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天色已晚,虞子蘺又披頭散發,街坊鄰居都認不出,只當是個瘋子,也不作理會。請使用訪問本站。她奔走得極快,柳歌虞赫追過好幾條胡同,竟把她跟丟了。虞赫指使家奴滿城尋找,找了一個晚上,愣是連根頭發都沒找到。
連續找了兩天,還是沒看見虞子蘺的影子。眼看第三天就到,虞家人又擔心她的安慰又不知怎麼向皇家交代。杜夫人連日以淚洗面,其余人皆默然不語。偌大個虞家,死氣沉沉,竟像沒人居住一般。
芳音剛從杜夫人房里出來,柳歌接住她,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柳歌逗笑道︰「你這個樣子,我兒子豈不是要生個苦瓜臉?」芳音瞟了他一眼,嗔怪道︰「你還有心思說笑?小姐現在不知在哪?要是遇上壞人怎麼辦?你快去找去,我不要你在這里打趣。」柳歌連忙上來攙扶道︰「我才剛從外面回來,三小姐機警得很,不會有人騙得到她的。」「原來神智清楚的時候自然是這樣,但現在,怎麼讓人放心呢。」芳音說著嘆了口氣。柳歌道︰「小姐那天還說要殺你跟雨燕呢……」「你這是甚麼話!我原不知原委時也為這事傷心,但現在知道了,小姐是在塞外受了刺激神志不清,說的話做的事怎麼能當真呢。小姐往日待你也不薄,你跑斷腿也要把小姐找回來。」芳音面帶慍色道。柳歌本來也是好游蕩的,但娶了芳音後便收斂了許多,芳音說甚麼都用心听著。當時看見芳音面帶怒色,更不敢多說,只道︰「我喝口水再去找就是,你放心著,我把這九門里外都給翻一遍,不信找不著。」芳音臉色才稍緩些,帶著些許心疼道︰「也不急在一頓飯的功夫,你吃過飯再去。」柳歌笑道︰「還是娘子心疼我。」芳音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要當爹的人還這麼不正經。」柳歌便欲去吃飯,芳音忽又叫道︰「等等!」柳歌回頭︰「甚麼吩咐?」芳音恍然大悟道︰「我想到一個地方,或許小姐在那里。」「哪里?」「你跟我來就是。」兩人說著便欲急急出門。
芳音柳歌從後院轉至前廳,便有一個家奴沖跑進來報道︰「三小姐回來了!三小姐回來了!」芳音聞訊,急忙出迎,雨燕已扶著虞子蘺進了門來。只見虞子蘺仍是穿著那日出去的一身青綠色長袍,頭發卻不似那天那般蓬亂,已梳得齊整。她兩眼沒甚麼精神,臉上也顯得十分憔悴。「小姐,您回來了。」芳音高興地迎上去道,但虞子蘺卻看也不看她一眼。芳音看了看雨燕,雨燕微微搖了搖頭。
虞子蘺跑出去兩天又忽然回來,虞家人對她這兩日去了哪里自是十分疑惑,但眼下他們顧不上猜測,更加憂心的是明日如何面對來接她入宮的人。一家人在廳上商量,虞赫率先說道︰「或許來人看見小妹現在這個樣子,便不忍心將她帶走了呢?」杜氏听罷,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希望,她最希望如此。虞銓搖了搖頭道︰「現在京城無人不知皇上有位養在民間的公主在咱們虞家,皇上也已知道子蘺是皇家公主,明知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而無動于衷,這是不可能的。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這丫頭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會變成這樣,可盡管如此,她還是不能留下來。如果我們以子蘺神志不清為由請求讓她留在虞家,別人或許還會以為是咱們一家合伙起來做戲,更有甚者會認為是我們故意逼瘋了子蘺以求讓皇女留在虞家。況且,宮里頭的御醫醫術高明,我們又有甚麼理由不放子蘺走?」虞銓的話使剛剛看見一絲希望的杜夫人頓時又心灰意冷起來。虞赫想到自己的小妹馬上就要進宮,也許將來再無相見之日,不禁有些怒道︰「千怪萬怪就要怪那個告密的人!」
提到那個告密之人,杜夫人還是難以原諒,低聲道︰「我早覺得松鳴鶴用心非常,只是千想萬想沒想到他會這麼做。要是子蘺知道她一向尊敬的先生是這樣的人,只怕更承受不了……」虞銓打斷夫人的話,臉色嚴峻道︰「孟剛不會這麼對子蘺,他守這秘密這麼多年都沒說,現在也不會講。」「如果不是他,還能有誰?」杜夫人激動起來,「是他自己說這事沒有別人知道。再說,若有他人知道,誰還會等到現在才說?老爺,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松鳴鶴一直處心積慮要將二丫頭送回皇宮。去年的天文案一發我就覺得奇怪,他們師徒教甚麼學甚麼外人怎麼知道,即使知道,誰又會沒事做去告發他們?再者,事發後怎麼就子蘺芳音兩個給抓了?松鳴鶴跟他徒弟怎麼就能全身而退?這擺明了是他遞的稟帖,他要讓子蘺進欽天監,讓皇上看到子蘺,然後再說出子蘺的身世……」「你住口!」虞銓突然朝杜夫人大喝一聲,「我了解曾毅的為人,他不會害子蘺。」虞赫沒想到父親會這麼對母親說話,他認為母親說得有道理,便替母親抱不平道︰「爹,娘剛才也不是亂說,兒子也覺得這事可能跟松先生有關系。松先生好久才來一次,誰也不知他遇到過甚麼人甚麼事。雖然他自己不會這麼做,但難保不會被迫這麼做。」看到夫人跟兒子都將告密的矛頭指向松鳴鶴,虞銓既生氣又無奈。松鳴鶴這麼多年來對虞子蘺既如徒弟又如女兒,虞銓看在心里,也才放心把女兒交給他教授天文歷算,他認為松鳴鶴絕不會是揭發虞子蘺身世的人。可現在杜夫人虞赫都一口咬定是松鳴鶴做的這件事,虞銓又無證據替松鳴鶴辯白,因此只有喝斥而已。
三人沉默不語好一會,杜夫人又悲傷又忿怒,虞銓則是滿臉無奈,虞赫看著二老不知該說甚麼。最後,虞銓嘆了口氣,緩緩說道︰「現在追究是誰告密都沒甚麼意思,還是想想明天怎麼讓二丫頭上轎進宮吧。」「真要讓小妹走?」虞赫急問。虞銓無奈地點點頭︰「你想想,一個父親知道自己女兒的下落,要不要把她接回家?子蘺從小在虞家長大,稱我們父母,叫你兄長,一旦讓她離開,又有哪個舍得?只是皇命已至,于理我們不能違抗聖意,于情我們不能讓人家骨肉分離,所以我們只能將子蘺送走。」「她這個樣子叫我怎麼放心讓她走?」杜夫人垂淚道。「你有甚麼好不放心的?宮里自會有人伺候她,皇上也會優待她的。」虞銓話到後面,越發小聲。看見二老一時無話,虞赫便道︰「可小妹現在這樣,她要是不願意走呢?」「要是子蘺執意不走,來人應該也不會跟一個病人計較。他們回去向皇上稟報後該怎麼做咱們遵照就是。只是,有一件事,我們須得要告訴子蘺,以免她遺憾終生。」虞銓說。虞赫︰「是甚麼事?跟小妹說她現在能听得懂嗎?」虞銓與夫人相視一眼,似有甚麼事心照不宣。
杜夫人起身,緩緩道︰「還是我去跟她說吧,同為人母,這樣的事是不能瞞的。」杜夫人說著便去了,虞赫心里越發納悶。
芳音雨燕還在房里陪著她,只是她從回來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說,任兩人怎麼說怎麼問她就是一句也不答,兩只眼楮直直地看著床頂。「小姐,您喝不喝酒?我給您去找好酒。」芳音笑著問。虞子蘺不理她。雨燕又道︰「小姐要不要听故事?我這幾天才听了個有趣的故事,說有個苗女養了一條大蛇,那蛇金黃色的,能听人話,比狗還溫馴呢……」雨燕講了好一會,虞子蘺還是一點反應沒有,兩人均失落悲傷不已。
杜夫人在房外听見雨燕正給虞子蘺講故事,心想,這丫頭在虞家這麼得人心,一下說離開就離開,何止自己舍不得,不知有多少人舍不得。
「夫人。」芳音雨燕起身來迎。杜夫人對兩人道︰「天晚了,芳音又懷有身孕,你們都去歇息吧。」兩人回望虞子蘺一眼,有些不想去的意思。杜夫人強笑道︰「難得你們這麼待她。只是現在時辰確實晚了,你們照顧了她一下午,鐵做人也該休息不是?況且芳音又是雙身板,更不能大意。你們放心去吧,我陪著她。」兩人也料是夫人有話要單獨對小姐說,便不再執意,辭杜夫人出去了。
杜氏坐在床沿,看著虞子蘺。好端端一個靈動的姑娘,現在變得這般傻樣。「明天宮里就要來人接你回去,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娘心里更不是滋味。可有件事不得不跟你說,是關于你生母婉娘娘的。」夫人停下來看了虞子蘺一眼,她還是目光呆滯,一點反應沒有。杜夫人接著說道︰「你回來前兩天,宮里已經來人告訴我們婉娘娘的事。你母親……」杜氏說到「你母親」三個字總覺得心里不是滋味,以前自己才是她的母親,一轉眼,女兒已經是別人的了。她忍住難過,仍舊說道︰「婉娘娘病了有段日子,情況不大好,望你能盡快回宮看看她。」虞子蘺仍是不答話。杜夫人嘆了一聲︰「他們都以為你神志不清,娘知道你心里明白著。你打你哥,是為了教人相信,你爹也明白。娘也不舍得你走,但婉娘娘的事不能不告訴你。同為人母,我理解婉娘娘的心情,她想見自己的女兒,就跟娘舍不得你一樣。」虞子蘺還是不回話,只是滾下兩行淚水。夫人見她還是那樣不理人,無奈起身,出房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