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皇後的恩恩怨怨,誰也沒有趙洵自己心知肚明,盡管不願意接受,他也不能不面對皇後極有可能自殺的可能,之前傷極而恨,才會遷怒趙霍。
剛剛紀芊的話,讓他百感交集,因無法面對,他傷害皇後,他與皇後之間相互折磨,用一種扭曲的方式較量,而皇後最終以自己的死報復了他,他現在已經哀莫大于心死,再看趙霍那孩子瘦弱的背影,因為腳麻而拖沓的步伐,看上去也是分外可憐,再想象著皇後引火時的絕望,他心如刀割,猶如渾身的力氣被抽走了,原本就孤零零跪坐在高位的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將臉埋進雙掌之中,無聲的抽泣。
出了昭崇宮,趙霍才長噓一口氣,確定自己逃過了一劫。外頭伺候長公主和紀芊郡主的宮女們,還有趙霍身邊的太監鄧喜公公並著兩個小太監忙都迎接了上來,鄧喜公公早聞著風聲了,現見主子受了傷,更是急的亂竄。
大皇子雖不受寵,卻是皇後嫡子,是他們的主子,有絕對生殺大權的,他連忙在自己身上找出一塊干淨的手帕遞上去,想要給趙霍按住傷口,再去找御醫,卻又不敢以奴才的身份踫到主子的身體,趙霍是很忌諱這一點的,正在為難之際,長公主松開紀芊,道︰「我可憐的孩兒,快讓姑母看看你的傷,鄧喜,你們還站著干嘛,還不快去找太醫!」說著長公主已經掏出了帕子替趙霍按住傷口。
鄧喜公公聞言忙躬身領命,示意另一個小太監照看,自己親自去找太醫。
之前趙霍不敢御前妄動,因此現下半張臉都是鮮血,很是嚇人。長公主只有紀芊一個女兒,養了趙霍多年,也充當半子看,只是礙于皇上不敢表露太深,如今出了御前,再不掩飾,一手捂著趙霍的傷口,一手用袖子擦他臉上的血跡,也不嫌髒。
如果只長公主單方面對趙霍好,也好不起來,須知趙霍雖然孤僻,性格也不討喜,但他從小少人關心,唯長公主願意親近他,他亦視長公主同母,因而其也十分尊敬的。
「姑母,只是小傷,無妨的。」趙霍接過帕子,按住額頭道,沙啞的嗓音道。
長公主嘆氣,她與皇後的關系一般,但趙霍畢竟是皇後的親生兒子,發生了這麼多事,趙霍臉上卻沒表現出半點哀傷之情,可見這母子情分究竟如何。
紀芊出了昭崇宮,也不再大哭,不過哭得太久一時也收不住,斷斷續續的抽著氣,小姑娘熬了一夜,又哭又鬧,弄得自己疲憊不堪,已經快熬不住了,一邊往長公主身上撲,一邊打著呵欠,道︰「母親,芊兒要睡覺。」
「你听話一點,大表哥還傷著呢,我們得先送霍兒回宮處理傷勢……要不然我讓宮女們先送你回梨峴宮,稍後母親再來陪你好不好?」
長公主在宮里自有住處,但她再嫁之後,很少在宮中留宿,而紀芊卻時常到宮中小住,太後怕她一個人住長公主的舊殿害怕,留她住在太後寢宮梨峴宮的偏殿中,因此她每次在宮中,都是住在梨峴宮里。
發生了今晚的事,趙霍心中也著實害怕,正巴不得姑母多陪一會兒自己,聞言正中心意,卻見紀芊嘟著嘴不滿道︰「不要,我不要回梨峴宮,我要回家。」
「別鬧了,太晚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待在宮里,我就要回家!回公主府去!」紀芊發脾氣跺著腳不依。
紀芊雖然刁鑽,但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家的,就和趙霍會害怕一樣,她也會害怕,所以不想待在皇宮里面,一刻也不想多待。
長公主柔聲道︰「那也得先大表哥回去呀,你大表哥身上有傷……」
「我說了我困了,我要睡覺!你听不懂啊!你不帶我回去我就睡在這里地上,凍死我算了!」說著,紀芊就無賴的要往地上倒。
長公主連忙扯住她,嗔責道︰「都快長成大姑娘了,你這孩子怎麼還……」
趙霍縱然失望,卻也不願讓長公主為難,故作輕松,道︰「姑母,無妨,芊兒只怕是嚇到了,你帶她回去吧,我自己回宮可以的。」
「可是你的傷……」長公主于心不忍。
「那麼一點小傷算什麼,皇帝舅舅又沒罰他,已是萬幸了。」紀芊噘著嘴巴,不以為意道。
別看紀芊小,就算不是老人精,也是皇宮長大的小人精,方才什麼情況她都看到了,如果她當時沒有解圍,母親就要站出來為趙霍說話了,萬一惹皇帝舅舅生氣怎麼辦?她自己好歹是個孩子,就算真說錯話了,大人也不好意思和她太計較,這就叫以小賣小。
紀芊雖然驕縱任性,長公主也拿她沒有辦法,但關鍵時候她這個做女兒的當然勢必要挺身而出維護母親,當然,只限于關鍵時候,多數時候她還是讓長公主頭痛無比的。
趙霍聞言先是一愣,想起了方才發生的事,一陣後怕,又抬頭看了紀芊一眼,他跟紀芊從小一起長大,也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燈,這一次,還是多虧了她。
「姑母,無礙的,看著嚇人不過破了點兒皮罷了,且放心,我又不是真一個人回去,這不還有太監嗎,有太監伺候,還可以宣太醫,這方面父皇倒不成虧待于我。」趙霍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冷冷一笑。
長公主寒了臉,又不忍喝責他,壓著聲音道︰「你父皇何曾虧待你了,小沒良心的,以後不準說這種話。」
宮中耳目眾多,這種話哪能瞎說。
「……是,霍兒知道錯了。」
紀芊又打了一個呵欠,道︰「知道錯就好,母親,我們回家去,我真的真的真的很累很累很累很困很困很困了。」
長公主無奈的搖搖頭。
趙霍連忙道別,領著太監向自己的宮殿走去。
他用手帕捂著額頭,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背著身還能听到長公主母女說話的聲音︰
「母親,抱——」
趙霍能想象到,紀芊說這話的時候,必然張開小手臂掛在長公主的身上不肯松手。
「哪有這麼大的女兒家還要人抱的,也不知羞。」
姑母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是責怪,但是臉上應該有笑意吧,或許,她還會用手指輕輕的刮紀芊的鼻子。趙霍心想。
「人家才十一歲,還是小孩子,走不動了。」紀芊的聲音嬌憨甜膩,像是十足被慣壞了的孩子。
趙霍皺了皺眉,紀芊也太愛撒嬌了,都這麼大了,姑母是金枝玉葉,哪里抱得動她,姑母,千萬別慣著她了。
「霍兒也不過比你大一歲罷了,你若有他一半省心就好了……算了,芳如,你抱她走吧,母親倒不是怕累,是怕力氣不夠摔了你……」
越來越遠,再听不到什麼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