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地來到那條路面,又看了看屋子西側的草堆,回想起那天晚上于小蓮拉著自己的手躡手躡腳而行的情景,範堅強耳根子一陣發熱。
人多半就是這樣,偷吃的時候,就像餓了幾百年,不吃不行。
後來回顧的時候,就會懊悔︰怎麼能去偷吃呢?還吃成了一副人獸的模樣。
說白了,範堅強對于小蓮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而這樣的感情之所以特殊,是因為它走在男歡女愛的邊緣,卻又不屬于男歡女愛。
但凡起初不喜小白菜,後來卻用小白菜養胃的人,都體會過這種特殊感情。
只不過,這時的範堅強,似乎還沒有對此有過具體思考。
而他此刻的思考,主要停留在如何盡快將手中的那只野山雞送出去。
于小蓮家的屋門敞開著,陽光下,一只白s 的小貓蜷縮在牆邊,作蒙頭酣睡狀。
堂屋中似乎沒有人影,東房間傳正出電視聲響。
不出意外,于小蓮應該和于小荷在那里看電視。
瞄了瞄手中的那只野山雞,再盡量無視耳根子周圍的火熱,範堅強努力使自己保持放松︰不就是送一只野山雞嗎?又不是來上門提親,慌啥慌!
于是,他昂首挺胸,闊步而行。
來到門口,正y 叫門,範堅強突然隱約覺得東牆邊閃過一道身影。
當下,他緊急轉身查看,正見那陸魁像是做賊一樣,急匆匆地離開。
範堅強頓時很不爽,完全是突如其來,毫無心理準備。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想到陸家父子,他便油然而生厭惡痛恨揍,仿佛有一種不解夙怨。
陸魁來于小蓮家干啥?
他又為何如此行s 匆匆?
連續兩個疑問,出現在範堅強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質問。
突然間,他似乎想起來,想起來上次一斤說的事︰陸魁因為三棵老榆樹而給老範家下所謂最後通牒的那次,是和于富貴一起找上門的。
也就是說,在勒索老範家的問題上,于小蓮的爹是站隊的,而且是站在了陸魁那邊!
不想還好,一想到這事,範堅強頓時渾身氣血翻涌。
如果說那次是受了陸魁的蠱惑,迫不得已才站隊,可以理解,也可以不計較。
畢竟,陸魁父子聯合登門興師問罪那回,于富貴沒有參與。
但是,在老範家和陸家後來發生全面對抗,乃至對抗出血腥後的今天,于富貴還是在暗地里跟陸家有過密交往,那麼動機就值得懷疑。
何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ji n為伍,非狼即狽。
真正的善茬,非但不會迎合豺狼,而且會拒之于門戶。
想到這里,看著近乎落荒而逃的陸魁,範堅強再也忍不住了,轉頭沖著門內大喊一聲︰「于小蓮,你給我出來!」
不過分秒之間,于小蓮就慌里慌張地跑出來。
她首先是擰著細眉,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其後就忍俊不禁了︰「哎呦,看來身體恢復得不錯,都能逮著野山雞了。八兩哥,你是要表演一回殺雞給猴看呀?瞧你這臉怒氣,哪來的呀?我于小蓮又不是小母猴——」
八兩這張怒氣沖沖的臉,于小蓮幾乎不曾見過。
又因為喜歡八兩由來已久,便是見到這張憤怒的臉,她也完全不在意,反而覺得別有一番趣味呢。
因此,看到範堅強手中的野山雞,她甚至沒心沒肺地開起了玩笑。
未料,範堅強絲毫沒有興趣開玩笑,冷冷地將手中的野山雞遞上去︰「我爹讓我送來的,你拿著。」
看著眼前的于小蓮,想到這些r 子以來的親密瞬間,範堅強還是不忍將怒氣發泄出來。
是的,有些話,他不想說,干脆選擇沉默,然後考慮盡快離開。
可于小蓮就納悶了。
至少,她很快覺察到,剛才的那一聲喊,以及這一臉怒氣,再加這冷漠的言語,完全不像是要演戲,而像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有些緊張,一步就跨出門來,聲音溫柔,話語卻急切︰「八兩哥,你怎麼了嘛?好好的,誰惹你了?你這樣說話,我很擔心的。」
畢竟,于小蓮出來的時候,陸魁身影早已走遠。
換句話說,于小蓮壓根就不知道陸魁的身影剛才出現在這里。
問題恰恰出在這里,因為範堅強不是這樣看問題的。
「是有人惹我了。但我深信,你于小蓮不會那麼做。可是,你不會這麼做,不代表你家里的人不會這麼做。所以,有些事情,我知道不該遷怒你,但我心里實在太不舒服。這野山雞,是我爹的心意,也是我的心意,你拿著。我得急著回去,一會兒要和爹他們進城呢。」說這些話的時候,範堅強很冷淡,卻一直壓抑著自己。
這一說,卻把于小蓮弄得更糊涂了,也更緊張了。
而且,她向來就是一個心里藏不住事情的姑娘,喜歡一吐而後快,當即便執拗起來︰「不,我不要。你先把話說清楚,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莫非,你是說,我爹惹著你了?哎呀,我想起來了。八兩哥,你是不是怪我爹上次跟在陸魁後面到你家鬧騰了?你放心,那次我把他給——」
「我知道,上回你把你爹拉拽回家了,一斤也全告訴我了。你那是在幫我們老範家,我懂,」不容于小蓮繼續往下說,範堅強打斷道,依舊是一副冷淡,「跟你直說吧,我剛才看到陸魁從你家後屋順牆走出來,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是來找你爹的,而你爹此刻一定在後屋的灶間。我想說,如果我們老範家跟陸家早就水火不容,你于小蓮的爹,卻背地里跟陸魁一氣,那我就不得不重新思考怎麼跟你于小蓮相處了——」
「八兩哥,你別急,我不知道陸魁來過,真不知道!你等著,我這就去找我爹問問去——」大概明白了範堅強怒氣的來由,于小蓮轉身就要進門找于富貴。
「別問了,他是你爹,也是你于家的家旗。你終歸是他旗下的閨女。我再說一遍,這野山雞,你拿著。」
「不。我不拿!」
「你拿著!」
「不。我偏不!」
于小蓮有點倔強,並不常見。
仿佛有一股莫名怒火要發泄,範堅強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嘩啦——」一聲將手中的野山雞甩了出去,向後甩了出去。
這一甩,不僅出乎于小蓮的意料,也出乎那只野山雞的意料。
只見它順勢用力振翅,撲飛于低空,落地時猶如還有幾分不可置信,邊走邊甩動腦袋,作左右相顧狀。即刻,它又像明白此刻不逃命,恐再無機會,便飛快地越過路面,再一頭躥進幽深的草叢中——
「于小蓮,很多事情,我可以讓著你,就像讓給自己的家人。但今天這樣的事情,你別跟我爭,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更不會讓!」猶如突然間就變了一個人,憤然地將那只野山雞甩出手之後,範堅強轉身就走,留下一串冰涼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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