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顧大叔見我去意鑿鑿,又急于想知道我是怎麼培育出如此出色的紫皮香萵苣,也就只好先答應了我的請求。
「小兄弟,我和村老大替你求了一個差事,可惜是個累活,可好歹也算是能進宮了。」
累活?大叔你休要詐我,哼,生死我都經歷過了,還在乎累?!
我轉而一笑︰「您說吧,只要我拿得起來,什麼累活倒都無所謂。」
老顧道︰「咱們現在送去宮里的送菜車一般有五個活的編制——車夫一名,左右兩名看菜工維持菜垛平衡,後邊兩名力巴(苦力)負責卸菜。所以,你就去那個卸菜的,你願意不?」
「卸菜的,無妨!以前在家也常幫家里收割青菜莊家,我能干!」
老顧猶豫了一下,最後點頭道︰「那好,能干就行!哦,對了,你這身衣服可不行啊,那活計穿不上什麼好衣服,遲早要給你磨壞了,蹭髒了。這樣吧,午後,我給你弄套干活的衣服,當然了,需要你支付五兩銀子。」
我心中十分鄙夷,嘴上卻沒再說什麼,為了我的入宮大計,目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天還沒亮,一切準備就緒的兩架大菜車便沿著黃土窄路,咯吱吱地行進在皇城的星暉里……
顧家的菜攤正是乙號果蔬坊,老顧自己沒有跟來,因為他是大金主,無需凡事親力親為。倒是他自己又是車夫又是指揮的叔伯弟弟派上了用場,他的一聲「辛苦了!」預示著這兩車菜就要靠我和賈老六的雙肩扛下了。
一些細毛小菜還比較好拿,一手一袋子就拎起來了。那些成袋的大白菜和土豆,還有重達七八斤的大冬瓜、大角瓜可就累慘了我這副缺乏鍛煉的小身子骨了。听到自己身體內發出 哧哧的骨頭響,我心里暗罵老顧欺負外鄉人,或許他想讓我知難而退,少去進宮惹事,可我就執拗了,這次。我進去還就不出來了!
菜碼好了,大伙都席地而坐,啃著干糧就著白水和大蔥。我有些不習慣,老顧便將他媳婦兒給他準備的菜團子送給我吃,無論我怎麼不好意思地推諉。他都報以憨憨地一笑。
雄雞才破曉。一行人就從皇宮偏門緩緩走出來,老六告訴我,是挑菜的公公。他一般就在甲乙丙三戶進行采買,去別家買的可能性極少,別家的菜一般都讓王公貴族的家僕,或是附近飯館酒肆買了去,賺得錢雖少,但樂得自在,不必看太監臉色。
老六這人忠厚,還特意囑咐我說︰「誒,一會兒幾位公公買菜時候。你可別推銷啊,公公們都有架子,你越是夸這菜好,他就越不買,還會責罵你羞辱他眼拙,分不出好壞。弄不好就打你一頓板子,這些不是主子的主兒啊,更不好伺候,切記!」
「哦,小弟記下了。多謝提醒!」
話音剛落,大太監就到了跟前,還好我及時收住了嘴。
這名公公我不曾認識,應該是新晉的大太監。此人眼神犀利,滿口黃牙,一眼就看見了我身後紫皮香。
說來也怪,以前在宮里做大宮女時,見了太監,甚至內務府總管,從來不發 ,甚至捉弄開玩笑也可以。現在身為庶民,膽子也小了許多,竟是連眼皮也不敢抬了。
「嗯?」大太監發出一聲疑惑,賈老六趕緊一撥拉我,陪笑道︰「徐公公莫怪,這位小哥新來的。」
我如夢清醒,趕緊往邊上一閃。
徐公公今天心情想來不錯,竟是沒有怪罪下來,而是走到菜攤里面,抄起一把紫皮香仔細觀看。
「不錯,新種噠?」
領頭的顧家叔伯弟弟趕緊走過來答復︰「回公公,是我家新培育出來的新品種,未敢耽擱,趕緊送到宮里來了,讓皇上和各位大人嘗嘗鮮兒。」
徐公公滿意地點著頭,轉身走出菜攤,又一揮手︰「嗯,不錯,全收了!老規矩付賬!」
「是!公公慢走!」
下邊的工作就全成了我和賈老六的事兒了。
「來,咱們把菜背進去。」老六告訴我說。
我驚訝地說︰「背進去?很沉的吧。」
老六傻傻地一笑︰「是啊,以前我也不懂,為啥放著牛車不要,卻要自己扛。後來我懂了,你想想,牛一邊走一邊拉糞,實在不雅啊,弄污了朝廷的大道也不好看啊,後來就變這條規矩了,背進去!」
我暗自叫苦,不情願地說︰「好,背進去就背進去。」
老六怕我新人手笨、搬運途中撒漏,便將較重的土豆、白菜扛在自己肩上,而我只需背著一些油菜和紫皮香,即便這樣,那四五十斤的重量還是壓得我五步一停。
到地方後,我呼哧帶喘好久才平復,賈老六對我笑道︰「哎,沒想到一心想種地的你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下次你還是不要來了,要是有什麼差池,造成菜品摔壞,咱們的罪肯定輕不了。」
「好吧,再不來了。對了,老六哥,我想去個茅廁。」
老六見時間還來得及,便應允了,他用手一指西側︰「去吧,那座拱門轉個彎就到了,快去快回啊!」
我臨走前身子頓了一下,想起了種植紫皮香的秘訣,便轉了回來,笑吟吟地對老六道︰「老六哥,你人真好,我打算將紫皮香的秘密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啊!如果誰管你要,你就朝他要五百兩銀子,切記啊!」
說完,我便附在賈老六的耳畔,輕聲說︰「種植紫皮香的秘籍就是山坡,只要種在山坡上就可以啦!」
老六依然是笑著,他還不知道我心中詭計,是我借了他的老實憨厚,找準這個機會,打算要遁入宮內。
因為我知道,內務府與菜農結賬是月結,老六不會在御廚房後院耽擱太久,久則生疑。另個,即便他們全都找不到我,也不會匯報內務府的,不然這就是他們自己承擔的罪過了,私自留人在皇宮——不是細作是啥!
輕車熟路,我三拐兩拐,從廁所後的矮牆翻過去,路過荊棘一地的浣衣局後院,再至與淳貴妃初遇的那個湖,最終趁天色不明、護衛交接,潛行過了御花園,來到古井邊。
還好這麼久過去了,這個古井至今沒有人處理,它還是長著黑漆漆的嘴,靜靜等著獵物自己進來。
我順著以前留下的殘破木梯爬了下去,里面還是一樣的清涼靜謐,就好像他還在那里等我過去。
由于曾經跟岑婆婆練過龜息功,我的抗餓能力比較強,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沒事。
我在黑暗中想著,下一步該怎辦?總不能老在陰暗的地方蟄伏,畢竟我已經沒有了「家園」,也沒有了地位,一旦露出真容,必死無疑。
我在周身上模索了半天,只找到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和最後一張易容面具,這是我所有的家當了,千金散盡,只求進宮,希望能成功等到北諸宸,我感覺這次將是我們最後一次以這樣的方式這樣的地點相見了,見面後,要麼死,要麼生!
一百兩銀子在皇宮里就是一枚石頭子,丟進水里听不見響兒,倒是那張易容面具提醒了我。或許,本姑娘還可以有最後一個不同身份。
不敢要做什麼,先休息過來再說,此刻腰酸背痛,十分難受,不如去蒲葉床上大睡幾天幾夜。
……
多久過去了,沒人知道。一滴冰冷的水滴滴落在我的額頭,一睜眼,我醒了。
「哦?怎麼有水,外邊下雨了麼?」
我將頭小心翼翼地探出井沿,果然,天下著如酥的小雨,我伸出舌頭,接住幾滴雨水。
「好甜!如果不是在這吃人的皇宮,此情此景多美好!」
突然,一聲哭泣嚇到了我,雖是黑夜,雖在偏僻之地,可也不能那麼偶合吧——踫巧遇見鬼?
哭聲越來越近,就要到井邊,我趕緊往後退去。這是個女子,我見她一只衣袖斜進了井口,我判斷出她是一個宮女。
「呵,原來是個受氣宮女……」
還沒等我想完,那女子撲通一下蹦了下來,我這才意識到,她是來投井自殺的。
她動作太快,沒有一絲過度,導致我猝不及防地旁觀了她的香消玉殞。
可等我走進去,卻發現她沒死,有一息尚存,只是摔傷了手背,那里流著血。
正當我想怎麼把這摔暈了的姑娘帶出去時,一個奇怪的想法縈繞在我腦海……
她是宮女,我也曾是宮女;她主動掉到我面前,為的就是重新給我一個待在宮里的機會。
我掏出懷里那張易容面具,比對了一下宮女的臉,又比對了一下自己的臉,嗯,大小相差無幾。
我又仔細端詳了這位宮女的容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估計走在宮女群里,只會被叫︰「那個誰!那個誰!」
而這張面具所承載的人臉,也不過是十六七歲青蔥小丫頭的面孔,丹鳳眼、薄嘴唇,臉皮偶有兩三顆痘痘。
這一切都是機緣巧合吧,我翻起那宮女的宮牌兒,是綠色的,這樣的顏色只有三等宮女或新晉宮女才會佩戴,其上用細筆描刻著三個鎏金字跡——坤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