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過年（四）
回龍觀是一間小小的道觀，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依山而建，正門和大殿被火焚毀過，已是殘垣破壁，只在原來山門的位置戳著幾塊破門板聊以自慰，兩旁的偏殿只有一邊的糊著窗戶紙，看樣子是有人住，听見有人敲門，偏殿里果然有人出門來迎接，是一穿的邋里邋遢的老道士，須發皆白，听說是來賞梅的，老道士連連搖頭，今年天氣冷的厲害，雪下的早，梅花的花期肯定會晚一些。
眾人大失所望，柴敏不死心的問︰「一朵也沒開麼？」
道士點點頭道︰「別說開了，連個花骨朵也沒有。」
興致勃勃而來，敗興而歸，無奈只能撥轉馬頭向來路而返，道觀的門口的老道忽然道︰「要不你們去鞠美山看看。」
段五本要上馬，听言一愣，勒住馬頭道︰「鞠美山的梅花現在能開？往年不都是年前才開的麼？」
老道士笑道︰「居士說的是，往年確是這樣。不過世上的萬事本來就是說不準的，我們回龍觀雖說梅花沒開，但卻有一樣好處，那就是在鞠美山的下風口，只要鞠美山的花一開，梅香飄起來，回龍觀是第一個聞到的。居士細細聞聞，是不是有淡淡的梅香？」
老道士不說眾人還不覺得，這麼一說還真的有股淡淡的香味磬人心脾。
「這就是了，」老道士笑道︰「回龍觀的梅花沒開，這香氣何來？只有鞠美山的花開了才會順著這條山溝飄過來。」像是自言自語地問自己道︰「奇了怪了，今年它怎麼先開了。」
謝過老道，眾人順著香氣一路向東，果然越往東，香氣越是濃郁，行了大約有小半個時辰，轉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色一變，順著山坡只見遍山的梅樹，以山梁為界，一邊是繁花似錦，一邊白雪皚皚，一邊生機勃勃，一邊寒冬凜冽。都是一片白色，意味卻完全不同。
四人在山坡下拴好馬匹，信步走入梅林。
看得出這一大片梅林都是剛剛開放，一綻放就是盛開，漫山遍野，有的全白，有的白里面藏有粉紅，大多的枝杈上還存有積雪，被盛開的花朵擠落，或是就從積雪中鑽出，正和了梅花傲霜凌雪的骨氣，徜徉其中猶如仙境。柴敏、柴明軒撒了歡地在雪地中瘋跑，不時停下來折一枝寒梅嗅著凌冽的寒香，或搖落滿樹的積雪，灌入領中，引來兩個人咯咯地笑。陸游含笑看著兩個小兒跑來跑去，要不是自重教習的身份，他也恨不得加入其中，享受這份難得的童趣。
陸游折了一枝拿在手里，細細觀看這梅，的花蕊顫顫巍巍，白色的的中間包裹花蕊，像母親擁抱著嬰孩。花開的很精神，愈加讓人喜愛這種不懼冷冽的精神，讓人不由得升起濃濃的詩情，有一種傾吐的，扭頭見段五一直若有所思的樣子，跟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地走著，連自己停下腳步都沒發覺，差點撞在身上。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段五哎呀一聲回過神，見陸游停在面前問，于是回答道︰「沒啥，就是感覺那位老道長說的對，這天氣很怪！」
這話說的怪，天氣有啥怪的？天有不測風雲，誰能說它怪呢？
「你沒感覺這天氣有點怪麼？」段五接著問道，見陸游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真是怪！」
遠遠地柴敏招呼道︰「你們倆快點，我們先去山頂等你們了。」
陸游笑著擺擺手示意知道了，段五不放心地大聲囑咐著︰「你們倆慢點，路上全是雪，小心摔著了。」轉頭埋怨陸游道︰「你帶他倆出來的，也不管著點，他們還是孩子，真出點什麼好歹我看你怎麼交代。」
「放心吧，你不把他們當孩子，他們就不是孩子，即便是孩子，他們也天生有讓自己遠離危險的本能。」陸游不在意地說道。
「不行，我還是跟上去看著點，我可不像你那麼心大。」段五緊走著追向兩個孩子，陸游也不著急，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處處都是美景，何必急著趕路？總要一一欣賞過去。他不著急過去，在前面的柴敏反而跑下來了，氣喘吁吁，小臉凍的通紅還冒著騰騰的熱氣，睫毛上，頭發上結上一層薄薄的冰晶，在陸游面前站定後眼楮定定地看著陸游問道︰「教習，這里的景色如此美，給我們做首詩唄，詞也行。」
陸游早有此意，一路上一直在琢磨著，可惜的是自己以前所記憶中的詠梅詩詞都和面前的景色對應不上，讓人很費躊躇。柴敏見陸游沉默不語，知道是在琢磨，也不打攪，在一旁靜靜等待。隨便吟誦一首詩詞出來，對陸游而言完全沒問題，像‘驛路斷橋旁，寂寞開無主。’‘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待到山花爛漫時，它在叢中笑。’‘自古承春早，嚴冬斗雪開。’都是耳熟能詳的佳句，但都不是他想要的，許是听了段五的話或是受了他的感染，讓他覺的這梅開的是有些古怪，美則美矣，卻有一份詭異在里面。
望著滿山的梅花，全部盛裝開放，繁花朵朵欲迷人眼，陸游心中自然升起兩首詩來，緩緩吟道︰「詠梅其一︰聞道梅花坼曉風，雪堆遍滿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詠梅其二︰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遲。高標逸韻君知否，正是層冰積雪時。此乃陸游陸放翁所作，你可記住！」說罷，身子不再停留，向山上走去，不知為什麼在吟誦了兩首詩後，陸游突然覺得心頭有些煩躁。
柴敏很是奇怪，陸游不就是你麼，沒多問，嘴里答應著，心中默記著教習的兩首詩，雖然還不太明白其中的微言大義，但詩句朗朗上口，無疑是很好的詩句，仔細想了幾遍，確定自己不會忘記了才小跑著追了上去，此時空中突然下起雪花來。
跑了幾步後，柴敏猛然停下腳步，這雪？……不對，這不是雪。
「教習，教習！快看，雪！」
陸游仰起頭，紛紛揚揚的雪花已經布滿了天地，不，這不應該叫雪，應該是雨！漫天飛舞，飄灑而下，整個山谷的花兒仿佛在一瞬間全部凋零，離開枝頭義無反顧地投入大地。
大地震顫，發生了什麼？
到了山頭，看的更清楚了，此時鞠美山的梅樹上幾乎已經沒有一朵梅花還在枝頭，光禿禿的梅樹和山梁這邊的梅樹沒有任何區別，唯一可辨的是一邊雪地上的顏色微紅，另一邊則是純白，紅的一邊像是染上了一絲血色，代表著一線血性。
「怪了！」這次是陸游喃喃說道。
「不怪！」段五的眼楮一直沒有落在鞠美山這邊，目光遠遠地向西方看去，一股濃濃的煙柱在天邊出現，雖然很遠但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濃烈，不多會，更近的地方相同的煙柱升起，接著東邊也燃起了滾滾濃煙。
狼煙四起！馬蹄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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