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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破五行同生共死(貳拾)

夕陽西下,殘陽勝血。

在那黑幕煙雲中的三營將士,不出一頓飯的功夫便都被史進等眾盡數斬殺。

沒有了公孫勝法力的維持,那黑幕煙雲漸漸地舒緩下來,越來越淡,漸漸變得透明,直到最後澄清的一塵不染。再也沒有風,自然也就沒有了雲,一切都變得虛無縹緲,一切都恢復成了原先的模樣。只是在那些黑幕煙雲消散之後,所有被掩蓋的本真便都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那遍地的尸體,已經干枯,沒有滴出一滴鮮血,蒼白的皮膚和他們那一套銀盔銀甲爭相輝映,而那一條條臂膀連接著的手,捏的關節隱隱發白,死死地攥著他們最後持有的兵刃,而那帶著暗紅的兵刃上,刺眼而悲壯地記錄著屬于他們最後的英勇。或是匕首、或是撓鉤……可不論什麼,都畢竟是他們曾經拼殺的見證。在那一具具或重疊,或舒展的尸體外,散落著一頂頂頭盔,在那其中瓖嵌著一顆或大或小的頭顱。在那慘白的顱骨上,已經風化掉了所有的血肉,空蕩蕩地只留下兩個深大的眼窩和兩排或健全或缺損的牙床。

那遍地的無頭尸體和散亂的頭骨,在這如血的夕陽下,顯得愈發獠人。那火燒雲投射下來的緋紅為大地多了一抹悲壯的色彩,勾勒在那遍地伏尸的沙場上,為那些活下來的將士,添了一絲說不出的悲痛。

此刻遠在金營的謝千秋將這一幕盡收眼中,不禁有些悲從心生,淒慘之下,紅了眼眶,濕了眼角。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可是,對于近日的謝千秋來看,這般的殘陽,這般的悲壯,沒有一處不痛及心底,沒有一處不痛徹心扉。他前一刻的意氣風發頓時變得煙消雲散,此時,只覺得天旋地轉,只覺得疲憊不堪。在他斑駁模糊的淚眼中,是他苦心經營多年的謝家軍,各個生龍活虎,各個猛不可擋,可是,如今都成了一堆枯骨。

站在殘陽中的謝千秋,一下子像是老了幾十歲,被夕陽拉長的身影,投射下他多少幽怨的不甘和嘆息地認命。方才殺氣重重的金營此刻也變得肅穆起來,沒有一絲聲響,靜得只能听見馬嘶,靜得只有蟲鳴。全營兩千人馬都靜靜地看著他們的謝大將軍,看著這位猶如老年喪子般的領軍人物。

而此刻的謝千秋怔怔地望著那邊被夕陽染紅的疆場,那邊伏尸之上,還依舊屹立著的綠林兵馬。謝千秋呆滯的眼眸徒然變得靈動起來, 嚓一聲脆響,謝千秋手中的退兵令旗,頓時被他折成了兩半。

謝千秋沒有做出盛怒的模樣將那令旗狠狠丟下雲梯,以表他死戰到底的決心。他知道全營將士的眼眸此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但他也沒有做作的必要,他是全營的主心骨,卻不是全營的中堅力量。做戲什麼的,都是一種掩蓋內心恐懼的夸張,都是為了逃避譴責的作秀,謝千秋絕不是這樣的人,忐忑也絕不會將自己親手推上那樣的位置。

謝千秋只是緩緩地將手舒展開,令旗便就此落在了地上。謝千秋什麼也沒有說,緩緩地轉過身子,慢慢地下來雲梯來。

他不聲不響,只是將雙臂一展,跟隨他多年的副將便已經曉得他的意思,左右便立刻將一柄一百二十斤的畫戟抬過來,遞到他的手里,而他的戰馬,也嘶鳴了一聲乖乖地停在了他的側邊。

謝千秋一把將那兵刃持在手里,舉重若輕地打了一個他慣用的刀花,便翻身上馬,高高將那畫戟指天,猶如鷹擊長空一般的身影,頓時便讓全營將士心中沸騰燃燒起來。

而那扛大旗的壯士,此刻也將金營的皂色大旗舉了起來。在那夕陽之下,那猶如披麻戴孝的皂色此刻卻像是被染上了一層復仇雪恨的殘紅。一只從頭到腳全副武裝的重甲兵團,就此開始隨著謝千秋緩緩地移動起來。

此刻在謝千秋心里,分明是知道的,他沒有賭氣,只不過是放手一搏。他知道此番前去意味著什麼,也知道自己的命中注定了什麼,可是,即便是這樣,那又如何?!

重甲兵,刀槍不入,箭弩不傷,所向披靡自然不在話下,這些都是他們身上的重甲所賦予的好處,可是,在另一面,他們也有著先天的弊病,行軍緩慢,進退不及。就像是一只龐大的鐵甲龜,沒有速度的優勢,只有刀槍不入的體格。就算是遇上猛虎下山的敵手,也必然在這鐵架面前無從下口,但是若遇慘敗之勢,重甲兵只能深陷其中,永無退兵之力。

這是一場又去無回的戰斗,在謝千秋覺得前進的那一刻,已經顯得足夠悲壯。他舉戟指天,並非是賢人那樣指天問道,也不像是俗人那般向天牢騷,他有的只是一種逆天的挑戰。他不甘于此,也不甘于命運的安排。

人生最悲哀的不是遇上旗鼓相當的敵手,而是遇上了宿命般的失敗。

謝千秋的不甘便是如此,在他剛剛調到下邽城的那兩日,他帶著親兵了解當地的備戰,就在街角上他遇到了一個道人。現在想起來,那人和尋常的道人沒什麼兩樣,一領八卦仙衣,一把浮塵,肩上一個褡褳,手邊一支高挑的布招牌。若是平日里遇上道人,謝千秋必然不會為之所動,可是,這個道人卻偏偏不一樣。在他那閃爍著奪人般光彩的眸子里,深的不能在深,叫人一眼望進去,永遠看不到地。而這流光溢彩的眼眸倒還在其次,讓謝千秋主動走近他的,是源于他手里的那一支招牌,上面寫著這樣的兩句話——終負皇天算盡江山五十里,下順黎民看破命中三十天。

謝千秋帶著一行親兵走在這前面,先被這道士矚目的眼神所吸引,不知怎地便不由自主地緩緩慢下腳步來,看著那支迎風招展的布簾上的這兩句話,心里默默念了兩遍,有些明白,卻也有些不解。

帶著一半批判一半請教的口吻,謝千秋還是挪步到了路邊來,他看那道士相貌堂堂,決然不像是凡塵眾人,當下便開口相問︰「尋常打卦算命者都是說‘人生福禍無一不曉,天地萬物無所不知’,可是,想你這般的招牌,我還是頭一次見,不過,敢問道長,大宋方圓遼闊,人生功名五十載,你怎地只算這‘五十里,三十天’?是你功力不濟,還是……」

那道長抬抬眼眸,看著謝千秋的眼眸里去,說道︰「沒那本事,何必口出狂言。‘五十里,三十天’,你道它很小,我卻覺得極大說著,那道士拿手一指南邊說道︰「謝將軍你瞧,那邊是什麼!」

謝千秋順著那道士的指頭望過去,是滿街的絡繹不絕的百姓。謝千秋看了看,說道︰「來往的百姓

道士點點頭,繼續拿手一指,問道︰「你再看!那是什麼

謝千秋繼續往那邊瞧,他身後的親兵也忍不住往那個方向瞧了一眼。還是一街百姓來來往往,川流不息。謝千秋將眼眸抬高一寸,只見遠處那街道的延伸的盡頭,隱隱約約是南城門樓。謝千秋看到這里,笑了道︰「是南城門

道士听了,點點頭,拿手又一指那邊,繼續問道︰「現在你再瞧瞧,你看到了什麼?」

謝千秋以為他找到了最好的答案,可是,卻沒想到那道士會繼續追問,他當下凝眸將眼界再抬高一點,是無盡的空際,將眼眸再放低一點,卻是一條石板大街。謝千秋懵懵懂懂實在看不出個什麼,卻不願承認自己的局限,看了一看之後,反問那道士道︰「道長看到了什麼?」

道士沒有笑,一字一頓地說道︰「本事在高也高不過天,謀略再深也深不過地,貧道看在眼里的,不是這滾滾凡塵,而是宿命

謝千秋沒有說話,只是听著這道士的話,心里似有所悟。

道士繼續說道︰「從這里往南五十里,從今日往後三十天,你命中改天換地,謝千秋不再是謝千秋,從此也不再有五行陣

謝千秋听了猶如五雷轟頂,身子不由一顫便怔在原地。身後的親兵听了,頓時將刀刃抽出來,沖著那道士大喝一聲︰「大膽!」正要上前去,謝千秋便一聲喝住。

謝千秋再次打量了一番那道人,話語里多了一份尊敬地問道︰「道長,你如何認得我,你怎地知道那五行陣?」

道士沒有接他的話,只是開口說道︰「盡人事听天命——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最後送你十個字——見九五則歸,見御龍則降那道士說罷抬步便走,猶如御風而行,謝千秋將那話暗自記在心里,倡促間隨之而去,想再問個明白時,卻早就不見了人影,那道士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日謝千秋踏上南城門來,舉目一瞧那前線陣營的方向,問守城的將士道︰「此間到前方有多遠?」

那守城兵士答︰「約五十里

謝千秋怔了一怔,心里又想起那話來,繞城走了一遭,便心事重重地回到府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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