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時間悄然流逝,一眨眼便到了秀女大選的日子,這一天京城中異常熱鬧,大昌幾乎所有官宦高門的女子都要參加這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選,因為這是敬帝第一次選秀,所以辦得很是隆重,處處可見華美精致的馬車繞過街道,留下醉人芳香,而來往的路人也紛紛駐足停留,幻想著車中是如何的嬌顏。
而拂曉一大早也被拉起來打扮,梳頭的是薛嬤嬤,據說薛嬤嬤以前是伺候未出閣的慎太妃的,有一手梳頭的好手藝,今日為拂曉梳了個精美的涵煙芙蓉髻,發側簪上幾支銀蝶釵,蝶翅微微顫動,好似活物,瀏海全數用掐絲紅寶芙蓉花篦子束起,露出飽滿光潔的美額,一串水晶流蘇橫于額間,細碎的光芒為拂曉的雙眼鍍上了一層熠熠金光。
水碧色妝花紗齊腰儒裙,外罩煙色碎花半臂紗衣,金絲纏枝紋披帛,拂曉看著鏡中的還略顯青澀稚氣的自己,輕輕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如此青春年華,就要這麼葬送在深宮之中了嗎?
王女乃娘進了門,看到穿戴齊整的拂曉,眼眶一熱,記憶中還在懷中撒嬌的小女孩,如今竟已經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小姐。」王女乃娘輕聲喚道。
拂曉扭過頭,看到王女乃娘一臉慈愛地看著自己,便笑著迎了上去︰「女乃娘怎麼來了。」
「今日是小姐的大日子,女乃娘怎麼能不來。」王女乃娘輕撫了一下拂曉的臉蛋。
「女乃娘不必傷感,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拂曉溫柔地說道。
王女乃娘點了點頭,道︰「女乃娘扶小姐出去,宮里來的馬車已經停在府外了。」
拂曉應了一聲,由王女乃娘扶著出了門,一直來到大堂前,只見歐陽奐和大夫人、歐陽朝霞都等在了那里。
歐陽朝霞看了眼拂曉,不由得震驚,雖然早已經看過當時在鄭國公府拂曉的驚艷裝扮,但是今日的她卻更添一份嬌色,而這也使她有些嫉妒。
看到拂曉,歐陽奐滿意地點點頭︰「拂曉啊,此次若是能有幸選上,可別忘了這個家,知道嗎?」他一語雙關地說道。
拂曉在心里冷笑。「家」這里對她而言不是家,而是令她痛苦的地獄。
「祝四姐姐能成功選上嬪妃,為我將軍府增光添彩。」歐陽朝霞笑著說道。
拂曉看了她一眼,目光幽邃︰「承妹妹吉言了。」
「老爺,馬車已經等在外面了,奴婢就先扶四小姐上車了。」王女乃娘說道。
歐陽奐揮了揮手,拂曉便被送上了一輛散發著幽香的華美馬車,周圍香紗環繞,馬車一動,幽香四溢。
馬車來到宮門前,只見宮門外早已被各色華美馬車圍得水泄不通,車夫只好將馬車停在離宮門有些距離的地方。
拂曉跳下馬車,映入眼簾全是些身著華貴錦緞,珠翠滿頭的年輕女子,她們互相攀談著,或者攀比著身上衣飾,臉上都是期待的神色,幻想著自己可以得天子青眼,從此飛黃騰達,全家雞犬升天,空氣中到處彌漫著刺鼻的脂粉香氣,香得嗆人。
拂曉看了眼巍峨高聳的朱紅色宮牆,隱隱可見那隱于宮牆之中氣勢恢宏的華廈宮宇,紅牆黃瓦,碧玉琉璃,飛檐環,美得令人眩目,足以勾起人心中的最深**,但是她們哪知,她們向往的卻是深不見底的無底深淵。
這座不知困住多少人一生的尊貴牢籠,她終于見到了。
看著那宮牆,看著那些滿含期待的妙齡少女,拂曉的心里陡然升起一抹蕭然之感,她忽然想起錢鐘書先生的《圍城》那句——婚姻就像一座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
其實,這皇宮何嘗不是這樣呢?
拂曉慢慢地朝前走去,因為馬車擁擠,加上人又多,拂曉走得很艱難,突然,在擁擠中似乎被人推了一下,拂曉一個踉蹌,向一側傾倒,卻不想撞到了什麼,隨著一聲慘烈的嬌呼,拂曉倒在了一個柔軟的物體上,身下響起一聲吃痛的抽氣聲。
睜開眼,只見身下正壓著個少女,少女的五官因疼痛而扭曲變形,眼楮正憤恨地盯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拂曉連忙從她身上爬起來,不斷道歉。
「你不長眼楮啊!」那少女站了起來,撢了撢身上的衣裙,對拂曉怒目而視。拂曉這才看清了她的臉。
那少女有著一張秀麗可愛的面容,皮膚白女敕,兩頰帶著微微的桃粉色,櫻桃小嘴,看上去很是精致小巧,黝黑的杏眼卻滿是怒火。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你沒事吧!」拂曉歉然地說道,說到底是自己的錯,人家生氣也是難免的。
可那少女看到拂曉後卻是一愣,眼中的火光被嘲弄代替,只听她冷冷地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啊,怎麼,攀上秦家那位還不夠,還妄想入宮嗎?歐陽拂曉,你可真不要臉的!」尖酸刻薄的話語令拂曉眉頭一皺。
周圍的人听到她的話時也紛紛看向她們這一邊。
「你是誰?」心中對她的歉意瞬間灰飛煙滅,她看得出來這個少女是認識她的。
童蔚兒嘲諷的目光更盛︰「怎麼,連我也不認識了,你裝什麼傻。」
拂曉不語,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打算直接與她 身而過。
童蔚兒看到自己直接被無視了,心中更加氣憤,她一把攔住拂曉︰「怎麼,撞了我就這麼算了,歐陽拂曉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我從來都沒有以為自己是個東西,我是人。」拂曉非常平靜地說道。
「你……」童蔚兒不禁氣結,原本粉女敕女敕的臉蛋憋得通紅,活像一個紅艷艷的大蘿卜。
這時,一個縴細的身影緩緩走來,一身月白色蘇繡百褶齊胸襦裙,裙擺上嫣紅桃花飛揚,眉心一點赤色珊瑚,更顯得她膚色如雪,秀眉微蹙,美目含泣,帶著淺淺的幽怨哀色,腳步輕盈,姿態嬌柔。
看著那身姿微晃的歐陽吟,拂曉有種想上前攙扶的沖動。
「表姐!」童蔚兒看到她便喚了一聲,然後快步走到她身邊,控訴地看著拂曉,道︰「表姐,這個歐陽拂曉故意推我,害得我當眾出丑。」
有沒有搞錯,什麼叫「故意」?
「喂,什麼叫我故意推你,我是不小心。」拂曉爭辯道。
歐陽吟看了拂曉一眼,朝童蔚兒道︰「好了,曉曉妹妹也是不小心的,都是一家人,何必計較,惹了別人笑話。」
童蔚兒听到自己的表姐都這麼不幫自己,不禁氣得火冒三丈,重重一哼︰「誰跟這種低賤之人是一家啊?」她出身童氏,童氏乃是地方上一手遮天的豪門望族,自然有自傲的資本,所以童家人都帶著一股子高人一等的傲氣,最是瞧不上出身低賤之人。
「蔚兒!」歐陽吟這下略帶責怪地叫道,眼中帶上了不滿。
看著自家表姐不但不幫自己還責怪于她,童蔚兒心中的怨氣更重了,對拂曉的厭惡也更甚,重重一哼,跺了跺腳就跑走了。
「蔚兒她被舅舅寵壞了,性子有些嬌慣,曉曉妹妹可別與她計較。」歐陽吟朝拂曉溫和地說道。
拂曉看了眼歐陽吟那張溫柔嬌弱的臉,覺得人家都這麼說了,自己也不好再發作了,只好說道︰「吟姐姐放心吧,我不會與她計較的。」
歐陽吟微微一笑︰「就知道曉曉妹妹是個大度的,入宮門的時辰快到了,我們一起進去吧。」
「好。」雖然對歐陽吟存有戒心,但是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好答應她。
每個秀女都會有一塊證明自己身份的桃木牌,這也是能夠進宮參選的保證,此次來參加秀女大選的人數遠遠超出了拂曉的想象,足足有一千三百多位官宦人家的女兒,而自己就已經拍在了第五百多位,一條長龍從宮門外直直排到了城南的南門,美人如玉,顏色各異,如百花爭艷,看得人是眼花繚亂京中的百姓們都擁在街道兩邊,爭相來看秀女們,高處的酒樓,茶館也站滿了人,卻無人議論,因為歷朝歷代的秀女是不能被品頭論足的,所以人們只是看卻不敢說話。
「秀顏如玉入皇城,人海千里滿帝京」當時的盛景只能用此來表述。
歐陽吟正巧站在她的後面,拂曉看了眼前面,一條長龍;再看後面,又是一條長龍,拂曉不禁想起自己以前去故宮排隊買票,也是排長隊排了好久,但是秩序好像是現在好多了,一個個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向前移動著。
秀女一個個走進了宮門,前面的長龍也正一點點縮短,過了許久,才輪到拂曉,拂曉連忙將手中的牌子遞給宮門前站著的一個太監,太監看了眼牌子,又看了眼拂曉,才放她進去,一進宮門,拂曉才舒了一口氣,一抬眼,便看到了令她震驚的一幕。
九重宮闕,宮檐上飛龍盤旋,環鳴響,通過九十九級漢白玉石階徑直可以看到氣勢恢宏的金鑾殿,兩側盤龍柱,雕龍栩栩如生,鋒利的龍爪、凸出的龍眼、細致的龍鱗,無一不是做到盡善盡美,將龍的威武凶猛、氣勢凜然刻畫得淋灕盡致。
不過只欣賞了一會兒便被幾個宮裝打扮的婦人給帶到了一個大院子中,院中很是清涼,桌上還擺放著消暑的酸梅湯,院中已經有不少的秀女,听那些嬤嬤說都是分在一組參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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