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翠峰郁郁蒼蒼,風景清幽,但向天雲在丹室中一坐便是數日,啞巴蕭三都暗暗佩服。一年以後,向天雲已經破了玉簡中的封印,但卻沒有出聲。
以前他們這批小道士使用竹簡,功力不夠便無法看到下一層的功法,現在向天雲知道,原來依賴的便是禁制。
向天雲不出聲也是有原因的,一則玉簡中包涵了上千種常見禁制法訣,這些都需要熟記,要是關鍵時刻發出一個錯誤的法訣,豈非遺禍不淺又笑掉大牙?
更何況,他還看到了王禛獨門所創的四種禁制,超大型防御法陣「萬水千山陣」、幻術類的「天昏地暗陣」、防守反擊類的「玄武水母陣」、遁形移動類的「豹旗幻速陣」。
這些法陣僅是記住其中的變化就需大量時間,莫說找材料布置了。他曾經去道術場找佘墨言收購,一年下來也只收到了十之一二。
當然,向天雲原本也只是做些準備,他的法力還不足以操控這些大型法陣。他的主要目標是進入煉氣六層。
在臥床休息那段時間,他只能修煉鴻鵠神功的神識部分,如今離肉眼夜視已經很近了。但他發現了另一件事,原來效果極好的「聚精丹」如今效力大退,要不是他的丹藥都是康王鼎煉制,恐怕已接近失效了。
于是,他一邊開始大量煉制適合煉氣五層以上的「聚元丹」,一邊制作大量的符篆灌注進柘木弓。自從學了禁制,他就想到如何以禁制封印符篆,然後用箭發出,實現遠程防御和攻擊。用手去扔符篆,那距離太近了,他對黑龍當日的逼迫心有余悸,「人類貪生怕死才有了長生不老的願望,我這也是為了保住小命。」
整整又過了半年,某一天,向天雲內視自己丹田處那小半圈露水凝結般的汽雲,露出一絲笑容,這是進入煉氣六層的標志。
他靜坐了一會,想了想,喊來了蕭三,讓他守在門外,小心異動。
然後他在丹室內打出一道法訣,封住了身外兩丈大小的空間,月兌下了拇指上的扳指,冷冷道︰「出來吧,你在里面呆了多久了,也玩夠了吧?」
一年前,當向天雲試著在降翠峰收服幾只靈獸時,它們進了扳指後卻無不驚惶逃命,向天雲大驚,耐著性子幾次反復用神識搜查,終于發現了端倪。
扳指發出青色的微光,卻毫無反應。向天雲冷笑一聲,口中念動法訣,沖內膽一指,一道白光飛出,先是一變成為環形,再一顫動,成了一個小球,飛快地把內膽包裹起來。向天雲嘿嘿笑道︰「跟我玩?我看你被隔絕了靈氣,還能呆多久?你不出來就憋死你!」
頓時,他的神識馬上就有了反應,一道黑如點漆的烏光從內膽的土壤中升騰起來,而後慢慢凝形成了一條小蛇模樣。它露出茫然的神色︰「我在這里好好的,你為什麼要害我?」
向天雲一愣︰「什麼?這是我扳指,我做的靈獸環,你怎麼鑽進去的?還隱藏在土里,還說我害你?」
小蛇睜著迷惘的眼,有些驚慌,忽然化作一道黑光,竟然猛力一躍,突破了向天雲內膽的禁制,但飛出不過兩丈,便「啪」地掉到地上。它不甘心,又四處亂撞,可是這外面的禁制遠比扳指小禁制威力大得多,哪里出得去。
蛇性本就膽小,每有異動,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跑,如今看向天雲說得這麼振振有詞,又逃不出去,飛到外面一看,早已相信了一大半,于是昂起頭,囁嚅道︰「我一醒來就住在里面,還以為就是我的家呢。那我能不能繼續住下去?那里靈氣充沛,土壤也極好。」
向天雲盯著他,他好像也在看著向天雲,其實蛇不僅膽子小,還近視、耳聾,只是世人被龍威懾服,于是把同類的蛇也看得很凶猛。其實蛇的優點是嗅覺比較敏感,且常年在地上爬行,對于地面的震動極其敏銳。
有些耍蛇的人吹著口琴,蛇立起來,好像隨著音樂在跳舞,其實全是騙術。它沒有外耳和鼓膜,本听不到音樂,但耍蛇人裝模作樣,其實是用腳在跺地,蛇一驚,感到危險,便探出頭和蛇信。蛇信可感觸空氣中的成分,然後把感受傳回大腦;它是軟體,不立起便會立刻倒地,如此而已。
這蛇听覺微弱,和向天雲對話自然是意識交流,因為它竟然有煉氣九層的修為。向天雲眨巴著小眼,忽然道︰「好吧,你這麼可憐,我就讓你住里面,但這麼好的地方也不能白住,你說對吧?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這蛇歪起腦袋,想了半天,搖搖頭︰「名字?不知道。你說的對,那你需要什麼條件?」
向天雲嘆了一口氣︰「沒名字?你黑不溜秋的,就叫小黑吧。你要想一直住下去,也可以,但必須認我為主,不然我的靈獸環豈非白做了?當然,你認我為主,我不僅給你地方住,還供應你丹藥,保障你的安全,怎麼樣?」
小黑似乎激起一股反抗心,「認主?不行,不行,你放開禁制,我還是自己走吧。」
向天雲點點頭,「當然可以,原先你住了一年多,我也不收你的錢了,不過你走了可別回來。」說罷,竟然真的打開了禁制。
小黑往前一竄,便出了禁制,快速溜到門邊,但忽然又溜了回來,驚慌道︰「你說話不算數,外面還有個築基期的猛漢子守在外面。」
向天雲咧嘴一笑︰「我說話一向算話,放你就是放你,但我的手下是個啞巴,脾氣也不大好;而且就算他看在我面子上,放過了你,那外面還有更多的築基期甚至結丹期修士,到時我想幫你也沒轍了。」
小黑這次總算不迷糊了,本來這天地就是一個大羅網。他嘶鳴一聲,倒在向天雲腳下,「好吧,我願意認主。」
向天雲此時卻嚴肅道︰「那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就勉為其難收了你。不過話說清楚,我給你吃的住的,你也要听我命令,另外以後你就喊我老大吧,不要太沒有規矩了,好歹我也是降翠峰的大弟子。」
丹室內一片沉寂,過了一個時辰後,向天雲看小黑再次進入了扳指,舒了一口氣。認主也屬于禁術,且是極難的一類。小黑的神識更是比他還強,隨時有反噬的可能,其中艱險遠非外人可知,好在一切順利。
他走出門,帶著蕭三去找王禛。王禛微微點頭︰「很好,雖然比預想的要慢一些。禁術是個無底洞,你可以一直學,有一天你創出自己的禁術,便出師了。」
向天雲凜然受教,問道︰「師傅上次所說的不知何事?」
王禛道︰「我派根據情況做了一些調整,姑且稱為蟄伏期吧。但這個蟄伏不是趴著不動,而是發憤圖強,自長老到煉氣期弟子都要有所作為。煉氣期五層以上凡是沒有外出歷練過的都要走出去。你受了傷,境界也低,所以我一直拖著。現在時候差不多了。」
向天雲立時明白,回道︰「謝謝師傅的安排,不過我要到哪里去歷練?」
王禛道︰「歷練就是雲游,就是游方,地點你自己選,順江而下還是逆流而上,都可以。」眼看向天雲有些迷惘,沉吟道︰「你不妨去一趟荊州,那里距此不遠,南北交匯,史跡也多。」
向天雲「哦」了一聲,又想了一下,道︰「弟子近日便領命出發。不過上次來看望弟子的那位劉威,不知師傅能否讓他也偶爾來降翠峰走動一二?」
王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算是答應,卻又翻手拿出兩樣東西︰「這是兩件上品靈器,我已無用,你拿著防身。」
向天雲接過一看,一件是常見的寶劍,也無劍鞘,觸手一模卻是質地堅實、靈氣盎然,上面還刻了三個字「松紋劍」;另一件卻是一面小盾牌,烏黑,正面刻一龜臉,反面卻並無把手,顯然和俗世盾牌不同,全要靈氣催動,「師傅,靈器和法器、法寶怎麼區分?」
王禛道︰「這是修仙界才有的劃分法。法器本是總稱,下至火居道人,上至仙佛,其所驅使的道具都可以稱呼法器,不過修仙界卻是細分為器與寶兩類。器很普通,凡物成形便可稱為器。被修仙者用特殊材料煉制並灌注了靈氣就叫靈器;威力再進一步,具有法術的效力,便稱為法器;寶是珍貴的器,材料和威力也強得多,又分靈寶和至寶,還分後天與先天。但離我們太遠,且大多都已有主。」
看向天雲似乎明白了,王禛又道︰「出門在外,一切便宜行事,當你覺得大有收獲,或是已經築基再回來,去吧。」
向天雲恭敬地答應一聲,行了跪拜大禮,算是告辭,便退了下去。
一回到自己的丹室,向天雲便使勁琢磨需要準備些什麼,想來想去,好像並不需要什麼,于是溜到幾塊靈田里,揀了煉制「聚元丹「所需的數種材料大量采摘一番,這才大模大樣地下了降翠峰。
他先到二層和劉威見了面,讓他有空去降翠峰,然後又到三層,去道術場收購了一些符篆,道術場而今夜冷清了很多;最後再到丹藥房,一次支取了三年的材料,才進了煉丹室,取出康王鼎煉丹。康王鼎用火要求頗高,逍遙峰的地火對它來說都是文火,以後出門想要煉丹怕是難了。
向天雲並沒有目的地,也不急。他離開逍遙峰後,卻是往南走,因為向健父子報信說,他們已經從潤香村搬到豐城縣去了。
在豐城縣的鐵樹觀,向天雲又到處打听,總算打听到栗村,向健父子還有當日一起南渡來的族人都搬到了這里。
「健叔莫非是想吃栗子麼?搬到這里。」向天雲笑道。豫章郡的木材和竹子在整個江州也是出名的,鐵樹觀這里果木更多。
向健應道︰「不是我想吃栗子,是很多人都不適應住在湖邊,還有的打算找媳婦了,大家分頭打听消息,這里流民多,不排外,就搬來了。」
向天雲四處看了看,「也不錯。對了,我這次出門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以後你們別去太極觀找了。」
向健听說向天雲要去荊州,忽然道︰「你從小讀書,知道三國的將軍向寵吧?」
向天雲笑道︰「知道,諸葛亮的出師表提過他,但我爹說過,他們是楚國本地人,和我們宋國後裔不同。健叔怎麼忽然提起這位本家?」
向健道︰「其實早就想和你說,當日你爹本想帶著我們往荊襄去,距離近,又是本家,好歹有個照應。只是我們運氣不好,半路踫到混戰,才改變主意往江南跑。」
向天雲點點頭︰「健叔的意思是?」
向健道︰「其實也是些老觀念,你爹的意思是,人都講究個認祖歸宗,但天下亂成一團,胡人更是把中原都佔了。大家到處跑,地名也時常變,最後連祖宗都搞不清楚了。
所以他經常和我說,希望有機會能到處游歷,至少把我們向姓的源流記錄成一本書,便此生無憾了。」
向天雲一下便明白老爹向廣和健叔的意思,他小時候就听說北方的豪強地主愛搞宗姓制度,組建塢壁,自成體系。但他如今走上修仙路,眼界自是不同。
他又想起父親從小就讓他背誦古書,此時挨打中種下的種子已經萌芽,不懂的慢慢已開竅,于是笑道︰「這等大事,我估計也做不了,但我已記在心里,必定不會忘記。」
向天雲拿出一把刀,正是那柄環首刀︰「天啟,我師父送了我一把寶劍,這刀就給你砍柴啦。」
向天啟此時已經是家中勞力,自然大喜接過。一家人又再閑聊一陣,向天雲便從豐城縣往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