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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听著孩子們肆無忌憚的打鬧聲,像千萬層烏雲壓了下來,又像逼仄的牢籠越錮越緊,攪得整個心透不過氣來,眼前又是一片墨潑的濃黑,真想一刀劈開個清清靜靜,遲衡異常煩躁,走了兩步,大聲喊︰「都出去!」

頓時一片安靜,而後紛紛撒腿就跑,聲音稚氣驚恐︰「副使、副使、副使救命!」

聞聲趕來的紀策將小孩都帶走了。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遲衡等著紀策的解釋,想不到紀策只說︰「是我考慮欠妥,小孩不懂事,你要是不喜歡我就讓他們再別出現。濘州有些事要處理,我先忙去了!」

「你等一下!」遲衡厲聲道。

紀策駐足,窒息般的沉默之後問道︰「遲衡,有什麼事嗎?」

為什麼連紀策都開始沉默、開始閃躲、開始隱瞞、開始不願意和自己單獨相處了?遲衡心口的悶氣幾乎郁結發酵慪出一股酸味,可他根本沒法對紀策吼出聲,悶了一會兒,甕聲甕氣地說︰「使沒事,你走吧。」

紀策猶豫了一下,踩著輕輕的步子離開了。

遲衡氣得揮起右拳一拳擊在樹上,樹干震了兩震,樹葉嘩嘩落下,宇長纓跑過來,急忙將他的拳頭抓住︰「將軍,怎麼了,有什麼事和我說就是了。」

「沒事,你也忙去吧!」

宇長纓緊緊抱住遲衡的腰︰「將軍別動怒,有事慢慢說,有一個元州的老郎中專治眼疾,明日就到了。」

遲衡冷笑︰「郎中有什麼用,一個一個,膿包!」

宇長纓一下一下撫摩遲衡的胸口,安慰道︰「總是有用的,你現在的眼楮很亮,沒有絲毫損傷,一定不會有事!你坐下,我給你洗一個水桃,安州桃源的桃子又大又水,你一定喜歡。」

遲衡並不喜歡。

食不知味。他不喜歡被隱瞞的感覺,他痛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隨之而來的手足無措,為什麼紀策連這種事都要隱瞞呢,為什麼紀策壓根兒不願意解釋一兩句呢。遲衡模到茶杯,喝了兩口,手抓著茶蓋越想越氣,忽然一下子砸了出去。

啊!

宇長纓痛呼一聲。

竟然砸到他了?遲衡大步跨出,卻一下子絆倒在石凳上,一個前傾全身倏然撲在石桌上,肋骨狠狠撞了一下,巨疼蔓延,遲衡又急又悲傷又痛恨——為什麼,連跑過去擁抱一下的能力都沒有了。

宇長纓幾步跑過去,扶起了遲衡。

遲衡一下模到他的額頭,一股黏膩流過手指。

自己的莫名怒火,傷的還是宇長纓,還有比這更後悔的嗎?他一直不離不棄,相伴左右耐心地勸解,即使遲衡再發脾氣他也默默受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傷了,遲衡抱緊宇長纓,兩手顫抖,一遍遍撫摩他的臉頰額頭︰「長纓,長纓,對不起。」

七月本該烈日炎炎,但這一年細雨綿綿不斷,整個夏天都極涼爽。自從遲衡看不見後,由宇長纓安排,紀策也搬到了這個院子。這個院子的格局略異平常,東邊有東廂房,西邊有西廂房,偏偏東西兩個廂房築起一道矮,宛如獨立的小院子一般,開了一扇門通向大院子。據說這屋子的原主人有兩個寵妾,水火不容吵得不開交,主人不勝其煩,一邊一個,築起矮牆全部隔開,求得清靜。

因紀策喜靜,宇長纓將他安排在東邊廂房。

東廂房多花木多假山石,蔭氣森森,遲衡以前就不太進去。如今看不見了,更是從沒有推開過東廂房的院門。天色一晚,遲衡坐在房中,想起白日莫名地沖紀策發火,心中說不出來的難受,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去問他把顏府的小孩接過來是什麼意思。

遲衡模索著走過去。

大院子能清走的東西都清走了,遲衡憑著記憶,扶著高過人頭的紫薇樹過去,磕磕絆絆的,自不必說,走得慢,也走得謹慎,走得輕。不過,紀策房中有人說話,遲衡想,還是等人都走了再進去比較好,離得近了,听得清晰了。

「宇長纓,我的事不需要你來指指點點!」紀策的聲音驀然提高,異常憤怒。

「將軍的事就是我的事!」宇長纓不甘示弱。

遲衡一怔。靜寂之中,雖然兩人的聲音均有克制,依然听得一字不落清清楚楚。旁邊是假山,離紀策的屋子只幾步的距離,遲衡想了一想,慢慢地走到假山後面貼近窗子。

宇長纓語氣激憤,激憤中難掩憔悴︰「你明明知道他對顏鸞念念不忘,對顏氏家族的任何人都恨之入骨,為什麼要將他們弄到院子來故意刺激他?他前些日子有多暴躁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他有多難受你看不出來嗎?你非要一刀一刀地捅嗎?紀副使,平心而論,他最尊重你偏袒你,你卻這麼對他,到底是為什麼?」

紀策冷冷的說︰「我沒必要向你解釋。」

宇長纓冷笑兩聲︰「你最了解他,所以你針針見血,當初略施小計就讓他在楚秋面前吐血了——我想,他也心知肚明吧?」

「那又怎麼樣?強取豪奪的名聲好听嗎?他是明事理的人,就是一時色令智昏了而已,屬下也好,朋友也好,我都是為了阻止他犯下這種荒謬的錯。他和楚秋若是兩情相悅,我會莫名其妙插刀進去?」

遲衡的手指在石頭上劃下一道痕跡。

宇長纓道︰「是嗎?勸諫就好,何必出這麼狠的主意一到劃到他心里去!既往不咎,我也不在乎以前的事。只不過,顏氏的人,永遠不要出現在乾元軍,這是他親口說出的話,紀副使,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我輪得到你來教訓?!」

「是我逾越了。听聞紀副使最識時務,果然名不虛傳。顏王軍顏鸞在時,你們珠聯璧合,聲名顯赫;顏王軍易旗易主,你輔佐遲將軍,也是風生水起。長纓不才,只是將軍雖然暫時失明,乾元軍亦不可能大權旁落,紀副使不要做的太過火。」

紀策怒了︰「你什麼意思!」

「顏鸞的五兄長顏翦,听說也是人中龍鳳,紀副使將他引進乾元軍又是什麼意思呢?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呵,顏家的人,總是有些手段的,我不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只不過,將軍若是知道了,他會怎麼想呢,紀副使好自為之。」宇長纓拂袖而去。

 的一聲,摔門而去。

遲衡站在窗下,心里說不出什麼滋味半天沒有說話,只有宇長纓憤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而紀策房中的聲響也沒有停止,一個陌生男子聲響起︰「阿策,我來得可真不是時候,這可是我第一次鑽人床底下。沒想到他竟然……呵,區區一個知事也敢這麼狂妄,是被遲衡慣出來的吧?你也是的,真能忍,要我,一個巴掌就上去還容他放肆!」

每一個詞都鏗鏘有力,帶著濃郁的京城口音,聲音很有磁性。

紀策自嘲︰「這不是打不過麼!五哥,見笑了。」

五哥?顏翦?

遲衡屏住呼吸。

房中,顏翦笑了,拍了拍紀策的肩膀︰「以前就讓你習武健體你卻總偷懶,現在知道苦了吧?早些休息吧,看你累得眼圈都黑了。別把自己往死里逼,遲個一天兩天鄭奕也翻不了天,你看你,非把自己累垮了不行?」

「五哥,不如,再等些時候吧。」

顏翦重重地坐在床上,苦笑一聲︰「我等一年多了,好不容易羽翼豐滿,實在是一天都等不下去了。你知道,我們顏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被壓制得有多難受,好不容易現在……」

一旁听的遲衡慢慢蹲下,心口作疼。

好半天,紀策說︰「五哥,你就在這里睡下吧,宇長纓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告訴遲衡。等我想清楚了再和他說,遲衡這人……唉,你大概也了解一點,固執的時候半點話都听不進去。現在軍務又繁雜,我委實□乏術,子揚、子溫、子炎你明天就送回去吧,別叫孩子受罪。」

窸窸窣窣一陣後兩人都睡下了,睡前還說了幾段閑話,無非就是往昔如何,相互調侃。

第一縷陽光灑落。

遲衡喝完紅豆粥,忽然說︰「紀副使,昨天那三個小孩還沒送回去吧,今天再叫來玩玩,閑得無聊逗個小孩玩玩也有意思。」

沉默半晌,紀策道︰「我去看看。」

遲衡令廚子做了好些糕點,摘了好些新果下來,三個小孩又驚又喜,繞在遲衡膝頭爭著搶著要,玩得不亦樂乎,他們膽子都打,也敢湊到遲衡面前撒嬌撒賴。

「給將軍耍一耍劍看……」紀策說完就悔了,忙改口︰「背一段詩書給將軍听。」

三個小孩搖頭晃腦背起了《從軍行》。

子炎背錯了一段,子揚啪的打過去,子炎立刻嗤的一聲重新背,很是熱鬧,遲衡慢慢浮起了笑。紀策見此情形也高興,將三個小孩圍在一起,講前朝的趣史,講前朝的賢相,講乾元軍征戰千里的奇戰。

小孩先是听得津津有味。但到底是小孩,耐性有限,听著听著最小的子炎就開始走神,小短手到處翻騰,尤其喜歡模案子上的東西。案子上刀劍多,有東西被扒拉住要砸下來,遲衡听見聲響驟然出手,果斷地把東西接在了手里。

紀策松了口氣。

遲衡拍了一下子炎的小腦瓜︰「你這孩子有意思,今晚跟將軍睡吧!」

子炎啊的出聲,高高興興地滴溜著圓眼楮,小手亂扒扒到遲衡的手心,稚聲稚氣地說︰「將軍好厲害!將軍會玩飛刀嗎?將軍會射箭嗎?將軍會不會像六叔叔一樣在馬上一口氣射下三只老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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