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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一劍(五)

通天峰上,巨大的劍陣籠罩于天空之上,在這千古奇陣的曠世神威之下,魔門死傷慘重,但主干力量仍逃出了生天。

而在後山,寧雨仇三人仍在默默對立著,只是場中多了一位水月大師,以及臉s 蒼白慘淡的文敏,兩人都受了重傷,水月大師一身天藍s 道袍,處處都有斑斑血跡,背後更有一道狹長可怖的傷口,不知是何等利器所傷,深度幾可見骨,琳琳血跡正潺潺而出,已是壞到了極處。但是相比之水月大師的臉s 來說,這恐怕還不算什麼。

陸雪琪驚呼一聲,上前扶住了水月大師。水月扭頭看了她一眼,長吸了一口氣,猛地一把甩開。腳步踉蹌卻堅定地向著寧雨仇走了過來。文敏師姐則在一旁臉s 復雜,目光悲痛的沉聲道︰「我們護送天音寺的師兄們遠走,半路上卻遭到截殺,那個先前與寧師妹要好的黃裳女子,竟出手偷襲了師傅,而且而且」

望著一步一步向著自己走來的水月大師,寧雨仇其實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想過。他不止一次的在夜晚將這場景視作一場終究會實現的噩夢,也不止一次的在深夜之中因為這過大的壓力而失聲痛哭。而今這個數年來撫養自己的恩師一步一步,全身傷痕,向著自己走來的時候,心中所想的,又是怎樣一番情景?

人世滄桑之後,幾多變幻與流離,你終是不能守住這一份如家一般的美好,然而在那起初相遇時的那份感動與純真,你是否能在許多個時光之後,依然保存如初呢?

「那個黃裳妖女,到底是誰?」水月一聲怒斥,忍不住又牽動了傷勢,咳出點點血珠,臉上怒容更烈三分,隱約更有一份痛心,嘶聲問道︰「是誰?!」

寧雨仇只覺唇舌干澀,無力吐言。他持刀的手漸漸垂了下去,半截飛刀也有氣無力的搭在指尖,最後終于在水月大師的連連喝問下,開口道︰「是」

「合歡末學後進,三妙仙子座下弟子,金瓶兒,領教了水月大師風采,不勝榮幸。」一道紫芒轟然而至,從天空落下,金瓶兒巧笑倩兮,緩步而出。

「你你」水月大師氣的說不出話來,心情激蕩之下,傷勢復發,又嘔出幾口血來,臉s 漲紅說不出話。

「雨仇,你跟這個妖女」陸雪琪震驚的望著寧雨仇,對著這個八年朝夕相處的師妹有溺愛之余,早已把她當做親人。而如今,她竟然與龍首峰蒼松一般,勾結魔門!

「妖女?沒錯,我就是妖女。」金瓶兒笑吟吟的面容上,露出一片殺機來,冷笑道︰「寧師妹,你飛刀擋住這三個人,我殺了這個老道姑再說!」

「你這個孽障!」水月大師怒極一掌打出,重重砸在寧雨仇的肩上,面對水月大師已經明顯遲緩的身手,寧雨仇沒有閃避,毫無抵抗的猶似一只陀螺一般,被凶狠的掌力打的騰空轉了一陣才落地。

塵土彌漫,寧雨仇痛的咬破了嘴唇,左肩處好像骨頭都在那掌之下被打斷了。毫不留情的真元把體內經脈搞的一團糟,但他一聲不吭的從地上又站了起來,倔強的跪在了水月大師的面前。

那邊文敏,陸雪琪,林驚羽三人,則是出手擋住了y 上前的金瓶兒,三人心憂寧雨仇的狀況,一時間下手倒也未能盡全力,讓金瓶兒不至于立刻落敗。她見到寧雨仇竟然毫無動手的意思,心中不由大急,高聲道︰「寧師妹,你犯下重罪,你師傅是不可能饒過你的,你快些起來!」她平時素來多有智計,但是事關她這個命運孤苦的小師妹,不知為何心中一時全亂了分寸,說話也幾乎就是口不擇言。

陸雪琪听了這話,手中藍光暴漲,逼退了金瓶兒後,一把拉住了文敏的手,道︰「文師姐,雨仇她」

「雪琪,我們都被寧師妹騙了。她是魔教派來的人,八年來在小竹峰修行,恐怕太極玄清道都傳給了旁門!」文敏眼中有悲涼之s 閃過,忍著淚水道︰「我知你與她素來要好,絕對不會相信,但是但是我門中師姐妹,卻是有許多都死在了這些賤人的手下!」文敏說到最後,淚珠已落下,那前一天還談笑無忌的同門師姐妹,已在剛才那片刻的斗法中死了許多。

陸雪琪全身一震,豁然回首,見到寧雨仇亦是一臉淚痕的跪在水月身前,她耳中如雷鳴般轟響,再也不去管那個什麼金瓶兒,提劍上前,緊緊盯著她,澀聲道︰「文師姐文師姐」

「文師姐,說的對。」寧雨仇說完這話後,仰天哈哈大笑,水月大師身子一晃,險些就要摔倒,幸好有陸雪琪扶住。

「我見你幼年孤苦無依,心智堅韌不凡,受盡苦難才得以入門,一直以來都寄予厚望。想不到,你竟做出如此!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欺師滅祖,欺師滅祖啊!」水月大師深喘了幾下,受創的身子似乎無力再承受什麼似的脆弱。

「雨仇,還不將功贖罪,將那個合歡派的妖女擒下請過?」陸雪琪面有悲痛之s ,卻在極力想做些什麼,能保住她的一條命也是好的啊!

寧雨仇身子一抖,抬頭望向了略處下風的金瓶兒,後者似有所覺,與寧雨仇對視了一眼,想起河陽城中那個凶戾的飛刀,心下一寒,紫芒刃爆出數道光華,極盡奇門兵器之詭異,竟一舉避開了兩人的聯手,縱身向著這邊撲來。

紫芒當空劃過,裂開風聲如嘯如泣。陸雪琪清冷的眸子,望著這個重傷了師傅的妖女,冰冷的面容上,一片肅殺之意。天琊劍隨即藍光爆發,一舉格開了撕空裂風的紫芒刃,而後卻見金瓶兒詭異的一笑,芊芊玉手在上方輕輕扯動。

陽光下,如發絲般縴細的銀絲泛起光芒,銀絲的另一端,赫然便是呼嘯而去的紫芒刃!

「寧師妹」金瓶兒目光幽幽,不見悲喜,往r 那風情萬種之狀在此時全都悄悄收斂而去。她的目標並不是擋在身前的陸雪琪,也不是那個重傷的一脈首座,而是,跪在水月大師面前的寧雨仇!

這一招讓所有的人都始料不及,包括被襲擊的對象寧雨仇也是如此。他方才被水月含怒而發的一掌結結實實的打在左肩之上,整個身子的經脈都被這狂暴的真元擠得猶如一團亂麻。眼見這紫芒刃刀輪斬下,倉促間又如何能夠防守全部?但他終究不是認命的人,怒吼一聲就要揚刀而起!我可以死,那是因為我對不起撫養我長大的師父,但是你來殺我,你又憑什麼?就因為一粒解藥?就因為當初選中了我?

長身而起的寧雨仇忽然感覺頭頂一暗,一襲天藍s 道袍映入眼中,他微微一愣,隨後想起了什麼,卻听見一聲悶響,一截紫s 帶血的半月形刀身,從她的身前透了出來。

水月大師面容倨傲的看了金瓶兒一眼,嘴唇動了動,卻只有血沫從中涌出。

「你你做什麼啊?」寧雨仇雙手顫抖的抱住了水月大師的身子,鮮血瞬間就浸濕了她的衣裳。

「你做什麼啊?師父!「他埋在水月的懷里,就像他幼時的那般痛苦,只是他如母如父的師父,再也無力擁著他輕言安慰了。

金瓶兒一擊得手之後,心中有著連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順利,片刻後心神安穩了下來,刀芒迅速轉動,直接架起華光就走,口中不忘說道︰「寧師妹,此番苦肉計也是情急之策,為我聖教千秋大業」

「為你媽!」寧雨仇滿臉淚水的長身而起,卻引得水月大師一陣急喘。他強自按捺下怒火,呼吸如一只破舊的風箱,原本就蒼白的臉s ,此刻更是沒有血s ,雙唇卻殷紅如血,就如一只厲鬼!

「師傅!」

文敏,陸雪琪雙雙搶上,跪在水月大師的身前,泣不成聲。林驚羽也默默的跟著一道跪了下來,對這個舍身為弟子的水月大師,真心的生出幾分敬意。

「我我青雲弟子,哪輪得到,一個邪魔外道教訓?」

話到最後已經是輕不可聞,文敏滿臉淚水的大喊︰「大黃丹,快去找大竹峰的田師叔要大黃丹過來!」

林驚羽身為男子,一個箭步上前抱起了水月大師快步往玉清殿而去,文敏陸雪琪兩人正要跟上,卻見到寧雨仇仍身處于原地不動,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張小凡。

「都是你」

縴細的雙手緩緩收緊,突如其來的敵意,叫張小凡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不太明白這與自己又有什麼關系。殊不知在寧雨仇世界里,若不是陸雪琪對他有了莫名的情愫,若不是金瓶兒清楚知道這件事情,以審判張小凡這次的契機為突破口,事情又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被斬仙飛刀無形之中的戾氣誘導的寧雨仇,怨恨在胸中越來越深,到了最後不可抑制的時刻,他忽然仰天長嘯。

太極玄清道,奼女九轉神通,兩大道家奇功在體內全速運轉,仙家祥瑞之氣恆生肆意,同時這股溫正的氣息之中,無處不有著隱隱的y n寒冷厲。憑息仿佛可听聞有人聲在竭力的嘶吼,深沉的喘息如心底最具誘惑的心魔,無聲息的引動y 望。而在這y 望的最深處,喘息又化作了嘶吼,恐怖與誘惑交替摻雜,透著一股莫可名狀的恐怖。

斷刀如有靈x ng的惡魔,無形的刀氣化為了一道血蟒,奔涌向張小凡而去。後者從未見過如此可怖的法寶,吃驚之下唯有凝神以待。

血蟒呼嘯之際,卻見一道湛藍的劍光驀然縱貫斬下,囂張的血s 刀光立刻消散無蹤,陸雪琪長劍直指寧雨仇,清麗的臉上悲痛之s 還未盡數消去︰「你私通魔教,外傳本門秘法,已經是青雲罪人,隨我去通天峰玉清殿前,請罪吧!」

「請罪」寧雨仇嘿嘿一笑,毫無預兆的合身化為一道刀芒,直取張小凡頂上人頭!

「我就殺了他,看你怎麼的!」說話間,迅捷無比的刀光已洞穿了無數空間,在那結合了奼女九轉與太極玄清道的強大威壓之下,張小凡只覺得全身功力運轉都有些生澀,手中的燒火棍重若千鈞,勉強抬起來,架起青光護身,卻連他自己心里都是沒底。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這道凶戾的刀光撕碎了他的防御光壁。

那卷起的風聲,就好像是惡魔低聲的獰笑,撲面而來!

在這生死的瞬間,他在心底間隱隱的對佛道兩家陣法有了一絲莫可言明的頓悟,佛家萬字真言與太極玄清道的太極圖先後浮現而出,竟一舉架住了刀光!

但這短暫的一瞬間立刻就又被寧雨仇的後勁沖破了,刀光不可阻止的沖向額頭天靈,張小凡從未面對生死如此之近,他奮力的揮動了手中的燒火棍,為自己的生命做出最後的掙扎,就在幾乎毫厘之間,斷刀忽止,一截劍尖從寧雨仇的胸口透出來,與此同時,燒火棍也義無反顧的,重重打在了寧雨仇身上!

仰天一口血霧噴出,寧雨仇被張小凡的大力打得幾y 倒飛,但她卻瘋狂的止住趨勢,反而一蹬地面向著張小凡再次撲過去!

貫體的長劍頓時被拔了出來,蔓延的痛楚讓他瞬間就失去了平衡,無力的倒在了地上。

天琊神劍低垂指地,滴滴血珠順著劍刃留下,陸雪琪全身隱隱都在發抖,玉容如霜罩雪,愣愣望著倒在地上的寧雨仇。

劍創是處貫穿傷,連帶周圍大片都動彈不得。寧雨仇身體本就虛弱,元氣極虛,此時受了這麼重的內外傷,身體首先預j ng。他個x ng要強,便是與心愛之人反目,受創于她也不甘露出半點怯懦。

沾血的手掌撐地y 起,努力了半天,只覺眼前也不知是否因為失血的關系而陣陣發黑,他趴在地上,氣息殘喘的笑了出來,仿佛嘲笑他這八年來的時光,也像是听到了一個笑起來就在止不住的笑話。額頭觸地的沉沉低笑,連同眼淚也一起砸落于塵土之中。

看著寧雨仇這個樣子,張小凡竟覺得這個凶戾非常的黑衣女子是在有些不忍,他看了眼臉s 如寒冰般的陸雪琪一眼,話卻哽在喉間,半點也吐不出來了。想到如今自己也是戴罪之身,心下更是又淡了幾分。但如今只剩下他們三人,寧雨仇一個女子之身,自己多有不便,看著那仙子一般的容貌雖有幾分狼狽,卻更平添了幾分味道。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道︰「陸師姐」

陸雪琪望了他一眼,忽然開口道︰「你幫我保守一個秘密吧。」

張小凡一愣︰「什麼?」

天琊神劍蒼然入鞘,陸雪琪毅然轉身,大步向玉清殿而去。她素來x ng子便清冷如冰,幾有不近人情之感,此番動作做下來,倒也決絕果斷,沒有半點不拖泥帶水!

「你走吧,若是不死,r 後再見,分個高下生死就是!」清冷的嗓音微微顫抖,仿佛也壓制著重重情感。而她窈窕的背影,也在話的尾音中,漸漸遠去。

寧雨仇以額觸地,早已分不清是哭還是笑了,只看到淚水簌簌而下,喉間聲音像哭也像是笑,竟是像個瘋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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