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和百里雪照離開的時候,說是下一次見她,但沒想到,這個下一次竟是這麼久。
關在牢內,百里雅音遵從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狀態。不止自己的事情,關于白沐晨的、凌彥的、蕭清韻的、藍天燼的、洛夜炎的、唐高駿的、顏剪瞳的,甚至鷹幫的一切,她都沒有過問過。也不知是真的忘記問了,還是刻意回避。雖然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曲宮的屬下會偷偷過來看她,但她從不問外面發生的事,好像對自己的生死已經置之度外了。
事實上,她也確實對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能解一切毒素的血漣漪,注定對于她,只是一個傳說了。上輩子死過,其實死亡不恐懼,恐懼的,只是等待死亡的過程罷了。看開了,一切也就無所謂了。
血漣漪和從百里澤宇那里要來的藥材制成的藥丸沒有吃,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最近除了總是昏昏欲睡外,食欲也不是太好。即使曲宮的人和百里雪照經常派人送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她也不會吃太多。有時吃了也就吐了。
大約兩個月左右,百里雪照才過來,依舊是和鳳染兩人,帶著一把琴,臉色不是很好。
「怎麼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打量完百里雪照的神色後,百里雅音莫名的看了一眼鳳染。雖說現在不是戰爭時期,但是作為一個將軍,一天到晚跟著哥哥,這樣真的好嗎?
「還有,鳳將軍,我知道你看重我哥哥,但也不用寸步不離的守護吧?戰爭雖然停歇了,你確定邊防會是一直安全的嗎?」
「我是很閑啊。」知道百里雅音在擔心什麼,鳳染笑著解釋道︰「最近天啟內部朝堂爭奪皇位爭奪的厲害,別國的勢力都緊盯著他們,即使出手也不會是對我們啊。」頓了頓,鳳染接著道︰「而且,和我國一直處于戰爭狀態的嵐庫王朝,在簽訂和平協議後,也派了使臣來我國覲見。」
「哦?」對于藍天燼的事,百里雅音猜想到了一些,她刻意回避有關于他的一切,略微苦澀的問另一個並不是太在意的話題︰「嵐庫王朝來我國覲見了,是件好事啊,怎麼你們都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哼!那些蠻梆子,說是覲見,其實還不是來挑釁來了。不過,他們那格露公主,也確實是有幾分本事。」有些懊惱的說著,在百里雅音的再三詢問下,才知道嵐庫王朝進京覲見,在朝堂上說要和天辰的女子們比試文采。
天辰是以禮節聞天下的,這個國家的女子們注重自身的修養,每個大家閨秀都會一些琴棋書畫。嵐庫則不同,他們國家是臨近高原的地方,不管男子還是女子都擅長騎射,現在他們竟貿然來說要比試文采,而不是比試他們擅長的武藝,這對于天辰來說是,算是紅果果的挑釁了。
身為一個大國的國君,想來百里墨夜的臉色一定和精彩。
「要說比武的話,天辰或許無人能比,可是文呢?雲落絮、柳若遙,甚至兮兒,每個都是精通琴棋書畫的,難道還斗不過她們?」
雲落絮和柳若遙,雖說本性惡毒,但能在百姓間名聲這麼大,多半也是因為她們多才多藝。兮兒也是,還有那個倪妝顏,身為天辰女兒,很少能有不會文采的姑娘。
「武還沒比,本來打算文贏了她們就直接將武這一場認輸的,誰知道……」沉下臉,鳳染的眼神閃過懊惱和忿然,接著道︰「文比琴棋書畫舞,武比騎馬打架,是我們太輕敵了,既然敢來我們天辰挑釁,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
「至現在為止,琴和柳若遙比,柳若遙輸,書和任若兮比,勉強平手,畫和倪妝顏比,倪妝顏輸,棋和雲落絮比,雲落絮險勝兩招。听說這個嵐庫公主最擅長的還是袖舞,據我們打探到的消息,這個格露公主,從小身上有異香,能吸引蝴蝶,所有看過她跳舞的人,無一不夸其只因天上有。如今,比舞之人,至今天辰無人敢接受其挑戰,雲落絮借口上次受傷受驚沒恢復,躲在府中不願出門。還有一個星期便是比舞了,想我堂堂天辰大國,沒輸到戰場上,卻輸在自己國家最特色的文明上,被別國人踩著鼻子嗤笑,真真不甘心!」握緊拳頭,鳳染一向吊兒郎當的臉色難得的凝重起來。身為將軍,別的不看重,最重要的就是名族的榮譽感了。
她能感受到鳳染那從內心散發出來的憤怒!
「哥,你怎麼說?」
「還能怎麼辦?如果實在沒有人應戰,只能認輸了。」苦笑一聲,百里雪照不忍讓百里雅音憂心,安慰道︰「沒事的,雅音,最近皇兄煩心事實在太多了,你恐怕還得再牢獄里呆上幾天。不過你放心,牢里上下我已經花錢打點過了,不會為難你的。」
「嗯,哥也不要擔心的太多,船到橋頭自然直。」點點頭,見百里雪照臉上的憂慮沒有減少,百里雅音拿過他送進來的琴道︰「哥你想听什麼曲子,我唱給你听吧。」
前世身為天後,她最喜歡的便是唱歌了,穿越之旅,她也研究了不少這個時空的歌曲。想來百里雪照若是點歌,即使她不能全部唱出,那些耳熟能詳的歌曲,也能哼出一二。
「就上次的那首歌吧,上次听你唱後,便一直記得。而且,記得你上次還說要講歌曲里面的故事給我听的呢。」笑了笑,半是因為百里雅音的刻意轉移話題,半是自己真的想听這首歌了。歌曲帶著傷感,很吸引人,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一直守候在身旁的鳳染,他也想讓他听听。
見百里雪照期待的眼神,百里雅音微微一笑,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輕撥絲弦,霎時間,行雲流水般的冷冽琴聲飄蕩在牢房,令人精神一怔。
「刀戟聲共絲竹沙啞
誰帶你看城外廝殺
七重紗衣血濺了白紗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
誰知再見已是
生死無話
當時纏過紅線千匝
一念之差為人作嫁
那道傷疤誰的舊傷疤
還能不動聲色飲茶
踏碎這一場
盛世煙花
血染江山的畫
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
覆了天下也罷
始終不過一場繁華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見你淚如雨下
听刀劍喑啞
高樓奄奄一息傾塌
是說一生命犯桃花
誰為你算的那一卦
最是無瑕風流不假
畫樓西畔反彈琵琶
暖風處處誰心猿意馬
色授魂與顛倒容華
兀自不肯相對照蠟
說愛折花不愛青梅竹馬
到頭來算的那一卦
終是為你覆了天下
明月照亮天涯
最後誰又得到了蒹葭
江山嘶鳴戰馬
懷抱中那寂靜的喧嘩
風過天地肅殺
容華謝後君臨天下
登上九重寶塔
看一夜流星颯沓
回到那一剎
那歲月無聲也讓人害怕
枯藤長出枝椏
原來時光已翩然輕擦
夢中樓上月下
站著眉目依舊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並肩看天地浩大」一陣清冽悅耳的歌聲在大廳中靜靜流淌,如水般酣暢,如月般溫柔,帶著一股不易察覺的驕傲與憂傷。不知何時,百里雅音已經揚起朱唇,安靜的、心無旁騖的唱著歌。
四周紛紛擾擾議論猜忌完全被隔離在外,百里雅音完全沉浸在音樂中,她的世界,只剩下音樂,只剩下音樂背後隱藏的那個故事。
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看的那個故事了,那個關于無雙公子與寰宇帝的故事。
那麼華麗,那麼悲傷,那麼讓人……悲痛欲絕。
臨走之前,那紅衣男子說,傾宇,等我回來。
于是這一等,便是十六年。
十六年的孤寂淒涼,十六年的相思痴戀,誰能想到,再見的結局,是生死無話。
站在高塔之上,看著那煙花爛漫,方君乾驚喜的喊道︰「傾宇你看那朵煙花——!」
聲音戛然而止。
原來他卻忘了,那曾經的白衣少年,早已不在。
桃花樹下的一場邂逅,嬌艷欲滴的除了紛揚的花朵,還有他眉間的一粒朱砂。
後來的後來,他忘了他的容顏,他忘了他的模樣,可是他們都記得,那年的桃花,怎樣的燦爛。
那是用盡生命綻放出來的妖嬈。
那個邪魅狂肆的少年,終成為堅毅華貴的帝王,站在眾生巔峰,威嚴冷漠。
可是,傾宇,那個靜坐在輪椅上的,會看著他溫柔淺笑的少年,他在那里?
原來,終究,贏了天下,卻輸了他!
一曲終了,百里雅音愣愣的看著琴弦發呆,這麼久了,重新回味這首歌,這個故事,還是那麼震撼人心。現在,她將這個關于千古聖君寰宇帝與無雙公子肖傾宇的故事講述給哥哥和鳳染听,就是希望他們能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對了,便不要錯過,要堅定的走下去。
身處這個年代,她更加明白他們兩人的戀情會經歷怎樣的世俗磨難,可即使這樣,她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的。
百里雪照,哥哥,你是我在這個世上,這個虛幻的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