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容在半夢半醒間輾轉反側了許久,直到雙眼發澀,頭疼欲裂,這才陷入了昏睡。
一道鬼影籠罩在頭頂,若有若無,似夢似真。漆黑的深夜里看不見實體,只有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濕霧。
「是你……林荷衣!」
她感覺身上所有的肌膚都在瞬間蘇醒。
那張蒼白悲慘的臉漂浮在她的上空,可惜沒有身體,周身飄滿了烏黑稠密的長發,落在高照容的臉上。高照容驚恐極了,可是手腳都被魘住,動彈不得。
「在金陵躺著的人應該是你……是你害的我做了替死鬼……是你!是你!」
聲音如同夜貓般刺耳,一雙枯枝般的手就戳在她眼前。那張臉咬牙切齒道,如同一陣秋風向她卷來。
她失聲尖叫,那道鬼魅般的風向她撲來,穿透她冰冷滑膩的身體。
「容兒,容兒……」
是誰在叫她?聲音這麼和煦柔和,好似一雙溫暖的大手將她從噩夢中撈起。
睜開眼,滿目陽光,竟有一瞬間無法直視。
「又做噩夢了?娘早早就在宮門外等著,宮門一開我就進宮來看你。剛听見你一直在叫林荷衣的名字,你又夢見她了。」
淚水決堤,手指顫動。高照容撲在蓋氏的懷里哭個不停。
「林荷衣是不會放過我的……昨夜我又看見她了,我感覺得到她就在我身邊,她從未離開過。」
這位半老徐娘,風情依舊,將偷跑出來的一縷秀發攏到耳後。
「一個死人有什麼好怕的,活著的時候就不是你的對手,死後更是不足為懼。你最該放在心里的應是活著的那些人。樸成俞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已經在暗中謀劃。」
「什麼時候?」
高照容後知後覺地抬起頭,淚眼朦朧。
「豎子不足與謀。居然蠢到刺殺樸成俞,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這樣樸成俞就可以永遠閉嘴,否則依他的個性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蠢貨!」橫眉冷眼,嗤之以鼻,「若友邦使臣猝死北魏,事情鬧大,皇帝一定會加派人手調查此事,你不僅瞞不過身世,還會將自己置于更大的危險之中。殺樸成俞不過是揚湯止沸,引火。你現在要做的是如何與他化敵為友,收為己用。有時候對敵人不一定要威逼,也可以利誘……」
見高照容神色黯然,她的聲音急轉而下,柔柔綿綿︰「容兒,你現在懷有身孕,你肚子中的孩子就是你最後的護身符。無論你陷入多大的危機,他都可保你一命。我已托你宮中親信給樸成俞送信,今夜我親自與他一會。不過,你宮中的人可都是大麻煩啊……」
高照容打了一個激靈,不明所以。
「做這種暗線工作的人,最起碼的要求就是長相平平,過目即忘。可是你宮中的人長得真是太刻骨銘心了,什麼奇形怪狀的都有。只有剛端茶的那個還湊活,估計現在她已經過了朱明閣了吧……」
朱明閣前,叱呂燕與叱呂鷹吵得面紅耳赤,往來的宮女宦官用托盤遮住臉,避之不及。
「大哥,我的事情不許你插手!」
叱呂燕雙目圓瞪,怒火中燒,連叱呂鷹也從未見過她如此憤怒。
「妹妹,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你以為這樣等著,獵物就會乖乖的束手就擒嘛。你必須挖好陷阱,布置好一切才能讓他乖乖就範!」
「叱呂鷹,愛情又不是獵物,不是靠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獲取的!若是這樣,我寧願什麼都不要!」
她咬緊牙關,仿佛是在維持最後的尊嚴。崔敬默話已至此,她若再一味糾纏只是自討沒趣罷了。要她大哥卑躬屈膝地去求北魏大王賜婚,她做不到,也不想要。
「叱呂燕,你根本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這次是個絕佳的機會,若你不抓住,可能就真的錯過了他。我問你,你喜歡北魏皇帝嗎?」
叱呂鷹看得出妹妹的心思。就算叱呂燕要放棄自己的幸福,他也不許。
「怎麼可能?」
她白眼示之,不屑一顧。
「那你為什麼一開始對拓跋宏緊追不放?真的僅僅是父汗的原因嗎?」
叱呂勤一開始讓她獻舞就是為了吊起拓跋宏的胃口,沒想到半路竟然殺出個崔敬默,讓這場大戲生生換了主角上場。
「我只是對北魏皇帝有好奇之心而已,你未免太多疑了!」
「那崔敬默呢?你當真不喜歡崔敬默?」
他緊緊按住她的肩頭,目光在她的臉上流轉。她不擅長說謊,就算話是假的,眼楮終會說出真話。
「大哥,求你不要在為難我了……我和崔敬默是不可能的,這原因不在于他,而在于我啊。」
叱呂鷹一愣,緩緩放下雙手。
「一旦我嫁給了崔敬默,就意味著遠離親人,留在北魏,我離不開你們,我不要獨自一人離開家鄉。是我自己不願意嫁給崔敬默,你別逼我了……」
他一把將叱呂燕摟入懷中。這皇宮中除了他還有誰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呢?明日,柔然就要啟程回國,他決不會讓她的心願付之東流。
繁畦宮是掖庭中離太華殿最近的宮殿,佔盡天時地利的優勢。每當拓跋宏下朝之後,總要經過她的宮門前。
太華殿的歡聲笑語一路暢通無阻飄蕩到她的領土來,卻無法給她帶來一點歡樂。
高照容倚著宮門仰望著秋空萬里,一只失了伴的大雁在上面迷了路。想當年,她也是只迷了路的孤鳥,意外闖入了北魏的天空。
亂世飄零,顛沛流離,一朵幽蘭生在空谷,若無木可依,極易招致蜂蝶蟲鳥的啄食。父親原以為她傾國的容顏會是自己平步青雲的階梯,卻沒想到帶來的是家破人亡的噩夢。父親為了給高照容攀個好親事,竟同時向高句麗大王與世子同時許下姻親,弄巧成拙反而為家族招來殺身之禍。
「你這個紅顏禍水,渤海高氏是因你而亡!」
大哥病逝在舉家逃往北魏的途中,死不瞑目。現在高照容依然時常在夢中看見那雙漂浮在虛空的眼楮。
對權勢如狼似虎的父親怎會輕易罷手。逃至北魏龍城,他用重金賄賂龍城鎮將上奏太皇太後,稱贊高照容德行出眾,艷冠天下。皇天不負有心人,太皇太後躬身駕臨,一眼就選中了她。
這其中的關鍵卻是父親編造出的一出謊言。信上說高照容年幼時幾次夢見自己站在堂屋內,光從戶入,光照其身,她東躲**,陽光依然斜照不止。奇人方士紛紛說這是生育帝王的吉兆。
就這樣一句荒誕不經的謊言竟將她的命運就此扭轉——進入掖庭,貴為美人。
她與林荷衣同時懷胎,太皇太後許諾誰先產下皇子,那位皇子落地便封為太子,母憑子貴立為皇後。可是北魏宮闈中有條血淋淋的規定——子貴母死。掖庭中哪個女人不想執掌鳳印,母儀天下。但是若以生命為代價,只在死後追謚為皇後,又有何用?在千鈞一發之際,她放棄了皇後的虛名,與鄭月容聯手下藥讓林荷衣早產,讓她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林荷衣不過是掖庭中千百宮女中的一個,無依無靠,無權無勢,謀害她不過易如反掌,毫無後患。只是為何最近她卻時常出現在自己的夢中?林荷衣當然是不甘心的,同日產子,明明只差一步的,卻是陰差陽錯,陰陽相隔。
高照容低頭望著微微隆起的肚子,猶豫了片刻,回到院落中在香爐中點燃了一束香,跪下稽首拜了拜。
「美人,你是在拜誰?」
桃花見她目光虔誠,大為詫異。
「一位故人。」
淺笑倩兮,生如夏花,在秋葉紛飛中竟然美得有幾分不真實。
林荷衣啊,林荷衣。我是在替你活著,你的貼身丫鬟蓮寶我也一直在替你好生照料,九泉之下的你一定要保佑我逢凶化吉,美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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