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端嘆口氣,拿了手機撥給景寧。
景寧確實坐在電腦前,一早開機登錄時就看到楚端的頭像鮮亮分明地現實著在線。他每天都是這樣,很安靜地在那里亮著,從不打擾她。景寧想到昨晚他和邢柯的兩通電話,火騰地升起來,隨即合上筆記本不去理他。
不想武勻來了,一直是景寧負責的一個客戶找他商量續簽合約的事,武勻不了解從前的業務來往,就親自過來問她。景寧于是開始找往年的業務統計表,剛打開筆記本就看到楚端的頭像不停地在閃動,景寧握著鼠標是手猶豫了一下,很想點開看。
武勻奇怪地問︰「怎麼,不好找?」
「沒有,找到了。」景寧回神,找到文件往武勻的郵箱里發,一邊說著,「我傳你了,其實這些東西你助理哪兒都有份……」
「不用傳,文件我看過了,就是有幾個地方不明白才過來找你當面問清楚。」武勻繞過桌子站在景寧身邊,敲好看見她屏幕上的提示對話框,詢問著有未讀的聊天記錄是否堅持關閉QQ,而景寧直接點了「確定」,然後若無其事地打開他要的文件。
武勻意識到他打斷了什麼,不禁看向景寧。
景寧看著電腦屏幕說著工作︰「這家壓價壓的很厲害,還款也不利索……」
正說著桌上的手機響了,從景寧和武勻的角度都能清晰地看到來電名字。景寧伸手拿過手機掛斷。
武勻徹底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了,「你先接電話吧。」
景寧好像沒听見,說著︰「但是這個客戶的市場很好,對產品質量要求高……」
打斷她話語的還是手機鈴聲,景寧皺眉看了看,直接關機,可隨機桌上的電話也叮鈴鈴地響了起來,還是剛才的號碼。景寧瞅一眼電話,面無表情。
此時不是談話的氣氛,武勻轉身離開,「我待會兒再來。」
他還沒走到門邊,景寧已經抄起了電話,有氣無力地說︰「楚總,您有何吩咐?」
武勻忍住回頭的念頭,走出去關上門,隔了一堵玻璃牆看著景寧,景寧面向窗外,只留背影給他,她的頭略略地仰著,听筒被握得像沉重的啞鈴一般,虎口處卡得很緊,武勻仿佛能看到她臉上的暗沉和陰郁。
晶晶見他站在門口,過來招呼,武勻對她笑笑。「我等等景寧,她打電話呢。」
「那也坐下來等吧。」
「算了,再說吧。」武勻想著景寧剛才惡劣的口氣,覺得她未必有心思接待自己,就走了。
武勻走遠了,晶晶看看里面的景寧,有幾分悵然,「挺好的男人,唉……」
景寧沒有和楚端大吵特吵,只能算冷言冷語。也許是距離太遠,加上近來不見面也不聯系,她對楚端的怨氣和恨意明顯在冷卻,反而慶幸僵持的兩人可以避開時時見面的折磨。
這種感覺讓她有奇異的熟悉感,念頭剛一冒出來景寧立刻就害怕了——當初她下定決心和瞿遠林分手前正是這種心情︰疲憊、無力、心灰意懶、想解月兌的厭倦。
景寧又問了一遍︰「楚總這樣不依不饒地找我,有何吩咐?」
「因為……」
「是因為要通知訂婚擺酒宴了嗎?您未婚妻昨晚已經通知過了,不用這麼特別惦記著,怕我不知道。」
雖然預料到邢柯說不出什麼好話,但說出「訂婚」這樣的話來,楚端著實沒有想到,他也被驚道了,「你不要相信他,沒有的事。」
景寧搖頭,「訂婚這樣的事情沒有女人會拿出來開玩笑,除非她考慮得很成熟了,看來那位千金確實愛上你了。還有,我剛才正在喝領導談工作,不方便和你通話,你這樣糾纏讓我很難做,要知道工作對我很重要。」
「景寧,我們見一面吧,我去看你解釋清楚好不好?一會兒就有航班,我趕得及。」
「別,說好不見面的。有話這里能說清楚。」
「可是你從來不接我電話。」
「這不是接了嗎?」景寧心里補充一句,托你「未婚妻」的福。
她接著說︰「我受不了你不停地招惹,我一遇到你就變成了苦情戲里的女人。別來折騰我,也別再用QQ找我。每次看到你的留言我就會亂猜,猜網線的那邊你在干什麼,是不是和邢柯一起研究者怎麼對我說話,然後阿卡呢了我的回復當笑話取樂。」
「我在你眼里已經那麼齷齪了嗎?」楚端有幾分窩火,「我還沒那麼不堪。我是隱瞞過你,就是怕鬧成今天這種局面,邢柯的事情我會去處理,你別上她的當。」
「我沒那麼傻,你們鬧騰你們的,我看戲。但願你們不是聯合演出,那樣就太卑鄙了。」景寧望向窗外,天空好晴朗,藍得不真實。
楚端嘆氣,「無論你怎麼刻薄我都是我應得的。你想罵就罵吧,我對不起你。」
景寧不說話了,他是對不起她。然而好好的一段感情怎麼會傷心到這般地步?她問楚端︰「你那里是晴天嗎?」
楚端的聲音柔緩,「是,很少見的晴天,陽光燦爛。」
「那可真好,」景寧揉揉地說著,「我還想告訴你我現在最怕什麼。」
「什麼?」
「怕我認錯了你,怕我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在你那里並不重要。如果你也是個被功名利祿拴住的人,那我可怎麼辦……」
這一聲嘆息落下,兩人耳邊都是無邊的空曠。
景寧放下了電話。她那一問沒有答案,只有邊走邊看。
靜了靜,她撥電話給武勻。武勻交代了無數的工作給她,全是緊迫限時的,一件接著一件,也不管是不是查過了一個人承擔的極限。景寧一反常態地成了最恭順的下屬,不講條件不推諉,唯命是從地一邊記錄一邊「嗯」著︰這個什麼時候要、那個要聯系誰、那個最不重要可以找我要幫手。「
最後武勻關照了一句,」景寧,你忙不過來可以找我要幫手。」
「不會,應該沒問題。」景寧答。她明白武勻為什麼這麼編排她。也是,忙起來句不會那麼兒女情長了,是好事。這個情,她領。
武勻笑,「好,我等著給你慶功。」
與景寧被動的忙碌不同,今天上午的楚端徹底忘記工作了,一直枯坐著發呆。想著景寧「最害怕的事」始終回不過神來,他才意識到這也正是他最害怕的事。
他一直以來對邢柯的拖延,是不是也在潛意識里給自己留了一條路……
陽光已經刺人的眼,從清晨的清新轉為午後的熾盛。楚端悶坐了一上午,中午時開了車出去找邢柯。不管他有沒有想清楚,有一件事一定要做︰跟邢柯把話好好說清楚。
可是兜了一大圈都沒找到邢柯,她的手機居然關機了。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難道是被他早上的不客氣氣跑了?
楚端想,這樣也好,也許邢柯對她自己的獨角戲已經玩膩了,她也是機要面子的人。
其實楚端找邢柯完全不用開著車滿世界地去她常出入的地方,邢柯就在他公司兩條路之外一幢大樓里。從楚端那里出來,邢柯一鼓作氣地進了父親的公司,直奔董事長辦公室,「爸爸,我辭職了,不干了!」
邢父呵呵笑,「為什麼?」
邢柯發著小脾氣,「飛夠了,飛得想吐了,再也不想乘客的臉色了,我要讓他們看我的臉色!爸爸,我回來幫你好不好?」
邢柯巧笑著,走到父親近前翻著桌上的東西看。密密麻麻的報表邢柯並不陌生,她大學就是遵從老爹的命令的商科,只是畢業那年喜歡上了一個機長,還受了制服的誘惑和航空公司的盅惑,于是去玩了幾年。
邢父心里終于舒了口氣,當然歡迎獨生女兒回歸朝廷,「很好,終于改邪歸正了,我這家業總不能交給女婿,說說,你想干什麼?」
邢柯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先開個公司當總經理吧。我先去內地考察考察,看看有什麼感興趣的好項目拿來玩玩。」
在父親公司泡了一整天,與幾個高層躊躇交錯地吃了飯,邢柯帶著微醺的酒意去找楚端。她一定要把早晨吃的怨氣如數還回去,不然今晚她睡不著。夜色萌動的時分從來都是楚端的工作時間,他的助理,秘書也都在。這些人不會攔邢柯的,反而笑容相對,楚端對邢大小姐的「封殺令」形同虛設。
曾經有個認真的小助理真把楚總那句「邢柯來了就說我不在」的口令當成死命令去執行,把邢柯攔在門外。邢柯那次被弄得很沒面子,她沒惱,也沒鬧,高高興興地轉身走了,臨走還柔聲表揚了小助理,「真是有執行力度的好員工,楚總一定會重用你的。」
小助理被表揚得沾沾自喜了好幾天,在以後見了邢柯敬愛有加,甚至還喜歡上了邢柯,「太有修養了,空姐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楚總真有福氣!」
一個月後小助理辭職了,有大公司專程來高薪請他過去,赫然成了職場神話一個︰兩個月後小助理在新公司里捅了大簍子,被開除的同時也被罰了一大筆錢。這座浮華鼎盛的城里已然沒了她的立足之地,只有卷鋪蓋走人一條路。
小助理淒淒慘慘地都留在公司門口好幾天不想離開,恰巧看見公司的一位高層恭恭敬敬地下樓來迎接貴賓,那位貴賓眉目嫣然,高高在上,可不就是邢柯!
小助理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得罪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