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之的這一短暫停頓,除了被旁邊的雲飛卿發覺,他隱藏得很好。很快阮安之就恢復了醫者本色,認真地掰著蕙綿的眼楮看了又看。他邊看邊道︰「師父說眼楮是離頭部最近的地方,頭腦中很多異樣都可以通過眼內眼白看出,看你的眼白也並無異樣。」
語畢,他快速撤手,蕙綿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楮,條件反射地又對著還未後退的阮安之伸出舌頭。看著那條「近在咫尺」的小舌,阮安之呆住不動,耳中只有一個聲音——粉粉女敕女敕的,挺漂亮。
蕙綿在口水流出之前,卷回舌頭,對仍處于呆怔狀態的阮安之道︰「你傻了?本小姐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阮安之回神,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這個女人如今是不是會什麼妖法?不然怎麼以前見面時從未有過今日這般感覺?
看到雲飛卿眼中一閃而過的不好意思,阮安之驚異,找回自己,于是他對說出那一句話的蕙綿道︰「你如今的不知廉恥比起以前,真是更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蕙綿被他一句話氣得暴跳,她想都沒想過在一個醫生面前伸出舌頭會涉及到不知廉恥,還爐火純青,她只是前世看醫生時都會被要求看看舌苔而形成的慣性好不好?好吧,現在大夫不等于醫生,只是這人說話也太過分了吧,從一見面就是滿臉不屑加嘲諷。
于是蕙綿怒火中燒,把一個個屬于不屬于阮安之的火氣球都從心中掏出,朝他砸去,「你才不知廉恥呢」,「你是什麼狗屁大夫,看個病都不會看」,「有沒有紳士風度啊你,對一個女生說這樣的話」……
夏香這時才反應過來,拉住蕙綿道︰「小姐,這是在三少爺這里。」內心狂呼︰小姐比起以前來,更蠻了。
阮安之被砸得連連後退,此時才穩住身形,憋出一句話︰「好男不跟女斗。」說過這句話他就對剛才毫無對他施以援手之意的雲飛卿狠狠道︰「飛卿,我給你把脈?」
雲飛卿淡然點頭,去一旁坐下,緩緩伸出手放在桌上。阮安之有些夸張地小心地避著蕙綿,回到剛才的座位,好像他避著的是一場可以要人性命的瘟疫。
蕙綿在夏香的安撫下平復怒火,立在一邊一聲不吭地看那人把脈。阮安之被盯得無法集中精神,許久才收回手道︰「飛卿,你的身體如今已經好多了,以後注意些不要再著了涼。」
蕙綿在他話音一落時就開口道︰「你不是神醫嗎?怎麼我三哥的病讓你拖了這麼長時間。」阮安之氣結,是他拖嗎?就是他師父對于飛卿的病都為難呢。此時阮安之亦是針尖對麥芒道︰「我從來都沒有自封神醫,飛卿的身體我一直也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在調理。」
蕙綿笑了笑,道︰「您真是好大的口氣,不是自封就是別人贈送的了,那我三哥的身體怎麼還是老樣子?我看你應該自己給自己封一庸醫的稱號。」阮安之亦笑道︰「當初若不是我這個庸醫,你楚大小姐怕是現在也只有和閻王吵架的份兒了。」
蕙綿月兌口而出道︰「她如今可不就是……」聲音戛然而止,阮安之有些得意︰「怎麼不說啦?」蕙綿轉身不再理他,雲飛卿解圍道︰「你們不要一見面就這樣吵來吵去的,安之我新寫了一幅字,你過來幫我看看。」
阮安之听得「吵」字忽然有種不知今夕何夕之感,這樣的場景讓他頓生一種熟悉又陌生之感。熟悉的是,往常他和她見了面確實是三句不到就吵了起來,畢竟他性子里沒有如飛卿的淡漠。陌生的是,如今他卻沒有將今日這樣的「吵」等同于以前。
阮安之搖了搖頭,試圖將這種奇怪的感覺甩出,然後道︰「誰跟她吵?」听此蕙綿白了阮安之一眼,「虛偽的男人」。
阮安之還想杠上,雲飛卿及時道︰「安之,八尺男兒身。」阮安之無語泄氣,蕙綿笑得光明正大,小女子也有小女子的好處。
後來,賞字時,阮安之贊道︰「飛卿的字越來越好了,初看柔和卻有一股凌雲之氣。」
蕙綿上前瞟了一眼,拽拽道︰「是芝蘭玉樹好不好?」
阮安之伸手想再給她把把脈,雲飛卿淡笑無語。
喝茶時,素秋遞茶,道︰「阮公子喝茶。」
蕙綿伸出手接過,笑道︰「謝謝素秋,我正好渴了。」
阮安之瞪眼,雲飛卿看著茶上的熱氣,淡笑。
喝過茶,雲飛卿道︰「安之我這里新尋來了書聖勾弗的一揭貼,你不是一直想要臨摹嗎?」
蕙綿從某個十分高興地去書桌上提了筆就要書寫的人手中搶過筆道︰「我也想臨勾——弗的字呢。」其實勾弗是誰她完全不知道,王羲之倒還听過。
不過搶了筆的蕙綿馬上就意識到她這樣,只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她想把筆還給那人時,人家只是挑眉、搖頭。
然後蕙綿硬著頭皮寫下的一坨,以後就成了那個無良大夫一直嘲笑她的笑料。
不過當時那人毫不顧忌地嘲笑她時,蕙綿狠狠地贈送給他一腳。阮安之大吼︰「你是不是女人啊?流風被你一腳踩得現在還沒有恢復呢。」
蕙綿轉了轉筆,輕笑︰「他和你一樣,活該。」雲飛卿疑道︰「那日我見流風傷得也不重,怎麼會?」阮安之不說話,他也是昨天才被栗陸府的小廝請到府上看了流風的腳。以他行醫的經驗自然明白那傷不止被踩那麼簡單,所以他自然就從流風那里問出了事情真相。不過他可是答應了不說出去的,否則這個如今更加「粗暴」的女人怎麼會放過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