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肖國建的率領下,那些剛剛經歷過戰陣洗禮的百姓鄉勇,再次登上府城西門城牆。
當肖國建最後一個站到城牆上,立刻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了。剛從西山腳下退後的倭寇,被一群人堵在府城西門外不遠處。倭寇雖然遭到嚴重打擊,但剩下的少說還有七八百人,而擋住他們去路的,最多不過七八十人。十比一,如此懸殊的對比,人少一方卻好像毫不畏懼,橫刀立馬逼視對方。
「肖兄弟,你終于來了。」聲音非常熟悉,肖國建回頭看到一人從城垛口走向自己。是趙良棟,他一改剛見面的糾糾風采,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可能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兩腮還不停抽搐著。
這個歷史上有名的戰將,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不知躲到何處,這時卻冒出來了。
「喲,是趙將軍啊!」肖國建滿臉輕蔑的神色問道,「你這是從哪兒來呀,怎麼把腿也弄瘸了?」
原來,趙良棟將龐賽花押回府衙,剛要奔回南門,卻在府衙大門前與巡撫湯斌相遇。湯斌將肖國建拐走守城鄉勇的消息告知了趙良棟。趙良棟雖然並不相信肖國建會使詐獻城,但對他這一做法也不可理解。剛轉變方向去尋找肖國建,從南門外卻傳來消息,有一批叛軍又回到南門了。
「本撫猜測的如何,叛軍使用的就是欲擒故縱之計,咱們受了肖國建那廝的算計,府城算是丟定了。」湯斌自怨自艾一番,拉住趙良棟勸解他,趁著叛軍還沒有進城,大伙還是一起跑吧。他的目的很明確,身邊有趙良棟這樣的大將保護,逃命應該不是問題。
還沒跟敵人見面就要逃命,趙良棟對這樣的上司不願再于委蛇,一把甩開他的拉扯,跨上戰馬奔向南門。
南門外果然有近百名百姓打扮的人站在那里,為首之人三十多歲,頭上沒有戴帽子,前額上的頭發寸許長,腦後頭發卻直接披散下去。這種打扮,一看便知也是原先留過辮子的人。
不願再梳辮子,想跟清朝作對是一定的了。但趙良棟看出,這些人跟倭寇並不是一伙的。
對方看到城牆上來了一名軍官,直接向他言明,他們是來自雲霧山中的義軍,同為漢家子弟,勸他還是將府城打開。
一股草寇鄉民,趙良棟哪會將他們放在眼里,對方人數不多,還沒到他懼怕的程度,手下已無士兵,他單槍匹馬直接打開城門迎敵。
對方首領也很有種,沒讓一個人幫忙,單身獨自跟他較量起來。幾個回合過後,趙良棟清楚的感覺到,如果不是對方留情,只怕三個趙良棟也死在人家的手下。
「趙將軍,我吳六一知道你的為人,為何要給清狗賣命呢?」對方一邊好整以暇跟他放對,一邊勸說他。
「你,你就是吳六一?」怪不得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原來此人是名貫中原的鐵丐。趙良棟緊接著咬牙道︰「別說你是鐵丐,就是李自成再世,我趙良棟也不會放過他的。」
「是嗎,李闖王你也不願放過?」吳六一冷笑一聲,手中長槍虛晃一下,趙良棟剛彎腰要躲,長槍卻變刺為橫掃,趙良棟腿上被著實打了一下,失去重心的他栽下馬背。
吳劉一並沒有殺他,只是向他詢問,在肖三癩子帶領下,一批倭寇來到府城,怎麼沒見到他們。
躺在地上的趙良棟已將生死度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呵呵冷笑道︰「久仰鐵丐大名,不過也只是一個引狼入室的敗類而已。」
吳劉一清楚他的意思,慨嘆道︰「都是吳某舉義旗心切,才造成義軍良莠不齊,肖三癩子犯了軍規逃離義軍營地,卻沒想到他天良喪盡,指使倭賊血洗了肖家坪李家坳,吳某這次來到府城,並不為了攻城略地,吳某定當取下肖三癩子的首級為那些百姓報仇。」
吳六一說得義正詞嚴,趙良棟不能不為之動容,也跟著他嘆了口氣︰「吳將軍,我趙良棟落在你手中,沒什麼可說的,殺剮隨你。」
他緊閉雙眼,等了很久很久也不見動靜,當他忍不住睜開眼楮,卻見到面前近百名義軍,人跡全無了。自己的武器馬匹全在,趙良棟登上戰馬,回到城上,城頭看熱鬧的百姓才告訴他,那些叛軍早繞過南門前往西面去了。
守城職責所在,趙良棟不敢怠慢,趕緊追往府城西門。到了西門以後,看到那位膽小如鼠的巡撫湯斌,並沒敢真的逃跑,正站在城牆上指揮手下的戈什哈跟數十名衙役往城牆上搬運磚塊石頭。
多年無戰事,最有效的守城器具也只能是這些東西了。知府看到他登上城頭,趕緊跑過來詢問,听說他被叛軍頭領擊落馬下,怎麼還能回來。
趙良棟不是死要面子的人,簡單將南門外的戰事介紹一遍,然後問知府,有沒有看到那些叛軍過來。
知府的回答是,南門的叛軍並沒見到,但那些倭寇正在進攻北部大山,好像被那位姓肖的青年帶人阻擋住了。
趙良棟終于明白肖國建的良苦用心,如果不是他判斷準確,這座府城早已成水鄉澤國。外面情況並不明了,趙良棟只能暗自祈禱,但願肖國建能擊退倭寇掘開天池的企圖。
又過了很久,才見到吳六一率領下的義軍在西門外出現。在南門外吳六一已言明,他是追殺肖三癩子來的。趙良棟內心一動,何不利用這股叛軍跟倭寇火拼。他大聲喊住城下的吳六一,將倭寇位置告訴了他。
吳劉一雖然想殺肖三癩子,但直接去西山腳下追殺,無異于幫了守衛山頂的官軍的忙,不願部下誤解,他正好從義軍營地帶來戰鼓號角,命令手下敲鼓鳴號,將倭寇吸引過來。
听慣了闖王大軍號角的牛金星,判斷出這是吳六一率領的義軍到了。他不想讓手下倭寇受損太嚴重,以免失去跟吳六一分庭抗禮的本錢,鼓動竹下澄下令停止進攻山頂。
出現在倭寇面前的義軍只不過區區近百人,牛金星剛打定算盤要跟吳劉一爭奪義軍的領袖權,吳劉一跟他見面的第一句話,卻是讓他交出殘害肖家坪李家坳的凶手。
那些倭寇听他如此說,早不耐煩,其中兩人同時奔他而去,牛金星跟吳劉一多年沒見,也想估量一下他的手段,並沒加以阻止。
殘害百姓的凶手其中也許就有這兩人,吳劉一手下不願留情,暗自將長槍交到左手,右手從腰間皮囊中掏出兩支短箭,隨手甩了出去。不偏不斜,兩名倭寇的中箭部位都是在脖子。
吳六一的手段將這些倭寇唬住,沒人再敢跟他叫陣。雙方人馬靜靜對立,直到肖國建爬上城頭。肖國建望望城下的吳六一,轉身向身旁的趙良棟笑道︰「趙將軍,您敢跟這位鐵丐先生叫陣嗎?」
「肖兄弟,實話跟你說,我趙某不敢。」趙良棟慚愧說道。
生活中,死撐大尾巴驢的人非常之多,肖國建還曾未見過如此坦誠的人,換為坦誠的口氣道︰「趙將軍,剛才是小弟的錯,不要見怪才好。」趙良棟回答,自己雖然明知不是吳六一的對手,卻不是因為怕死才不敢對陣,府城守衛職責所在,不敢拿全城百姓的性命開玩笑。
肖國建想到城外這鐵丐將來所要完成的事業,向趙良棟道︰「小弟見吳六一此人目光透出一股正義之氣,小弟願意出城勸降于他。」
「啊呀,你說什麼?」趙良棟急忙勸阻肖國建,剛才在城外他已做過這方面的努力,吳六一鐵了心不願听從。肖國建曾經殺了那麼多倭寇,一旦吳劉一跟倭寇講和,只怕會將他作為跟倭寇合作的條件。
「不會的,小弟算定鐵丐不會的。」肖國建心中也不免敲著小鼓,但想到吳六一是什麼人,他會跟日本小鬼子合作?說的夢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