第七十二章反水（三）
大木箱內蜷著寧氏血淋淋的尸體。
遭受沉重打擊的湯斌，無法抑制的歇菜了。
「黃大人，真不虧是老手！先奸後殺再偷埋到花叢下，如果不是天網恢恢，還真就讓你躲過了。俺實在想不通，你娘子什麼忙不好幫，竟會幫你這樣的忙。賢惠，實在是賢惠。」
剛才還口口聲聲堅持自己是木箱主人的黃楚朗，嚇得眼淚都快流了下來，往肖國建面前一跪︰「肖公子，您就別說了。都怨下官一時財迷心竅，這個箱子下官確實沒見過！」
「你剛才不是說箱子是你跟娘子一起埋下的嗎，怎麼一轉眼就」肖國建看到仍然昏暈在地的湯斌，心中打起新的主意︰」黃大人，你說箱子不是你埋的，那你說箱子是誰埋的？」
久歷官場，肖國建的眼神哪里逃得過黃楚朗的眼楮。
「是他偷偷埋的箱子，是俺親眼所見。」黃楚朗指著湯斌。
禍兮福所依。肖國建死里逃生，先是龐賽花反水跟他站到同一戰線，一轉眼黃楚朗又被他降服，最主要的，黃楚朗睜眼說瞎話，直指湯斌是殺人凶手，無形中替瑄兒找了一個替罪羊。
肖國建像三伏天吃個涼西瓜，心頭偎貼難以名狀。向于成龍道︰「于大人，黃楚朗跟湯大人有著直接的上下屬關系，量他不會也不敢污蔑湯大人。」
肖國建逃月兌致命危機，于成龍當然替他高興。但對湯斌誘奸殺人卻有另外的想法。親自為湯斌把了脈，心中已知他不過是驚嚇所致，並無大礙。先命人將湯斌抬入勤思堂歇息；吩咐黃楚朗連夜派人喚一名仵作進府。
「肖兄弟，事情太過蹊蹺，大哥要連夜審案，不知你有沒有興趣旁听。或許大哥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好呀！」能夠參與審訊湯斌，肖國建自是異常興奮，拉起于成龍的手道︰「仵作進府還需很大工夫，酒菜現成，我們還是邊喝邊等吧。」
在場所有衙役侍衛都是忙碌一天，眼巴巴看著二人回到走廊上落了座。肖國建拿起筷子剛要動，一轉眼看到眾目睽睽，向眾人招手道︰「眾位兄弟，不嫌棄的話，一塊吃吧。」
數十名衙役侍衛，一張桌子不可能坐得下，知道肖國建不過是客套話，看到他跟欽差大人親密無間的關系，不敢大意，一片聲打千感謝。
「你們以為俺是在賣人情假客套吧。」肖國建看著黃楚朗道︰「黃大人，請你吩咐廚房，準備三桌酒飯，賬都算在俺頭上，不會讓府衙吃虧的。」
在此刻黃楚朗的眼里，肖國建就像救命的祖宗，連連擺手道︰「肖公子，哪里用您破費，些許銀子，下官還是貼賠得起的。」
「黃大人，你要掏自己的官奉請客，兄弟們絕無意見，別說的好听，真到結賬時，再心疼起銀子來。兄弟們吃了民脂民膏是要鬧肚子的喲！」
肖國建正說中黃楚朗的心思，他訕訕道︰「那哪能呢！如果肖公子不相信下官，下官當場就向您表明心跡。」他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到肖國建面前︰「三百兩見票既兌的銀票，先放你這收著。」
按當前市價，府城內三桌最好的酒席，最多三十兩銀子都難用完，再說府衙自備的廚房，根本不需要現銀。黃楚朗搜刮來的民脂民膏，正可以派上其他用場。肖國建拿起銀票在手中彈了彈︰「三百兩銀子夠不夠？如果不夠，還需要你黃大人再掏腰包的喲！」
自從湯斌住進府衙，全府城有些本事的廚子基本上都被請進府衙，隨時恭候他的使用。沒過多大工夫，三大桌酒菜被連桌子抬入勤思堂院內。
一天都沒進食的衙役侍衛，都跟餓狼差不多，一頓海吃，其間還不忘對肖國建歌功頌德。肖國建轉著桌子勸菜勸酒，听著他們的贊美之詞，好笑卻又有些得意。
轉到高大侍衛身邊時，他偷偷扯動一下他的衣腳，高大侍衛會意，向其他人打招呼要小解，隨在肖國建身後，走出院落，來到前衙大堂門口。
西方天上的下玄月，此刻就像一把銀色彎刀，高高掛起。夜色也不是剛才那樣伸手不見五指了。
「兄弟，今日之事多謝你了。」肖國建從身上掏出黃楚朗的那張銀票遞到他手上︰「這是小弟給你的一點心意，還請你不要嫌少。」
「肖公子，你這不是寒磣俺嘛！」高大侍衛推辭道，「兄弟之所以願意幫助你，不是為了你的酬謝。上天倭賊圍城，如果不是您，俺們這些人包括全城百姓，都難免遭殃。湯斌有功不賞，還要迫害于您，俺們如果不幫你，豈不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他越說越激動，肖國建心頭也熱乎乎的，將銀票再次塞入他手中︰「這些銀兩權當給眾位兄弟喝杯水酒，你就不要推辭了。」
听到這些銀子並不是送給他一個人的，高大侍衛才遲疑接受。二人怕其他人起疑，轉身剛要走，就听身後有人道︰「二位干的好事，連俺差點都被你們騙了。」
二人都是一驚。侍衛不等回頭，迅速拔出腰刀轉身斫去。身後之人更為迅速，刀劍相踫，「 吧」一聲，侍衛手中腰刀斷為兩截。
好大的膂力。高大侍衛在湯斌的眾侍衛中算得上一流水平，卻僅僅過了一招，就被對方斬斷刀刃，這人丟的難免太大。剛想以性命相搏，肖國建急忙攔住︰「是自己人，別沖動。」
「吳將軍，你不在城外掌握你的那些兄弟，到此何事？」
「到此何事？俺還想問你呢！」
肖國建告辭吳六一他們回到府城，過去整整一天一夜，毫無消息，棠兒也偷偷溜掉，何翠兒內心最為焦慮，跟吳六一商量，要進城尋找他們。
經過深思熟慮，吳六一認為自己武藝高過何翠兒，又是男人，行動方便，就讓何翠兒留下掌握義軍，而由他潛入府城。
找到城門領的衙門，打听到趙良棟去了府衙，肖國建目的是策反他，說不定也跟了去。隨後潛入府衙，正踫上肖國建二人在正堂外說悄悄話。
肖國建對吳六一不想隱瞞，將這兩日的遭遇和盤托出。吳六一憤憤地把手中寶劍砍在門框上︰「不殺湯斌這條清廷鷹犬，他還會害人的。」
湯斌怎麼說也是自己的主人，侍衛听到此話非常刺耳，抬起手中斷刀︰「湯斌是清廷鷹犬，兄弟更是，你就先將兄弟殺了吧。」
肖國建怕二人再起爭端，攔在二人之間道︰「吳將軍，殺掉湯斌還用得著你費事嘛！皇帝會給咱們辦成這件事的。」
湯斌是皇帝欽封的二品封疆大吏，皇帝會听話的將他殺掉？吳六一對此半信半疑。肖國建看出他不以為然的表情。「小弟剛才看到，仵作已經被人帶著繞過角門。好戲即將開場，咱們何不去看看熱鬧。」
高大侍衛是奉湯斌之命掩埋寧氏的兩人之一，心中難免恐慌，自言自語道︰「湯大人也有一張嘴，等他清醒過來，于大人什麼都會很快清楚。」
到底是官府的人，嚇成這般鳥樣。吳六一還劍入鞘道︰「大不了跟俺一起造反，怕什麼。走，這場熱鬧錯過去，豈不可惜。」
還未進入勤思堂院落，三人就見院內燈火通明。花圃中，十多個燈籠火把圍成一圈，仵作衣袖高高挽起，差役服飾上還罩著一件黑色長袍，頭上冒著蒸蒸汗氣，正在為寧氏驗尸。
寧氏血肉模糊，稍微膽小一些的人，在此深夜之中，也連看都不敢看上一眼的。于成龍並沒像一般官員坐在一旁等待尸檢報告，半蹲在仵作身旁幫他遞著器械。
仵作忙碌了好一陣，方才抬起頭，道︰「女尸身上刀傷三處，分別在脖頸、前胸、小月復；死前並無奸宿痕跡。」
肖國建、龐賽花、黃楚朗三人，都曾證實寧氏曾被湯斌以問案為由誘奸。于成龍回頭望著圈外的肖國建，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