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好容易等她說了一句話,又開始哭上了。
寥寥幾句說辭,旁的人沒什麼感觸,獨一旁坐著不發一言的長公主,想到女兒經歷的苦難,心中實在難過,自責不已,這會兒也不由也紅了眼楮,因吳大人賜坐得時候,差人就將紀芊安排在長公主身邊,于是長公主略向紀芊靠了靠,摟了摟女兒,道︰「女兒啊,你就說吧,吳大人秉公斷案,定會還你清白。」
說完,長公主拭了拭淚。
說道長公主,外柔內剛,一貫秉持高貴的儀態和風範,一直給人以遙遠而不可侵犯的感覺,輕易不肯示弱,更那堪落淚。因此長公主一滴淚,令自問沒有做錯什麼的吳大人,忽然間有種想要賠禮道歉的沖動……
大約景王也是受不了這種場面,安慰了長公主幾句,吳大人也勸郡主,言辭委婉的告誡,別哭了,哭也沒用,快點交代案情吧,本官保證為你做主。
只有韓沖一頭黑線的從頭看到尾。
在場人等就等著她們母女,長公主很快收了情緒,拍拍女兒的肩膀,紀芊一邊抽泣一邊點點頭,吸了口氣,才道︰「……我身為郡主,母親乃御封大昭大義長公主,自幼享有尊榮,豈會自甘墮落與那家奴……有……有私……」
似乎單從郡主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就可以听出她品行高潔,這種惡心的話題仿佛說出她的嘴都讓她無比膈應,她又轉了話題,又道︰「那一日,在建安城內,市集上有人鬧事,場面混亂,有人擄走了本郡主,而那主謀,便是韓郡守的兒子韓肥……」
交代案情就交代案情,誰不會啊,不過可能是看她能流利的說出這麼長一段話,而中途沒有哭很是難得,幾次韓沖出聲想要辯駁,都被吳大人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紀芊交代的這些事情,韓沖早有準備,其二弟韓讓特地去了建安,韓讓掌管安陽城中巡邏和緝拿匪盜,善于誘供,屈打成招。
因韓肥當日行綁架之事,並不會跟那些小嘍一個一個交代清楚,不過是請了幾個領頭的,帶著人辦妥,所以涉案雖多,也不是個個都知道主謀是誰。加上又在韓沖的地頭上,韓沖再無能,在兒子死後到案發的這段時間,也足夠他把那些人控制起來。
韓讓一到建安,便入刀俎放到了魚肉身上,或收買,或威逼,總之弄到了所謂的「證據」。更有許多涉案人悄無聲息的消失掉了。還有偽造郡主尸首的時候,是丟在南都郡以外的山里,被當地人找到的,但尸首上的首飾等證物,也是從一開始就交到了韓沖手上,沒有經過登記的。
但如果以為這樣,韓家人就能顛倒黑白,那麼就太天真了。
韓家這次對上的是昭榮郡主紀芊,紀芊是長公主的女兒,長公主歷經兩朝而不衰,總有些非常見識。
涉案人多了,難免漏網之魚,豐娘和費家在郡主失蹤之後就開始追查,也弄到了幾個人證藏匿起來,雖然因下手的速度不及韓沖,但大魚沒有,小魚倒是有幾條。
不知道誰的主謀?不要緊,威逼利誘屈打成招這種事,又是不是韓家專利,咱也會,誰說被陰謀陷害的,就不能反過來陷害回去?九分真一分假,總比十分假靠譜吧。
壯士,你就去吧,安家費咱們有的是,把你的家人弄來,你的老娘,我們養,你的妻兒,我們來保護,你不去,滅你全家的口,你去,最多死你一個,為了你的老娘和嗷嗷待哺的孩子,不要大意的去吧——
昭榮郡主徐徐道來,將那韓肥做的惡事道出,亦能列舉有「人證」和「物證」,光看表面證據,還真分不出真假出來。
吳大人沉默了半響,好吧,各執一詞。人證都已經牽進了大理寺,逐一上堂問話,那些人不管是哪一方的證人,此番作證都是抱了必死之心,威嚇逼迫,果然無一改口。
同一樁案件,卻有不同的證詞,必然有人說謊,審案時,遇到說辭出現漏洞的,吳大人免不了會用點刑。
這個時候,景王和長公主,還有紀芊和韓沖,四人避在後堂,與前堂只相隔一扇鏤空的隔板。
當然,照理來說,這樣是不合規矩的,耐不住一位長公主和一位王爺的強勢插-入,長公主連被告都弄進來了,原告就跟著進去了。
四人在後堂安靜的用著茶點,而前堂則是哀鴻遍野,慘叫連連。
韓沖心不在焉,豎起耳朵關心前堂的問答;景王不甚在意的吃著東西,仿佛比起前堂發生的事情更加在意面前茶點的味道;便是長公主,也是安安靜靜,舉止文雅的用著茶,甚至唇角勾著一抹處變不驚淡然的微笑。
紀芊想了想,手捧熱茶,閉上眼楮,佯裝閉目養神。
吳大人的審問持續了一段時間,最後卻听到前堂竟然有人撞死在牆壁上,也沒用人招認。就是吳大人本人此時也是心寒,到底要逼迫人到什麼程度,才會讓人寧死也不敢翻供。
這里面的人有人涉及了郡主失蹤案,有的人的確惡跡斑斑,其中也不乏有人心知肚明,被事後滅口和因陷害郡主被判死罪,其實對他們並沒有多大區別。真正讓人感到悲哀的是,在兩方權貴的角逐中,他們都是犧牲品。
甚至他們的犧牲,也換不來一絲憐憫,也許只會換來家人的平安和一筆不菲的安家費,也許,只是也許。
一干人等都拖了下去,關押進牢房,刑頭都是熟手,弄得皮開肉綻都沒傷到性命,除了那個撞牆的,其他人都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往往,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的摧殘。
折磨他們**的是吳大人,可是摧殘他們精神的,又是哪些人?
听到前面聲音結束,紀芊松了一口氣,抬頭一看,正看到景王趙霍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似有嘲諷之意,大約是笑她貓哭耗子假慈悲。
同情和憐憫,在什麼事情都不能做的時候,本身就是一種虛偽。
如果想要不那麼虛偽的話,至少要像長公主那樣,淡然處之,那才是真正優雅的方式。
昭榮郡主,想要成為真正的貴婦,恐怕還有許多東西要學呢。
紀芊正要向趙霍回瞪一眼過去,突然听到外面吳大人道︰「帶嫌犯呼烈兒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