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蕙香館的時候,子蘺回頭又看了婉妃一眼,德妃看著她。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子蘺心緒凝重地走下蕙香館的台階,她覺得自己是讓婉妃那期望哀涼的眼神牽動了。德妃看著子蘺,口氣慈和地說到︰「婉妃的孩子若還在,當跟你一般大。她是見了你,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德妃不說,子蘺也是這樣想的,而且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婉妃失去的是個女孩。
晚上回到家里,子蘺一夜未眠。她總是想起那個在蕙香館里的妃子,她看著自己的眼神,那淚水,好像她是認識自己的。子蘺翻了個身,思緒越來越清醒。她想到那個妃子靠在自己懷里樣子,就像一只受到驚嚇的鳥兒找到安全的枝干。
自從進宮見過德妃婉妃後,虞子蘺心里總有些事不能釋懷。昨天一場小雪,今日太陽明艷。虞子蘺一早醒來還在想昨日見到婉妃之事,她只覺得心里堵得難受,便在架子上把以前寫過的詩取下來看。芳音來伺候她洗漱,邊給她梳頭發邊說昨天的事情。「小姐可覺得有甚麼奇怪麼?」芳音問。虞子蘺︰「哪里怪了?」芳音握著她長長的烏發答道︰「昨兒進宮的事情,我總覺得德妃娘娘有些怪怪的。」「怎麼怪了?」「她見了小姐似乎很是高興,為什麼高興我卻說不上來。」芳音邊說邊給她編辮子。虞子蘺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咱們在蕙香館看到的那個妃子可真可憐。」「宮里邊那麼多太醫,竟也治不好她的病,可見這病多難治。」「若是先生,也許治得。」一提起松鳴鶴,虞子蘺不禁又想念起來。從案子發到現在也沒見他露過面,他倒是清心寡欲,虞子蘺卻很是想念。
芳音瞥見桌上放的詩,說道︰「這不是觀蓮節的時候舜英小姐作的詩麼?」虞子蘺伸手把詩箋拿來一看,不禁想起舜英來。「她嫁了有一個多月,不知現在過得怎麼樣了?」「肯定不錯!瞧那位姑爺也是個極好的人,必不會虧待舜英小姐的。」虞子蘺那時也見過妹夫姚蘭城,人看起來倒還老實。她好不容易得了長假,心又野了起來。芳音又在一邊攛掇說︰「小姐的婚期馬上訂下,等嫁了人可就得安安分分做少女乃女乃了。再想到外頭閑逛可不許了。」子蘺正為這事心煩,但是要說這輩子不嫁也不能。現在議親的這個公子還是自己看得上的,要是晚了連這也不能夠豈不是更讓人難過。芳音見她嘆氣,隨即又說道︰「這會子什剎海上都結了冰,我听說最近來了些走江湖賣藝的在那里耍呢。小姐要不要去看看?」虞子蘺自然興致高,不敢明目張膽以女兒身份出去,還是換了男裝。
兩人不經稟告父母就溜了出去。她們前腳才出門就被藏在虞府附近兩人看見,他們尾隨而去。見她們到了什剎海,知道是去看雜耍,一個繼續盯著,另一個回去向主子報告。
子蘺芳音兩個來到什剎海,看見果然是熱鬧非凡。鑼鼓聲叮叮當當響著,刺耳聲音從人群中傳來。結實的冰面上圍了幾圈看客,連旁邊茶樓上的茶客也忍不住憑欄而望。芳音听得鑼鼓聲急促,料是到了精彩之處,又听見人群中有人叫好,越發著急。她打頭擠出一個縫來,虞子蘺也鑽了進來。
冰面上十幾個十幾歲的孩子穿著冰鞋急速溜動,邊滑邊做些花樣。凜冽寒風吹得人不由得裹緊斗篷,看客們都將手籠在袖子里。那十幾個孩子赤著手在冰上飛快跑著,敲鑼的是個約四五十歲的男人。看客們看得高興,孩子們邊滑還邊唱,唱的是些自編的歌兒,通俗明了。那些歌兒里又有些吉祥話,看客听了更喜歡。「好!」芳音隨看客們一齊鼓掌喝彩起來,虞子蘺心思︰「這些孩子也怪可憐的,這麼冷的天還要赤手在外面賺錢。」
「年關就到!」那敲鑼的敲一聲鑼喊一句,孩子們也邊滑邊跟著念。「可憐娃兒沒新衣!」「可憐娃兒沒新衣!」他又敲了下鑼。「老爺太太心腸好!賞個過節錢兒!」「老爺太太心腸好!賞個過節錢兒!」話罷,那男人將鑼面一反,開始向看客們討錢。看客多是白看,賞錢的畢竟少數,有幾個確實富足的緊巴巴掏出一點扔過去也是為了討兩句吉祥話。那男人行至虞子蘺跟前,芳音把身上大半的錢都放了進去,那人連連稱謝,後頭的孩子們也跟著連連說謝。虞子蘺正欲走時,听見人群中一陣嘩聲。原來是有個人往那破鑼上放了一錠銀子。
虞子蘺往那看去,看到那天在欽天監見到的那個男人。想起那日他在欽天監看自己的樣子,虞子蘺扭身就要走。那人卻將她叫住︰「公子留步!」虞子蘺只當沒听見,仍舊往前走,芳音拉著她道︰「小姐有人叫你。」「別理他。」說著又往前走了兩步,前面卻有個人把她去路攔住了,那人是向亦循。向亦循向她做了個揖︰「公子請留步,我家爺有請。」後頭那男子趕了上來,向虞子蘺拱了拱手︰「虞大人好興致,這麼冷的天還出來走動。」虞子蘺生硬地一拱手︰「敢問公子是哪位?」芳音听那人叫虞子蘺「虞大人」,這分明是認識的,怎麼小姐還問他是誰呢。男子笑道︰「在下姓尹。」「恕在下失禮,不知哪里見過尹公子。」尹公子答︰「虞公子不認得在下,在下卻久聞公子名聲。今日難得這麼巧合,在這里遇上,斗膽想請公子茶樓一座,喝杯熱茶,如何?」虞子蘺心中冷笑,拱拱手向他道︰「虞某人才疏學淺,恐怕讓尹公子見笑。適逢有事在身,實在抱歉之極。」說罷她就要走,後頭卻轉出一個人一手把去路攔住,那人正是紀成有。虞子蘺瞪了紀成有一眼,心想︰「好狗才不擋道,這條狗真不識趣!」想著就要從旁邊拐過去,那位尹公子發話了︰「虞公子有甚麼要緊的事連喝杯茶的時間都不賞?在下確實誠心誠意想與公子交個朋友。」芳音不知是該不該停,看著虞子蘺等她拿主意。虞子蘺冷笑一聲,心想︰「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兒身卻還說什麼交朋友,安的什麼心思不是昭然若揭麼。」但是紀成有向亦循兩人攔在前面,似乎她要不答應去喝茶就不放她走。好在現在光天化日,虞子蘺料想他們也不敢放肆,于是轉身向那尹公子拱了拱手︰「承蒙公子錯愛。」尹公子笑起來,請她往樓上移步。
兩人撿了一處桌子坐下,向亦循︰「茶博士,將兩杯熱茶來!」茶博士便將兩個瓷碗擺在桌上,提一長壺從約一尺高處將茶水倒入碗中,一滴也不濺出來。芳音立在虞子蘺身後,向亦循紀成有也不敢坐,侍立在尹公子兩邊。紀成有還記著剛才虞子蘺瞪他的事,一臉不滿地看著她。瓷碗里的茶蹭蹭冒著熱氣,尹公子只是看著虞子蘺,並不喝茶。虞子蘺端起茶碗,碗中冒的熱氣升騰起來將她的臉遮住。尹公子︰「虞公子大名鼎鼎,這京城里男男女女我看沒有不知的。」虞子蘺喝了兩口茶,將茶碗放下,笑道︰「尹公子抬舉,認得幾個人字而已。」紀成有听了臉色互變,她這話似乎在說尹公子不認得人字。虞子蘺看出紀成有臉色有變,向他道︰「這位公子可是要來碗安神茶?」紀成有見她滿臉不屑,言語輕人,不覺心中大怒,要不是向亦循一邊給他使眼色他早就暴跳起來。虞子蘺又轉頭對向亦循說道︰「這位公子倒是知禮些,只可惜也要喝碗擇木茶。」紀成有終于忍不住,對虞子蘺大聲說道︰「你叫他喝擇木茶,可是說他跟錯了主子?!」虞子蘺︰「良禽擇木而棲,這話你也沒听過麼。」向亦循听了這話也有些惱怒,她竟這麼直白把自己比作「禽」,真是太無禮了。不過他比紀成有穩重能忍,受了虞子蘺這番開涮也不吱聲。
對面坐的尹公子一言不發,臉色卻不大好看。他心想︰「這個虞子蘺真是膽大包天,把我兩個侍衛輪番數落。要是換了別人,哼,早教她老子爬著向我求饒!」虞子蘺知道他不高興,也懶得再說,起身向他拱了拱手︰「若是尹公子沒有別的事,在下告辭。」紀成有伸出劍橫在虞子蘺跟前︰「爺還沒發話,你不能走!」茶館中正在吃茶之人都向這桌看過來,館中正拉著二胡彈著琵琶的賣藝父女也停了下來。虞子蘺正不知怎麼月兌身時,猛然從對面兩桌茶客中看到個似曾相識面孔。
「杜振聲!」她沖那人喊,那人听見撥頭就走,茶博士見他沒付錢就追了上去。店中二胡琵琶聲又響起來,他們正拉彈《春江花月夜》,茶客們又復各談各的。虞子蘺這時再也顧不得什麼紀成有尹公子,撥了紀成有的劍就向那人追去。紀成有也只是嚇唬她,豈敢真對她動手。也沒料到她敢撥劍而走,眼看她急急而去。尹公子頭也不回看,他實在生氣,虞子蘺太不將他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