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杜瑯拉拉襟口,好奇地向李晟身後看,「你還在看什麼?」
「沒什麼。」李晟向前走了兩步,回頭對他說,「不若你先出去吧,咱們別走在一處。」
杜瑯點了點頭,見他臉上笑意宛然,禁不住又問︰「我說你是遇到了什麼好事不成?從不見你如此開懷過。」
「有嗎?」李晟模了模自己的臉,啞然失笑,「不過剛剛看了出好戲,覺得有趣罷了。」
「什麼好戲?說來與我听听。」杜瑯湊了上來。
「兩只鳥兒打架,沒什麼的,你快去吧。」李晟推了推他。
「哪里有鳥兒了,鳥毛也沒見著一根。」杜瑯探頭看了又看,嘴里嘟囔著跑開了。
走出竹林的時候,李晟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姑娘的眼楮,真是漂亮。
蕙如一直跑進了月門,這怦怦亂跳的心才算定了一些。她撫著胸口深深吸了兩口氣,將胭脂盒子小心放入懷里收好,這才慢慢走了回去。
菀如灰頭土臉地回去,守在門口的竹香嚇了一跳,好在跟著蕙如久了,也知道此時不可高聲叫嚷開,連忙將人帶到一側的耳房里,打了一盆水來幫她淨面。蕙如進來的時候,竹香剛將菀如的發髻解散,拿了梳子要幫她挽髻。見她進來趕緊施禮道︰「姑娘,五小姐的裙子破了,奴婢這兒沒帶針線,一時沒法子補可怎麼辦?」
蕙如見了菀如散了頭發對自己橫眉怒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從竹香手里接過梳子說︰「你會梳什麼?你那手勁忒大,保不準一會將五姐姐的頭發也拔下來了。快些去五姐房里將翠鴛叫來,她那兒應該有現成的針線,一並悄悄兒過來莫驚動了旁人。」
竹香脆生生應了,轉身便跑出房去。
蕙如拿梳子在菀如頭頂梳了幾下,又拿梳子角在她頭頂幾處穴位上按了按。菀如渾身一麻,過後又酸又軟卻又暢快,那溫暖的小手在她發心按著,溫柔又舒服,半點也沒覺著痛。菀如不覺好奇起來︰「你會梳頭發?」
「是啊。」蕙如熟練地將菀如的發挽起,拿了發針牢牢別住,「小時候我住鄉下,蘭溪和竹香也都是小孩子,竹香手重,誰也不敢讓她梳頭,所以這兩個丫頭的發都是我梳的。不過只會些簡單的,五姐姐你看這樣可好?」
蕙如拿起菀如的手,引著她模上自己的發鬢。
她梳的是彎月髻,菀如的頭發烏黑濃密,彎彎的發髻正好將她的額頭全露出來,襯得下頜尖尖,添了幾分柔美。蕙如幫她將釵環都戴上,又月兌了她的外裙拿到外頭將上面的塵土抖盡,翠鴛捧著針線匣子忐忑不安地跟著竹香走了進來。
「姑娘,您沒事吧。」翠鴛拍著胸口上下看了又看,「可嚇死奴婢了,下回說什麼也要將奴婢帶上。竹香說您在外頭跌了一跤,幸好沒傷到哪兒,不然回去奴婢如何向夫人、姨娘交待。」
菀如看了她一眼,垂了眼沒說話。
「翠鴛你來看看這條裙子可好補?」蕙如將抖干淨的裙子交給翠鴛,然後拉了竹香在一旁坐著。翠鴛的針線在沈府是出了名的好,她坐在陽光地里,手腳麻利地尋了顏色相似的絲線,引線飛針快速地縫補起來。
「湘雲紗是沒辦法補了,只能先用線綴上,粗粗看不出來也就是了。可惜了這好料子,咱們院子里頭也沒有這樣的……」翠鴛嘆息著。
「我那兒也沒有湘雲紗,不過碧紗羅好像還有一些,那料子輕軟薄透,襯上杏黃色的裙子剛上。等回去了我就讓人給你們送去。」蕙如笑著說。
「哪敢要妹妹的東西。」菀如冷笑一聲,將下巴揚了起來,「知道祖母疼你,把好東西都留給你了,但我那兒也不是外頭叫花子,隨便什麼人給東西都會要的。沒湘雲紗大不了以後就不穿這裙子了,我那兒裙子還能少了不成?」
竹香鼓著嘴兒憤憤地瞪著,蕙如卻只是淺淺一笑,支著下巴專心看翠鴛補裙子。
陽光靜靜灑在她的側臉上,微垂的長睫毛如鴉羽一般烏黑密長,忽閃忽閃的讓人心也隨著動起來。菀如看著她如此安靜的模樣,不知怎的,心里憋著的那股氣漸漸地漸漸地消散開,坐在榻上,蕙如看著翠鴛的手,菀如看著蕙如的臉,都安靜了下來。
裙子補好了,翠鴛手巧,不過再巧的手也不能將扯了那麼大條口子的裙子補得天衣無縫。遠遠兒看著還行,但近一些,便能看出縫補的痕跡。待蕙如領著菀如回到二房姐妹倆的廂房里時,菡如看著菀如驚叫了一聲。
「五姐姐你怎麼了?」
菀如下意識地去看裙子,卻見蓮如笑著指著她的頭發︰「你怎麼睡了一覺頭發越變樣了?」
菀如這才省過神,人家這是看見了蕙如幫她重新梳的發髻︰「頭發亂了,索性重梳了梳。」
「真好看!」菡如對蓮如說,「四姐姐,趕明兒咱們也梳這樣的。」
菀如臉上微僵,看了看蕙如。
「剛是我不好,五姐姐是被我鬧騰醒的,結果迷迷糊糊的出門被門檻絆著,這不,頭發散了,連裙子也劃破了,回去我肯定要被母親罵。」蕙如掩著口,笑著對姐妹倆說。
「呀,五姐姐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會被門檻絆摔了啊。」菡如年紀小,也不顧忌著,就指著菀如哈哈大笑起來。
菀如漲紅了臉垂頭不語,蓮如輕輕拉了拉妹子,然後對菀如說︰「沒踫著哪兒就好,六妹妹想來也不是有意的,你別惱著她。我房里好像有這樣的料子,要不回頭我找出來讓人給你送去再做條裙子吧。」
菀如心中冷笑,這二房的姐妹慣會搶人東西,從不見舍得將自己的東西向外拿的,跟蕙如不過出來玩這麼一趟,倒變得大方起來,連好料子也舍得送出來了?
「不過一條裙子,沒什麼要緊。你們放心,我是不會到母親跟前告狀的。」說著,菀如斜了眼看著蕙如。「瞧瞧,她們都向著你呢。」
「那是,我這麼好,誰不向著我啊。」蕙如笑嘻嘻地走過去攬了她的胳膊,「五姐姐你不跟母親告我的狀,可見心里頭也是向著我的呢。」
這一句話,屋里的人都笑了起來。
老夫人睡了一覺起來,頓覺精神百倍,拉著二夫人去後山上賞景。主持親自陪著挑那山路寬闊平整,風景宜人之地走了幾處。菀如推說身上不舒服,躲在廂房里不出來,蕙如知道她已經想通了,也不再盯著她,自己扶了老夫人出去逛。
翠鴛便在房中勸說︰「姑娘,奴婢覺著這次是有些莽撞了。這外頭有些什麼人咱們也不知道,若萬一遇到了什麼不像樣的沖撞了,到時候連悔都悔不得。六小姐也是為著姑娘好,您可別再氣了。」
菀如怔怔坐在榻上,過了許久方說︰「怎麼,連你也覺得我不對?」
翠鴛忙搖頭︰「奴婢不敢,只是,若真出了岔子,奴婢也就算了,可姑娘您怎麼辦?那可是女人家一輩子的事兒啊。老爺夫人都是疼著姑娘的,就算不能跟二小姐比,老爺也不會將您隨隨便便嫁個差的人家……」
「老爺是不會,但夫人會。」菀如打斷了她的話,淚珠兒隨著滾了下來,「若是以往也就算了,可是因著碧珠的事兒,我知道,母親可是恨著了我……我,我也沒料到碧珠會惹出這樣的禍事兒來。原只想著,幫她找了好歸宿,將來也能幫襯著我一些,沒料到她居然是這樣兒的……母親因這事恨我,二姐姐也恨我,府里的人都笑話我,我若不自己再用心,將來哪會有好日子過?」
翠鴛在心里嘆了一聲。
早先她就勸過碧珠莫要去圖那一時的富貴,可碧珠鐵了心,她說就是去當妾也強過當一輩子奴婢。
翠鴛原是大夫人房里的,後來撥到五小姐的房里當了一等丫鬟,將來也必是要陪嫁過去的。她很早便清楚,自己的未來不在大夫人身上,而在五小姐身上。五小姐嫁的好,她才有好的未來,不論是將來被姑爺收了房還是在五小姐的夫家里挑個管事嫁了,都要看五小姐能嫁到什麼樣的人家。
碧珠本也應走她的路,只是被富貴迷花了眼,又被自己姑娘的承諾弄昏了頭。
二小姐若要找人去籠姑爺的心,也必是要她自己挑出的人,這樣才能一條心。五小姐若是能直接去與二小姐說說,而不是私下里收買了府里的人,讓碧珠得著機會爬上了姑爺的床,碧珠到了恆國公府也未必會是這樣的下場。
五小姐並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而將錯都怪在了碧珠的身上,這讓翠鴛有點寒心。翠鴛有時候在想,早知道五小姐是這樣的脾性,當初自己是不是應該求大夫人與翡翠調個差事,去服侍三小姐去?
但這也只能是想一想。
翠鴛捧了一盞茶放在菀如手里,柔聲道︰「這事過也過了,姑娘又何苦為此傷神。就算夫人再怎麼想,上頭不還有老太太嗎。再過不久,您就要記在夫人名下,夫人為著面子,也不能隨便將您嫁了不是?」
菀如聞言精神一振。是的,再過不久,她便是沈家大房里名正言順的嫡姑娘,日後但凡詩會花會燈會,跟別家的小姐貴女們在一起時,便再也不用伏小作低地受人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