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美，小樹林。睍蓴璩曉
「原以為那晚在比翼殿見到你是假象……沒想到竟是真的。」
男子微微側過身，修長漂亮的手指輕拈下一朵紅花，抬頭時那雙妖嬈的眼微微挑起一抹喜感的弧度。
玥妻嚶眯了眯美眸，只是道︰「所以？」
「阿姐，什麼時候回家。⻌」
九千鷺看向她，殷紅的薄唇微微揚起笑，「我和阿濤早日準備好筵席。」
似是被觸動了哪里，玥妻嚶的身子一僵，凌厲的美眸反復看了他好一會，終究沒有吭聲。
九千鷺倒也沒有失落，反倒是低低的笑了起來，笑得越發燦爛，聲音卻微啞嫻。
「阿姐不要我了嗎？」
他上前一步，小心地用著力圈住她的腰，黑眸里滿是依賴氣性，「阿姐，回來罷。」
玥妻嚶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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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鷺醒來的時候，玥妻嚶已經走了。
涼風吹拂的小樹林里只有蓋在他身上的一件女子的外邊衣裳。
很暖和。
是玥妻嚶的。
妖嬈的眼微微眯起，迷離緩緩散去。
他才想起了這段日子沒休息好，方才一時松懈，他就在玥妻嚶腿上睡著了。
垂了垂眸子，九千鷺認真地疊好那件衣裳，然後彈出一縷天火燃盡了衣裳，就盤著腿沉默了起來。
他想，他知道了阿姐的答案。
時間過得很慢。
他剛想起身就咳嗽了一聲，蹙了蹙眉，他很快就察覺到搖晃的身體有些滾燙。
那雙妖嬈的眼突然沒了焦點，他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五更天。
小樹林里縈繞著烤螃蟹的香味，還有一些其他的吃食。
九千鷺睜開眼的時候，先是看到了烤了一排螃蟹的火架子，然後是一旁涼了的烤番薯。
他微微蹙眉，撐起身體就看到了另一邊的蘑菇滾湯，上面漂浮著龍蝦和野菜等作料，聞起來香味很濃。
然後，他看到了攪拌著蘑菇湯的少女。
她看起來找這些東西很執著，連平常一直干淨的華美衣裳都沾上了污泥。
看到他醒來，她抹了把臉，隨手就撿起地上的石榴扔給了他，美眸平靜︰「螃蟹和蘑菇湯還沒好，番薯涼了我等下給你熱，你先吃個石榴墊肚子。」
九千鷺接過之後，默了一下突然問︰「哪來的？」
「你不是愛吃石榴麼，我找吃的時看到了一個柴夫家里有，所以我偷了幾個出來。」
妻爺瞥了他一眼，手下又丟了不知道是什麼野食進去熬煮。
她倒是好意思。
九千鷺眯了眯眼，突然想到原來現在已經是石榴豐收的季節了。
往常這個時候，她都會早早把他從榻上拉起來，然後兩個人像個餓死鬼一樣蹲在天界的石榴樹下等它熟，再把它打一簍子。
那個時候他都會恨不得拿起袖子遮住臉，不讓過路的仙家當猴子圍觀。
然而，那樣的日子卻每年每季，從未斷過。
他那時總想，要是可以有一年她忘了該有多好，不用那麼丟人，現如今，總算是斷了。
螃蟹烤好後，妻爺轉過頭剛要叫他，美眸里突然一恍惚，直直地望向盤腿坐在一段距離外的九千鷺。
興許是因為燒還沒退，那雙妖嬈的黑眸里縈繞上了一層重重的迷離。
他的手很干淨，五指蒼白卻漂亮，正剝著一粒粒石榴放進嘴里，盡管是身體不適也還是優雅得緊。
妻爺的第一反應就是︰
九千鷺累的沒辦法像往常一樣狼吞虎咽了，所以看起來病弱弱的。
嘴巴總是比腦袋靈光，她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你是不是沒力氣啊？」
九千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出口的聲音還很嘶啞︰「……嗯。」
拿掉他手里吃了半個的石榴，妻爺從架子上拿下一只烤的香噴噴的螃蟹，認真道︰「多吃點肉，等下就有精神了。」
九千鷺也沒有跟她說話，拿過螃蟹就吃。
妻爺看了好半響，才轉過頭自己撕了個螃蟹腿吃︰「剛才我在找柴火就看到你發著燒睡在了這里。」
九千鷺沒看她。
妻爺才繼續道︰「我估模著我們好歹有幾十萬年的情分，所以才在這里……」她說著，遞了個剛熱好的番薯給他，問道。
「你沒燒傻罷？」
九千鷺這才抬眼看她︰「小妻。」
妻爺一愣，手下的螃蟹突然掉了下去。
她記得，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小名。
「嗯。」吭聲有些不自在。
「恭喜你大婚。」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平緩，看不出半點異樣。
她突然恨恨地瞪向他，美眸里的暴怒在火光里很是分明，她的手指在裙擺處攥緊，幾乎泛出青白。
她咬緊牙，聲音緊繃︰「誰需要你的恭喜。」
九千鷺撈著香氣彌漫的蘑菇湯，修長的手指給她剝著龍蝦，再湊到她緊咬的唇邊，妖嬈的眼直直地盯著她︰「張嘴。」
「……」
「再咬下去就要流血了。」九千鷺抿唇，手卻狠狠捏起她的下頷。
妻爺吃痛一下子張了嘴。
他把手里的龍蝦塞進她嘴里，看著她微紅的眼眶，久久後，他垂眸道︰「來世罷，我許你來世有一個停靠的彼岸。」
他的話很輕，她卻知道那代表著什麼意思。
妻爺低下了頭，美眸里有些酸澀，她張嘴想說什麼，哪怕是罵他偽善，罵他自作多情……
最後她卻在听到他的話後。
如鯁在喉，無話可說。
他不欠她，她比任何人清楚。
「我不要。」她站起了身，美眸里的神情在夜色晦暗不明，她卻一字一頓地道，「我不是人，我是沒有來世的，九千鷺，我才不要一個不愛我的人。」
到底是誰說的，心死只是一瞬間呢？
妻爺的眼前有些模糊，卻始終也在一瞬間，感覺到了那種情緒。
她想，顏機媚是不是經常對著顏月有這種感覺。
那個時候她好像都在猖狂地笑話他罷。
原來真正的笑話是當有一天你也承受了這種壓抑，卻無話可說。
她走了。
那襲華美的衣角飄蕩在晚風里，再沉入海底。
九千鷺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直到咳出了血。
他垂眸望著手心的血，那雙妖嬈的眼似又挑起那抹喜感的弧度，卻半點不開心。他坐在那里很久，眼底縈繞著淡淡的迷離。
面前的蘑菇湯還在沸騰著。
螃蟹已經烤焦了。
地上還有殘留著的石榴。
入目卻只有一片狼藉，對面再也沒有一個人。
晨曦初照，第一縷柔美的光線照耀在小樹林里，九千鷺下意識地道︰「天亮了，再不回去要被罵了……」
他轉頭，話語突然頓住，灼灼的目光看著空無一人的對面。
許久，他站起身，柔美的晨光沐浴在他身上。
男子殷紅的唇角始終勾勒著一抹嘲諷的笑，卻不知道是在對誰。
**********
今日是海族的大婚之日。
妻爺回去的時候寢殿里已經等候了一排海族侍女。
她踉蹌的腳步停了下來，一走進去卻看到了坐在案幾前的顏機媚。
他的手里還端著一杯苦茶，縈繞的霧氣迷離了那雙幽綠的眼。
听到她的腳步聲，顏機媚揮退殿里的侍女，才放下了飲了一半的苦茶，道︰「怎麼喝都是那麼苦，果然你的茶藝一點都不精。」
久久沒有听到她的破口大罵，顏機媚有些奇怪，抬起頭就看到了美眸紅成了兔子眼的女子。
他的語氣變得微妙起來︰「別對著我哭。」
看到他眼里明顯的嫌棄，妻爺一下子酸了鼻子，哽咽著罵了一聲︰「你白痴啊！」
「哦。」顏機媚不再看她，拿起筷子用起一旁桌上的精致吃食。
妻爺站在那里，突然發現他身上穿了一襲大婚的紅袍。
她下意識地把手攥得發白，卻听到他道。
「今天是我們的大婚之日，四海八荒的六界中人都會過來，我希望你不要帶著雙紅眼楮與我成婚……」
「稍微……背借我靠一下。」
顏機媚的話並沒有說完，哽咽的女聲就響了起來。
顏機媚看過去，就看到她紅著雙眼不斷地擦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急的她直哽咽。
他看了她一眼，卻也沒有推開她，任由她把眼淚鼻涕抹在自己身上，自己繼續拿起筷子夾起吃食。
殿里一時只剩下咀嚼的聲音。
半響之後，顏機媚才略微不悅地悶聲道︰「好重。」
「羅嗦，人渣。」
大婚筵席是在晚上開始的。
到了下午，顏機媚吩咐了人去招待前來的六界中人後，就到了她這里。
妻爺彼時剛穿上那襲華美的大紅嫁衣，額上印著歷代海後的印記，一雙美眸還有些紅。
顏機媚看了她一眼，對侍女道︰「拿些冰塊來。」
冰塊拿來後，顏機媚就拿起覆在她眼楮上。
她冷得一哆嗦，下意識地暴怒起來，剛要推開他就被顏機媚瞪了回去︰「早要你不要哭，你要是紅著眼楮出去讓我面子往哪擺。」
妻爺不動了。
等他覆好後，妻爺暫時睜不開眼，隱約感覺到他的氣息遠去。
那道聲音有些低，似是對自己說，又似在對她說︰「罷了罷了，都是沒人稀罕的人。
今日這大婚一過就真的回不了頭了，不過小妻，你比我好多了，以往的時候我都是一個人，現如今你還有我陪著你一起孤獨。
若是大婚之後我們都還活著，那麼我們便湊合著過罷，從此風餐露宿也是極好的，不再干涉六界中的事。」
妻爺沒听明白他在說什麼。
等到她睜開美眸的時候，殿里走進一群海族侍女，顏機媚正往殿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