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宏便稱去買書帶了紅眉出去。他們先去辦了張家人所不知道的銀行卡,將父親給自己的卡上所有的錢轉入,又取出一些,分別放在二人身上不同的口袋里,而後坐上了公交車,前往車站。在擁擠不堪、充斥著各種人的多種混雜氣味的公交車上,二人的精神卻異常飽滿而充實,心中充滿著對未來生活的向往與期待。
下了公交,二人攜手向車站走去,馬路對面便是他們過去生活的終結、未來生活的新起點。綠燈亮起,二人相視一笑,紅眉開心得蹦蹦跳跳著走了起來,快了宏半步。
突然,一輛汽車橫沖直撞,直直地向紅眉沖去。
「呯!」一個人被撞飛了十幾米,紅眉呆愣在一旁,忽而發瘋似地向那被撞之人跑去——「宏!」她哭得嘶聲力竭,恨恨地看向那輛本欲撞死自己的車,那輛載她步入城市的車。那輛林家最便宜、最差勁的車,那輛林哥怕她吐髒愛車而特意開去接她的一直放在車庫無人問津的車。
「林東!」紅眉扯著嗓子,幾乎耗盡心力地大喊︰「他是你兒子!」
車門「 當」一下打開了,跌跌撞撞地跑出一個中年男子。
林東想撞死的人是她!紅眉知道得很清楚,是宏舍身救了她!宏……她生命中唯一的陽光,請千萬、千萬不要不要棄我而去!紅眉瞪大雙眼,淚水不停地從眼中滾落,憤恨地看著在手術間前走來走去的林東,和無動于衷地站在一旁的阿晴。
阿晴沖紅眉爽朗一笑︰「親愛的,不是跟你說過嘛,你若喜歡宏我並不介意啊!這下好了……」
林東雙眼赤紅、凶狠地看向紅眉︰「都是你!都是你害了宏!滾回家去!等我回去再收拾你個小賤人!」
「都是你害了宏!」「都是你害了宏!」……這句話不斷回旋于紅眉的腦中,她無知覺地起身,緩緩走出醫院。那是林東的氣話,是她故意這樣說來刺激自己的,明明是他害了宏,她完全清楚地知道,且心中清明極了。
宏為了救自己生死未卜,林東夫婦已知二人的計劃,一定不會放過她,即使二人逃出,她又如何能以此殘軀去觸踫宏那純淨無邪的身心?她是這樣的……骯髒!包括心靈!她是如此輕易地便被物質、**所俘虜,如何配得上那至真至純的愛情?!
紅眉用宏羞澀地笑著塞給她的幾千人民幣,自內到外買了整整全套純白色的衣裙,回到林家,進入宏的房間,用他的浴室、他的毛巾、他的香皂狠狠地將自己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她想用宏的氣息沖盡塵世潑灑在自己身上的污濁。
穿上純白色的衣裙,紅眉拿過書桌上的水果刀,整個人安適地躺到宏的床上,周身盡是宏陽光的氣息,讓她沉醉、安心。
重重地劃開雙腕上的血管,雙手交握于胸前,白衣染血,一片艷紅。宏,這是你送我的嫁衣,現在,我要為它染上紅色,紅色,多美的顏色啊!它似乎在宣告,我,是你的新娘!
絕美的紅色在蔓延,血管中的血液歡快地汩汩向外流淌,滿室沉寂,死神枯干的手扼住咽喉,她在等待,等待窒息,渴望窒息。宏,若有來生,當個農夫吧,我甘願為你的農婦!
鮮血盡染,嫁衣遍紅,她感受到了窒息的苦痛與瘋狂,而後,身體一輕,她穿著自己的血液染紅的嫁衣飄在了空中,定定地看著床上那黑發披散、膚白如雪、衣裙鮮紅的枯萎生命,仿佛看的是另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飄在空的紅眉,發現自己似乎不動彈不得,只得以那死去的姿勢飄浮著,俯視著林東夫婦看到她的尸體後的驚慌害怕,他們偶爾自她身體穿過時的停滯令她有絲絲自己尚有感覺,沒有化生為布景之感。她看著二人被警察拷走,而後又看到二人回來,四處借錢、籌款、賄賂相關事件負責人,而後,林家便空了很多,最值錢的家當都被變賣或送人了,二人終于負了一身債平安回到林家。接著,他們接回了腦袋上包著厚厚白紗的宏,那個為了她寧願不顧生命的單純美好的少年,好想、好想撫撫他的臉!
于是,紅眉發現她竟然可以動了!她輕輕飄下,在宏的輪椅前站定,而宏竟似看得到她似的,定定地看著她。她伸出手,沿著宏的輪廓細細描畫,只是觸手便只是空虛,再無實感。少年宏純淨如黑琉璃般的眼珠好奇地盯著她,「姐姐?」軟軟地出聲。紅眉驚呆了,抬著的手如中了定身咒般動彈不得。
未得到回應,而「姐姐」的手還放在自己臉頰邊,宏撒嬌似的蹭向她的手,卻是……未觸到任何東西!少年宏不信邪,又試了試,還是蹭不到「姐姐」,于是,他生氣了,「哇哇」大哭起來。「嗚……姐姐……嗚……」
門很快便被打開了,林東走了進來,「宏兒,怎麼了?什麼姐姐啊?」
「嗚……紅衣、姐姐……嗚……踫不到……」宏抽咽著斷斷續續哭訴著。
林東一听立馬嚇得臉色刷白,他聯想到了紅眉,一身鮮血倒在這間房,會不會一直停留在這兒……一想到這兒,林東嚇得兒子都顧不上,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之後,她知道了,原本成績極優異的少年宏,如今只能以三歲小孩兒的智商了此余生了。
再後來,通過林東夫婦的對話得知,他們又「資助」了一名長相秀美的少女,在家境敗落至此的情況下。為了節省開支,林哥竟狠心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往了福利院。
紅眉見這二人竟果真毫無愧疚地將宏送走,心下對人性絕望到了極點,林東!你這個畜牲!氣紅了眼的紅眉憤怒地忘記自己觸物只能透體而過,向一旁還算有點名貴的花瓶掃去,「嘩!」花瓶應聲碎裂。她這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可以觸物了!
必須懲罰這兩個賤人!她這樣想著。于是便用縴指沾了些許腕上不斷流淌著的鮮血,在二人臥室雪白的牆壁上寫下了幾個鮮紅的血字︰我在地獄等著你們!又想了想,這些字僅那二人可見,且無論他們怎麼搬家,字跡都會出現在他們臥房的床鋪上最好!
而後她便轉過身去尋找宏,因而絲毫無發現,她的期待在自己留在牆上的鮮血詭異地明亮幾分,而後又無力地暗了下去。
汽車行得很快,且城市氣息太過繁雜,宏的氣息很快就不能被她所感知,她也就因此游蕩在城市里,在偌大的城市里執著尋找那個她唯一放不下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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