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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臣憂顧不在邊陲(一之全)

紹聖七年七月一日。

自曉勝軍與環州義勇退回到衡水縣,已經過去四天。這四天的時間里,唐康時

刻都在關注著苦河北岸的深州的戰局。此間,大名府的宣撫使司睜一只眼閉一只

眼,接受了唐康與李浩編造的解釋,沒有追究二人的責任,只是移文唐康與李浩

命令他們接受仁多保忠的節制。但是,計唐淨與李浩都深感意外的是,盡管仁多保

忠統率著神射軍于六月二十七日便已經抵達冀州,但他卻並沒有前來衡水,而是率

軍徑直前往衡水東北的武邑縣,在那里安營扎寨

武邑縣距深州城也不過六十里,與深州的武強縣隔著改道後的黃河北流南北相

望,兩城相距不過四十里,神射軍屯兵于此,對于深州的遼軍側翼,構成極大的威

脅。仁多保忠將自己的輔重部署于觀津鎮,中軍扎營于阜城,並分兵一營三千之

眾,北進河間府北望鎮,另遣第一營,在黃河北流的東岸列陣。

仁多保忠這樣的部署,從戰略上來說,便是唐康與李浩,也不得不承認是一招

妙棋。他背後的水靜軍,位于御河,也就是永濟渠之傍,而那是連通大宋北方諸鎮

的重要水道,而當仁多保忠將陣勢布好之後,一面將永靜軍置于自己的保護之中,

另一方面,相計永砂軍的教閱廂軍與大量軍事物資,成為自己的後盾。若做長期打

算的話,神射軍可以從x濟渠得到源源不斷的補給。

此外,他佔據的幾個地區,進可以進攻遼軍;次則可以起到溝通河間府與冀州

之作用,使河問之雲騎軍不再成為一只孤軍︰最差,他也可以憑借著黃河天險進行

防守,在他已率先布陣的情況下,遼軍要想越過黃河來進攻他,絕非易事。

平心而論,以知兵而言,仁多保忠這一手,較之唐康與李浩光則急不可耐的屯

兵于苦河之南,而後又輕率進兵,不利之後倉皇後撒,實是要高明太多

遼軍亦的確對仁多保忠的出現迅地做出了反應。

在現神射軍出現在武邑等地之後,遼軍在武強縣的兵力增加到了兩千騎以

上,河問府的遼軍更是派出數千人馬,開始加緊攻打河間府南邊的樂壽縣,除此以

外,遼軍還沿著黃河東流的西岸,加派了巡邏的哨探…

但令唐康與李浩不滿的是,仁多保忠似乎絕無渡河之意。

他只在當地收羅征集船只,並且征募工匠,晝夜不停的造船。從他經營的規模

來看,全然不是為了神射軍區區一萬五余人馬打算的。唐康與李浩不能不疑心,仁

多保忠打的是等待西軍的主意。

因為仁多保忠將中軍大營扎在了阜城,離衡水較遠,因此,六月二十九日,唐

康只是派了一名參軍去問候,聆听訓示。但仁多保忠亦無甚指示,只是盼咐二人「

持重用兵」而已。然而,這卻是二人所天沙準從的,因為在六月二十九日,他們派

出去的哨探回報,遼軍在休整了兩天之後,開始更加猛烈的攻打深州城。韓寶這次

的攻城,不僅異常的凶狠,而且更有章法。據唐康派出的哨探觀察,遼軍並未采用

此前的蟻附攻城少注,而是集中了全部的火力,攻打深州東城。他這一次,調動了

全部的火炮、拋石機,錳攻深州東城。在弓弩、炮石的掩護下,遼軍將事先秘密造

好的數+架尖頭木驢推到深州城下,每架尖頭木驢里面,可以躲藏十名遼軍,這些

遼軍拿著鐵鑿、斧錘等工具,開始徑直在深州的城牆根部鑿洞。

這又是火藥時代出現的一種全新的攻城術。

唐康不難猜到韓寶想做什麼。一旦遼軍在深州城牆上成功的鑿出幾個大洞來,

再在洞里裝滿震天雷或者火藥桶,點燃之後,深州的城牆便會被徹底炸塌。這一招

不是韓寶的獨創,米軍當年在攻打蘭州之時,便已經用過,只不過,當時米軍是耐

心的挖地道,而韓寶則更加的簡單粗暴—如果你擁有足夠的能力壓制城牆上的守

軍,你的確是可以采用更加簡單但也更加迅捷的辦法

但唐康無暇感慨遼軍在攻城方面的迅進步—當韓寶一開始圍攻深州的時

候,唐康敢打賭他是絕對不曾想過尖頭木驢的這種用法的,但現在他們會了,據哨

探的報告,他們甚至還學會了利用風向,在深州城外燃起濃煙,用煙霧來遮蔽守軍

的視野,同時燻得他們在城牆上難以立足。對于唐康來說,他只是深刻的感受到威

脅,當遼軍開始學會有效的攻城方式之時,深州城離陷落便越來越近了

而另一方面,守!河間樂壽縣的,除了幾百名教閱廂軍外,再無一兵一卒,樂

壽知縣便率領著這些廂軍與百姓纓城自守,淪陷亦不過是遲早之事。雖然樂壽縣在

軍事上意義不大,但仍可部分抵消神射軍北進北望鎮的影響。

在六月三十日,唐康與李浩召集魔下的將領召開了一次會議,討論曉勝軍與環

州義勇的進止。除了北邊岌岌可危的深州城外,曉勝軍與環州義勇還面臨一個潛在

的威脅—當地的官員在他們退回衡水之後,便開始來試探詢問他們打算會在衡水

呆多久。曉勝軍與環州義勇自帶的補給馬上就耍用完,以衡水縣的財力來說,供養

這兩只騎軍個把月或許不成問題,但是地方官員也有自己的考慮,他們不可能傾縣

之力來供養這兩支軍隊。對衡水縣來說.最好是唐康與李浩分兵,留下必要的軍隊

保!衡水,其余的人馬則不妨回冀州的治所信都縣就糧。尤其是上次血戰之後出現

的傷兵,衡水縣借口缺醫少藥,急不可耐的希望唐康將這些人送到信都縣去。

這些問題本是早應該考慮周全的。這相是仁多保忠為何要將自己的部隊分散駐

扎的原因,在沒有長期經營準備的情況下,即使在自己的國土作戰,也必須要考慮

到地方的承受能力,否則就不可能避免要造成地方的反彈。既便你的任務的確很重

要,也沒有理由就認為別人一定要為你犧牲讓步。

伯唐康缺乏經驗,他與李浩又都過高的估計自己的戰斗力,此時便不免陷入一

種窘境中。

他們已經沒有能力單獨再次渡過苦河增援深州,但又不甘心坐視深州的陷落

更不願意南撒一部分人馬回信都。

三十日的會議上,曉勝、環州義勇眾將,無一人願意再次增援深州,眾人紛紛

主張在衡水就地征募一些勇壯,補充兵力。除非是神射軍願意北上,眾將才願意再

次渡過苦河,協助牽制遼軍。

尤其對于駐勝軍諸將來說,他們是絕不願意自己在這邊苦戰,而神射軍卻在武

邑隔岸觀火的。

與曉勝軍同屬殿前司的神射軍,全軍共計一萬五千余人,騾馬四千余匹,軍如

其名,神射軍裝備了近萬架神臂弓—除了列陣所必需的長槍手、刀牌手,以及少

量騎兵外,其主力作戰部隊全部是神臂弓手!神臂弓制造不易,價格高昂,在大宋

步軍中,神臂弓營向來都是精銳部隊,征戰時極受倚重。宋朝樞密院苦心打造這麼

一只部隊,不知耗費了多少財帛,一向被視為以步克騎的利器。曉勝軍與神射軍在

演習之中,向來互為對手,結怨不少。而神射軍主將郭元度又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能居此重位,大半是靠家世,曉勝軍上上下下,對他多是鄙視與不屑。

倘若曉勝軍在這邊苦戰,神射軍卻在武邑安然不動,這讓他們如何能心理平

衡?

原本仁多保忠雖官高爵貴,但畢竟是以降臣領兵,而唐康不僅是石越義弟,更

是樞密會議成員,縱然宣撫使司下令讓他听仁多保忠節制,唐康也未必會真的听

從。但此時,他部將皆無斗志,進則無功,退亦受辱,所謂「人在矮檐下,不得不

低頭」。六月三+日會議之後,唐康與李浩一商量,亦只得收拾起心中的傲氣,由

李浩在衡水主持軍務,他則由何灌率人護!,輕騎簡從,次日親自前往阜城拜會仁

多保忠,爭取說服仁多保忠渡河援救深州

衡水縣與阜城相距整整一百宋里,唐康一行清晨出,一人三馬,馬不停蹄的

揮鞭疾馳,只花了一個多時辰,便跑了五十里,到了武邑縣。到了武邑之後,唐康

並不入城,只盼咐幾個隨從進縣城打探,得知城中並無禁軍,他遲疑了一下,最終

還是決定繞道先去黃河邊的神射軍軍營看一眼。

在武邑黃河北流之傍列陣的,是神射軍第一營。他們沿著黃河邊上,用木枷建

了大小三個營寨,木寨之中,密密麻麻的,有將近百來個營帳。唐康一行到時,一

些低級武官正在指揮著部下與民夫在修建望樓、箭樓,還有幾百人在中間的大寨之

前大挖緣溝,自武邑方向,更有許多百姓,挑著一捆捆的木柴,送至軍營中,有幾

個穿著神射軍校尉服飾,卻長得肥頭大耳的男子,在那兒嚨喝著,指揮幾個士兵幫

著稱木柴的重量,然後給送柴的百姓數量不等的木簽。

唐康看了這情形,便知道這些薪炭柴火的供應,必是由武邑縣承擔。他不由得

皺了皺眉,須知曉勝軍除了糧草供應迫不得已,必須仰賴地方之外,如這些薪炭之

類,都是自己解決,或者士兵自己去砍柴,或者掏錢買柴,總之以不驚擾地方為

上。但他雖感不滿,卻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神射軍擺出的這副陣勢,卻完全是想

在武邑做長久打算的樣子,這更讓他擔心起仁多保忠的態度來。

不過,除此以外,神射軍的營寨倒也頗有法度,營寨四面都廣布偵騎,很快

便有人現了唐康一行,回營察報。沒多久,他們的副都指揮使、護營虞侯便出營

相迎。這二將皆是班直侍!出身,與唐康本是舊識,尤其副都指揮使張仙倫,晉升

此職時,唐康正在樞府,從中出了不少力,此時見唐康,格外熱情。因他們的營都

指揮使去阜城會議,營中便由他主持軍務斷3他領著唐康巡視營寨,不僅將神射軍的

部署毫不隱瞞的告訴了唐康,末了,待唐康離開大營之時,他又單獨送出數里,悄

悄告訴唐康︰仁多保忠在先前的軍中會議中,已做了「厚張軍勢,絕不輕動」的決

策,並稱中軍行營都總管王厚不日將履任,凡神射軍、曉勝軍,都要受王厚節制,

一切進止戰守,全要等王厚到任再說。他並告訴唐康,神射軍都指揮使郭元度雖然

表面上唯唯諾諾,對仁多保忠恭恭敬敬,實際上卻是心懷不滿。郭元度是個外謙內

傲之人,他統率神射軍,演習之時屢屢取勝,因此自視甚高,對自己未曾命討佰得

一提的戰功,十分耿耿。此番出兵.他一心以為可以泣下不世之功,旱已將武功侯

當成囊中之物,不料仁多保忠卻按兵不動,凡是郭元度的親信,都知道他常懷月復

誹,只是郭元度是個素以「儒將」自命的人,他做過班直侍!.也在樞府擔任過差

遣,還在朱仙鎮講武學堂做過教授…這些履歷,讓他自己自覺要與尋常武將區別

開來。他生平最重階級之法,常常掛在嘴邊的便是武人要服從命令、守紀律、清廉

不貪。因此,對于階級高于他的仁多保忠,他面子上仍是遵從不渝。但是,神射軍

各營的將領,卻並不如郭元度那麼好說話,各營將領在曉勝軍進取無功之後,其實

都想好好打個勝仗,好讓曉勝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況且,對于營一級的將領來

說,若不打仗,則不能立功,升官封侯,便都無指望.誰也不想坐失良機。只不

過,眾將對郭元度卻都+分服氣,又素聞王厚「小閻王」的威名,誰也不敢當出頭

鳥,怕的是落到王厚手中,大好人頭被他用來立威。

唐康也很難知道張仙倫說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夸大其辭。他心里自是明

白,弓長仙倫與他說這些話,心里面自有他自己的小算盤。但是,不論如何,倘若郭

元度與神射軍諸將果然有進取求戰之心,那事情總要好辦許多。

離開武曰少後,唐康不再耽擱.一路疾馳前往阜城,但半路之上,又遇到大股

逃難百姓,他停下來打听,才知道這些百姓都是自河間府樂壽縣而來,唐康想詢問

樂壽縣的情況,但這些百姓逃難較早,都是一問三不知,只是紛紛傳說陽信侯在肅

寧打了敗仗一…唐康听得又驚又疑,他自與李浩領兵至衡水,久不聞田烈武消息,

此時听到這些流言,雖難辨真假,但仍不能不擔心。他相信以河間府之堅固.又有

火炮之助,縱然是耶律信親率主力攻城,也絕非旬日所能攻破。但是唐康深知章

序、田烈武皆非甘心纓城自守之輩,若是他們主動出城攻擊,為耶律信所乘,那也

不是不可能之事。深州已然難守,若雲騎軍再遭人挫,遼軍兵勢更盛.河北形勢,

就更難收拾了。他一路憂心忡忡,直到下午申初時分,才終于到阜城。

阜城在紹聖七年,隸屬于河北路水靜軍東光縣—它曾經是一個小縣,在宋仁

宗嘉佑八年時,才並入永靜軍治所在的東光縣,降格為鎮,到熙寧十年,又恢復為

縣,伯該次復縣沒能持續多久,因熙寧間司馬光、石越力行撒並州縣計劃,所以很

快阜城又再次降格為鎮。

阜城的地理位置雖不及御河旁邊的東光縣,但原也是一個商湘達的緊華之

地,唐康至阜城之時,現此地已經被仁多保忠改造成了一個大軍營。原本的集

市,已被神射軍征用,成為兵營。城牆卜陣旗密布,城門口站著一隊隊持戈荷矛的

士兵,城西更是整出一片空地,數百名神射軍將士正在那里練習陣法。

唐康一行離城尚有數里,便被偵騎現,不多久,便有仁多保忠的次子仁多觀

國與一個神射軍的參軍迎了出來,將唐康請至仁多保忠的行轅。

仁多保忠正在與諸營將領議事,得報之後,連忙親率諸將迎了出來,他遠遠見

著唐康,便笑容滿面的抱拳招呼道︰「康時,是哪陣風將你給吹來了?」

唐康本是有求于人而來,卻不料仁多保忠如此陣仗相迎,心中大感意外,當下

連忙笑著回禮,客氣說道︰「康奉台命,受守義公節制,早該前來請安听令。只是

苦河血戰之後,軍中多事,又恐為韓寶所乘,不敢輕動,故拖延至今,還望守義公

毋怪才是。」

「康時說哪里話來,說甚節制不節制,這卻是見外了。」仁多保忠哈哈笑道

「你我同僚,所思所想,不過是同心協力,抵御外侮,報效皇上。」

唐康正待再謙讓幾句,卻見著郭元度便站在仁多保忠身旁,朝他行了一禮,說

道︰「守義公說得甚是,守義公乃成名宿將,唐參謀是後起之秀,二公齊心協力

何愁契丹不破。」唐康耳听著眾將齊聲附和,連忙謙道︰「郭將軍與諸位將軍謬贊了,康豈敢與

守義公相提並論?!便是郭將軍,亦久歷戎機,在下實是欽慕已久。此番能與諸公

攜手應敵,實是平生幸事!」

唐康當真是能屈能伸之人,這個時節,他無論何等謅媚之語,都能月兌口而出

半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想法。休說仁多保忠與神射軍諸將,便是何灌也大吃一驚

眾人早都听說過唐康是個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的衙內,少年新貴,平素何曾輕易許

人顏色?此時听他說話,仁多保忠與郭元度也就罷了,神射軍那些對他不甚了解的

將領,卻都是暗中感慨,傳言不可盡信,聞名不如見面。人人都以為唐康不好共

事,這時卻都認定他是個謙謙君子,平易近人

當下,仁多保忠將唐康請進議事廳中,在郭元度的上設了個座位,請唐康坐

了,何灌則站在唐康身後—這里自仁多保忠以下,卻也沒人認識他,只當是唐康

的!士,何灌卻也不以為異。

坐定之後,仁多保忠便問起深州的戰局,尤其是苦河之戰,唐康便詳細介紹

仁多保忠問得仔細,唐康回答得也是條理分明、事跡清晰,眾人听得都甚明白,不

斷的點頭。對于這場戰事,仁多保忠並無一字評論,直說到唐康與李浩決定撒回衡

水,田宗愷再度返回深州,仁多保忠才說道︰「退兵之事康時與李太尉堪稱果決

既然進取無功,若遲疑不定,必釀大禍。只是不合放田宗銷回去一」

唐康知道仁多保忠與田烈武私交甚好,趁勢說道︰「讓他回去,雖是田宗愷本

人堅執,可在下亦以為若田宗愷回到深州,使深州軍民知援兵不日將至,必能鼓舞

士氣,堅其死守之心。」

「話雖如此,但要救援深州,必耍得其法一如今遼軍勢大,我大軍未集,倉

促進兵,是所謂‘欲則不達,。援救深州之事,還當從容圖之。」

仁多保忠話里有話,唐康听得臉上一紅,但卻只能當沒听懂,他朝著仁多保忠

欠身抱抱拳,只說道︰「守義公說得雖然有理,然恐深州已等不到咱們再從容圖

之二,,

仁多保忠微微一笑,打斷唐康,「康時必是見韓寶這幾日又驪攻深州,故而著

急。我卻以為,州似危實安。」他不待患康問,又解釋道︰「康時有所不知

韓寶攻得雖急,但是自古以來,攻城都是要一鼓作氣的,倘若不能在最初極短的時

問攻破城池,便只能長期圍攻。韓寶幾飲攻打深州,全是不得其法。這次他攻得時

間太久,久攻不下,士氣難免低落,雖然勉強進攻,然終究難竟其功。」

唐康一面听一面留神觀察仁多保忠神色,但一時卻也分不清他究竟是拿話來塞

他之口,還是果真做此想。他又不便在言語中過份沖撞仁多保忠,只得苦笑道︰

守義公所言雖然有理,然只恐拱聖軍亦已是強弩之末。」

但仁多保忠卻只是微笑搖頭,輕描淡寫的說道︰「康時,你莫要太小瞧姚公。

我大宋諸軍,不日大聚,到時深州之圍,不戰自解,又何必此時輕兵犯險?」說

完,他似乎不願意再討論這個話題,又對唐康說道︰「康時,且耐心數日。咱們還

是先議議兩軍如何相互策應之事,衡水離阜城終究是稍遠了點,我還听到一些傳

聞,道是衡水縣對供應糧草,頗有為難之處一」

唐康听他反客為主,無奈的笑笑,亦只得打起精神來,設辭應付仁多保忠那一

個個綿里藏針的問題。他心里面其實能猜到仁多保忠在想什麼。

對于唐康自己來說,他的確是真心誠意的想救深州的,這不僅僅出孟公心,于

私來說,深州如今已經是大宋朝野萬眾矚目的地方,倘若他唐康能夠率兵解圍,成

為挽救a州的那個英雄,對于他的前程,自然是十分有利的。反之,倘若他未請令

而率軍解圍,卻坐視深州城破,無功而返,對于他的聲譽,將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一

一難免會有人因此將他視為空有熱情而無能力的庸材—而這,更是唐康無法忍受

的侮辱。

但對仁多保忠來說,無論從公心上他是如何想的,倘若從私心來說,他個人的

利益並不在此。深州能否守住,拱聖軍是否覆亡,仁多保忠並無半點責任。相反

在唐康、李浩救援無功的情況下,倘若深州城破,拱聖軍敗亡,他就是那個有先見

之明,預先做出防範,力挽狂瀾的大功臣。人們會說,他早就預見到了深州已不可

救,而事先在冀州做出部署,使得河北局勢不至于因為姚咒的兵敗而潰爛一唐康

與李浩己多成為了他的擋箭牌,既然曉勝軍苦戰無功,也沒有人能強求神射軍能成

功。

而若是深州能無事,那麼.無論如何,也少不了仁多保忠的一份功勞。

仁多保忠無論在軍事上,還是政治上,都將自己擺在了一個極有利的位置,唐

康自然也明白,雖然他听說仁多保忠原本是宣撫使司力主救援深州的幾個漠臣之

一,但是如今時移勢轉,要說服他進兵實非易事。而諷刺的是,造成這種局面,有

大半也是唐康的責任,倘若沒有駿勝軍血戰苦河無功而返,仁多保忠多半也不會如

此謹慎小白—此時此刻,在仁多保忠心中,無論唐康說什麼,大概他都會將曉勝

軍與環州義勇視為殘敗之軍,因此,對于仁多來說,讓他即刻北進深州,無異于孤

軍深入。神射軍說到底,仍是一只步軍,守強攻弱,他又豈肯冒此大險,而不顧惜

自己半世英名?

們唐康也不是輕易放棄之人,自來無利不起早,患康一面回答著仁多保忠,一

面已在心里暗暗盤算著自己的籌碼,計算著自己能畫出一多大的餅,吸引仁多保忠

出兵。

七月一日的第一次會而,唐康並沒能說服仁多保忠允諾立刻進兵深州,但這也

是意料之中的事。會議之後.仁多觀國便將唐康一行送至館騷歇息。待仁多觀國告

辭離去,唐康立即喚來幾個得力的親從,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包括每人四匹駿

馬、一把寶刀、黃金三十兩、精絹兩百匹,分別送至仁多保忠與郭元度處,而神射

軍的副都指揮使與護軍虞侯,則減半。這些禮物,唐康宣稱是與契丹作戰獲得的戰

利品,但眾人心里都明白,苦河血戰,又哪有什麼戰利品可言?

禮物送出之後,素以「清廉」聞名的郭元度和他的兩位神射軍同僚,嘴卜謙計

一番,便高高興興的笑納了,但送到仁多保忠處的禮物,他卻只收下戰馬與寶刀

而將黃金與精絹退了回來。唐康知道,這不過是仁多保忠表示不卻他臉面之意,他

當然不算一無所獲,只要郭元度等人收了他的禮物,也就意味著,他爭取到了三個

有力的盟友,但是,唐康仍然尹注高興起來,因為他的最大敵人是時間。

他沒有多少時間來從容的爭取仁多保忠了!

這也是他不惜重金去行賄的原因。

當天晚上,仁多保忠在葬館設宴招待唐康,宴會之上,唐康又幾次試探提起救

援深州之事,雖然郭元度等人收了禮物之後,果然都從旁幫著說話,伯是仁多保忠

卻只是勸酒觀樂,以宴席不談公事為名,推月兌開去。唐康心情抑郁,又勞累了一

日,宴會之上,不由多飲了幾杯,宴會之後,倒在葬館,一陣好睡。

這一覺直睡到二更時分,唐康感到口渴頭痛,便從床上坐起來,大聲呼喚隨

從,半睡半醒之中,只听到葬館之中,到處都是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在門外侍侯的

兩個親兵听到他呼喚,忙推門進來,正點燈倒茶,卻見何灌突然走到門口,高聲問

道︰「都承可醒了麼?」

「何將軍何事?」唐康听見,連忙披了件衣服,跟著鞋子,便站了起來。

何灌听到唐康的聲音,大步走進房間,欠身察道︰「都承,出大事了。」

「唔?」唐康頓時瞪大眼楮,望著何灌,卻听他又察道︰「剛剛有人送進葬

館,渾身是血,正在將養,是仁多參謀的親兵看護,不許旁人探視,下官只說是都

承有令,方才勉強進去,問得清楚一」

「究竟出了何事?」

「兩天前,段定州中伏,敗于唐河,全軍覆沒!」

「啊?!」唐康大吃一驚,急忙問道︰「消息可真?」

「千真萬確!蕭阿魯帶大軍如今已南下深州,與韓寶合兵!這探子本是仁多參

謀派去深州打探消息的,他親眼見著蕭阿魯帶的旗號,還有被遼人俘虜的定州兵。

他打探清楚,段定州在唐河一帶中了蕭阿魯帶的奸計,死傷不計其數,被俘虜就有

兩千余人,蕭阿魯帶將帶傷的俘虜全部處死,尸體布滿唐河,只帶了四五百俘虜南

下。」

「那一」唐康胸口一陣凍涼,「那一段定州呢?」

「生死不明。」何灌低聲道︰「有傳言說,段定州已經自刻殉國。」

「你說什麼?!」唐康呆呆地望著何灌,整個人都象被定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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