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昏迷了太久,景鈺睡不著。方才的夢雖然是假的,但仍然是心有余悸。她真的害怕,身邊的人就這樣一個一個離她而去,雖然她從小在孤單中長大,但她卻最害怕孤單。最可怕的,就是自己一個人!
「律哥∼我想去一趟無歡谷,好久沒看見春姑姑了∼」
東方律抱著景鈺有些發涼的身體,「是無歡谷的神醫鳳遺春?」
東方律並不知道景鈺的過去,也不知道她和當年京師第一藝妓有何淵源,但他知道,鳳遺春就是桑青的師父。景鈺突然提醒他,要去無歡谷,定是為了讓他看病。
「你說去便去,只是你得先養好身子∼」
景鈺見東方律答應了,也放心了。在等幾天,就起身去無歡谷,也不用整天悶在尚書府,哪都不能去。就算到了無歡谷,和那惡婆娘吵吵架也舒服些!再說,桑青肯定也想回錦城去,只是鳳遺春有令不讓她回去。如果是景鈺提出要回去一趟,估計她也是求之不得吧!
「你最好了∼」景鈺狠麼他一口,突然想起自己受了風寒,怕傳染給他。
「怎麼了?」東方律見她突然停了下來,有些不解地問。景鈺縮在一邊,「你還是離我遠點,我可不想把你也弄感冒了!」
東方律捏了捏她鼻子,「傻瓜,我一直陪你……」
東方律倚在床頭,景鈺半靠在他的肩膀。
「還不想睡覺嗎?」
「不想∼」
「和你說件事情……」
景鈺從來沒有見東方律這麼支支吾吾過,盯著他,眯著眼,「什麼事情?說!」
「今天……可以許我一個願望嗎?」
東方律一本正經的說出這句話,景鈺故意捂胸,「你……想干什麼?」
「我想……許我一個願望……」
景鈺撅嘴,「為什麼要許你一個願望?你許了我願望嗎?」
「你答應我先……」
景鈺鑽進他的懷里,哈他的癢癢,東方律很怕癢,听別人說,怕癢的男人才會知道疼人,也許是吧!
他害怕的躲開,景鈺粘著他,威脅他,「小樣,你說不說……」
東方律實在受不了這架勢,討饒,「好好好……我說,都生病了,還這麼不消停!」
景鈺這才住了手,笑道︰「這還差不多!」
「其實今天是我的生辰。」
景鈺一听,難道自己給記錯了?他的生辰明明還有好幾天!本來還打算給他一個驚喜的!反正,現在景鈺是一團糟,莫非是輕泉記錯了?
「你……你的生辰不是十六?」
「連自己夫君的生辰都不知道,該怎麼罰你!」東方律低頭在景鈺臉上親吻,用手抬著她的下巴,景鈺看見他如溪流般清澈的眸子。
「可以許我一個願望嗎?」
「不可以……不可以,我以為你是十六,我的東西還沒準備好……蛋糕也沒弄好……」
景鈺傻傻的表情,有點耐人尋味。東方律眼楮笑得彎彎,「傻瓜,你要準備什麼?許我一個願望就是∼」
「不對!輕泉明明說,十六才是你的生日!你騙我的∼」
「十六是我哥哥的生辰,這麼多年,我都是在過著別人的生辰。這一次,我想過一次自己的……」
其實就連輕碧輕泉也不知道,東方律的生辰究竟是哪一日?可能連東方律自己都快淡忘這些了。
「可是,我什麼都沒準備……怎麼給你……啊啊啊……你怎麼不早點說!」
景鈺的手一頓亂捶亂打,東方律抓住她的手腕,「那又何妨?現在,你知道也不遲!」
景鈺弱弱說一句,「好吧……你要我許你什麼願望?我都答應你了!」
「我還沒想好,你先欠我的。」
又是一個承諾,景鈺希望這個承諾永遠也不會過期。「老公∼我送你另外的禮物,我希望這個願望永遠也不會兌現……」
東方律很喜歡景鈺叫他老公的感覺,感覺很溫暖,很喜歡她焦急的模樣,很喜歡她的慌亂,也很喜歡她的故作鎮定,很喜歡她的用心的樣子,比誰都要美∼
他也不知道景鈺如何打動了他,第一次的見面,不是景鈺的容顏,是她所說的,她真的是一個特別的女子。她可以大大咧咧,無所顧忌,和一個陌生男子同床而眠。
「我給你唱首歌吧!」
「你會唱歌?」
「當然∼我會唱你從來沒听過的曲子哦!」
夜很靜,都是熟睡的節奏了。景鈺只是簡簡單單枕在東方律肩上。記得她以前經常單曲循環的《穩穩的幸福》,陳奕迅的歌聲,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听一首歌,念一個人。
……
有一天開始從平淡日子感受快樂
看到了明明白白的遠方
我要的幸福
我要穩穩的幸福
能抵擋末日的殘酷
在不安的深夜
能有個歸宿
我要穩穩的幸福
能用雙手去踫觸
每次伸手入懷中
有你的溫度
……
景鈺唱得很輕很輕,也許不是那麼動听,卻是她用心在唱,她一直想唱給等她的那個人听,她的要求只有這麼高,她要的只不過是穩穩的幸福罷了。
「鈺兒,我會是你深夜的歸宿嗎?」
景鈺哭了,她自己從來沒發現,自己會變得這麼愛哭,「會∼答應我,以後都記得抱著我……」
東方律用柔軟的唇覆在她的唇上,他不知道景鈺究竟經歷的什麼?只是覺得,她似乎經歷了很多,她甚至已經傷痕累累。東方律不想再去揭開她的傷疤,他什麼都不過問,他想做的,不過是靠時間一點點撫平她的心。
他深吻著景鈺,不知道為什麼,東方律的吻,總是給景鈺一種苦澀的感覺,喜歡他的唇,卻不可以依戀太久。
「好了好了,當心傳染……」
「鈺兒,我愛你……」
「那我希望你可以愛我一輩子∼」
一生一世一雙人,景鈺不希望有太多人說出這三個字,但願他可以說到做到…
*
南吳慶元十七年,十月十六。本來是她和慕召約定好的日子。可是這一天,她沒能趕去三石橋,還是說,已經沒有必要趕去三石橋,慕召手里的鐲子,對她可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南吳慶元十七年,天子崩。
從唐太宗的玄武門之變,到宋太祖的斧聲燭影,再到清朝的九龍奪嫡,不管是改朝換代,還是同姓易主,皇室里的事情,總是風雲突變。就好比前一天還風風光光的尚書府,下一秒就是一片荒蕪…
天子一旦駕崩,各皇室儲子開始蠢蠢欲動,東方尚書擁護的三皇子,突發兵變,企圖里應外合,包圍皇城。但實則內生間隙,一盤散沙。三皇子的失敗順利的誅連到尚書府,景鈺一輩子也忘不了,禁軍團團圍著尚書府的壓抑感覺,就連一言一行,都要在無數只眼楮的監視之下。
景鈺不知道尚書府如何解禁,或許永遠也不會解禁!一切都亂套了,三天後,太子上位,成為新一代江山之主。三皇子發配邊疆,至于東方尚書,陳尸市井!
東方律苦等來的一句話,就是抄家。原來頤指氣使的尚書夫人,如今也徹徹底底成了一個瘋婆子!
十六日,這日刮著狂風,雷聲霹靂,尚書府的所有人,全部押入了大牢,就連桑青也逃月兌不過。景鈺本還想著去向丞相府求救,可是,誰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趟渾水?更別說是不管她死活的親爹了!
潮濕的大牢里,隨時可見的蛇蟲鼠蟻,東方律咳的厲害,他听到抄家的消息時,只是說了一句「終究還是有這麼一天。」當他听到東方穎赫棄尸市井時,一下急火攻心,吐了一把黑血!桑青給了他一瓶定心丸,卻被抄家的官兵給沒收了!
地牢里,景鈺和他相對,她恨老天爺,為什麼自己想要那麼簡簡單單的生活,就那麼的難滿足!本以為東方律可以陪他一輩子,可為什麼……
東方律感覺到自己的氣息微弱,甚至說不出話,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想告訴景鈺,她還欠他一個願望。
「鈺兒……」一說話,他就開始大口大口吐血!就像那天一樣。景鈺看著他悲傷卻強顏歡笑的模樣,好心痛,她想送他的琴囊還沒有做好!她想送給他的驚喜,她還要送他生日蛋糕!一切都還沒有開始,怎麼能夠結束呢?景鈺哭得泣不成聲,「律哥……你不要說話……會好起來的!」
這不是自欺欺人嗎?桑青只是在一旁看著景鈺,看著她痛不欲生。她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只是按照她自己的風格,說了一句,「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桑青不知道這句話是多麼的不合時宜,對于景鈺,只是雪上加霜而已,鄭氏在一旁依舊瘋瘋癲癲。景鈺哭著像獄卒求救,「求求你們,讓我過去看看他!」
獄卒都只是認錢不認人的主,撈不到什麼好處,他們也是懶得麻煩了!景鈺苦苦哀啼,卻換來的是他們的橫眉冷對!
「哭什麼……早晚都是要死的!」
景鈺知道,在這牢獄里,也是不一般的黑,若是有錢打通關節,自然是好不過的!日子也還順暢些,若是沒錢,這等著各種折磨受苦。
一個高瘦的獄卒無意間瞥見了景鈺手上的黑玉鐲,動了心思。便說道︰「你這……手上是什麼?」
景鈺努力想要把手上的玉鐲給摘下來,可是這是被下了咒的玉鐲,這一輩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摘下,這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界了。獄卒看景鈺磨磨蹭蹭,就是不拿出來給他,心情也不爽了,「這位夫人……你以為你還高高在上嗎?我給你你機會,你不要,那就算了!走,兄弟們,酒滿上!」
景鈺狠狠地砸自己的手,為什麼,這破東西什麼時候才可以弄下來!她有時候真的有一種沖動,想把自己的手給砍下來,越是看著自己的這一雙手,越是覺得,憑什麼,所有的不幸都要降臨在她的頭上!
「你干什麼!」桑青扣住她的手,不願意看著她在這麼自殘下去,東方律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桑青……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啊!」
「你清醒點!你清醒點!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救他了嗎?我告訴你,就算我出去,也救不了他!生死有命,你知道嗎?」
景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不想看著東方律就這樣倒在他面前,他答應了她,愛她一輩子!
「我不要你愛我一輩子……我要讓你好好活下去!」景鈺歇斯底里。
東方律躺在地上,寒氣刺骨,「鈺兒……我不會死的……」
景鈺還能听到他的聲音,又有了一絲希望,幾個獄卒喝酒吃肉,一片嘈雜!這時候,牢獄的大門突然開了,進來一個翩翩公子。
可能是太久沒有刺眼的陽光,景鈺一下子睜不開眼楮。是他?是他麼!
「是他!有希望了!」桑青突然在景鈺的耳邊說道。
是郁琮,進來的翩翩公子正是郁琮!
「小王爺!」幾個獄卒對郁琮是規規矩矩恭恭敬敬。
「郁琮,是你……太好了!」景鈺一見郁琮,就知道,他是救星!
「你們幾個,好好的犯人不看緊了,在這喝酒吃肉,該罰!」
幾個獄卒嚇得屁滾尿流,「我錯了我錯了,小王爺寬恕!」幾個人一股腦地趴在地上磕頭。
犯人?景鈺明明白白听到他口里說的犯人!突然覺得有一絲的心寒!
「把門打開,放出這兩個姑娘!」
「好的,小王爺!」
看來郁琮的話是很管用的,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就把景鈺給放了出來,不過,他也只放了景鈺的桑青。獄卒急忙忙把椅子搬來,讓郁琮坐。
「小王爺怎麼到這又髒又潮的地方來……」
郁琮不搭理那個獄卒,那獄卒自討沒趣。「鈺兒,還好嗎?」
景鈺又是一股寒意,他似乎變了,不是以前那個柔情小王爺,他的眼神里似乎還能感受到一絲的嘲諷!
「阿琮,可不可以請大夫來,律哥他……」
郁琮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東方律,笑道︰「鈺兒,你很愛他嗎?」
「求求你了,請大夫吧!……律哥他真的不行了!」
「先回答我的問題!」
「是的!我愛他!」景鈺語氣里含著氣氛。
「你愛他什麼?這個窩囊廢!已經是半死不死了……」
「啪!」
景鈺狠狠抽了他一個耳光,「你說什麼!你今天來,是看笑話,還是……」
「你這潑婦,竟然敢打小王爺!」一個獄卒揚手要來抽景鈺,被郁琮一口喝住!「住手,你這個狗奴才,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多管閑事!」
郁琮一腳踹了那獄卒,繼續問景鈺︰「你愛他什麼?」
「他可以娶我,許我一輩子諾言!你可以嗎?」
郁琮哈哈地笑起來,「梁景鈺啊梁景鈺,你以為自己還有多值錢嗎?你只不過是一雙被人穿過的破鞋!還指望本王爺來娶你!你真是不要臉!」
「說話要積點口德,小王爺這麼尊貴的身份,還不不要來這破地方才好,別髒了您的身子!」桑青實在是看不下去,反擊。
「鈺兒……不要和他多說……」東方律喘息。
「你很愛他?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愛他!」
景鈺狠狠地說,「你這種人,不配懂愛!」
「如果,我給你一個機會,救他,你願不願意!」
看郁琮這副模樣,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桑青拉著景鈺,「不要搭理這瘋子!」
「桑青姑娘,我敬你師父,才放你出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桑青,謝謝你!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
東方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對景鈺說,「鈺兒,不要理他……」
「你說,你要我怎麼樣?」
郁琮挑起景鈺的下巴,打量著她的臉蛋,搖搖頭,「才幾個月不見,就成了這副殘花敗柳的模樣!」
「說!」
「你是想當著你相公的面取悅我,還是回我的房間取悅我!」
景鈺又想打他,卻被他摟住了腰,抓著她得手,景鈺動彈不了!
「混!蛋!」
郁琮依舊不改他那微笑的模樣,「如何,還是讓我在這里要了你?」
東方律的衣襟被鮮血染得殷紅,「放開她!」
「一個連妻子也保護不了的廢物,還不如死了!」郁琮笑道,他真的讓人覺得可怕!
東方律真的恨自己無能,他保護不了自己最心愛的人,這種痛,是切膚的!
「混蛋!你怎麼是這種人!……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郁琮將景鈺推到在地,「這可是你說的,我給了你機會,是你這個賤婦不懂得珍惜!」
景鈺踉踉蹌蹌走到了東方律那里,看著他散亂的頭發,看著他狼狽的臉頰,景鈺握住他的手,「律哥,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郁琮在那鼓掌,「好好好,正好死在一起也好!」
「鈺兒,你還欠我一個願望……」
景鈺捂住他的嘴,隔著一根根的牢欄,看清他的臉,「不要說了……這個願望,下輩子許給你!」
「我……想要你好好的,忘了我……」
就在東方律手松下的那一刻,全世界都黑暗了。景鈺不會哭了,忘了我!她的腦海里一次次地出現,忘了我!忘不掉怎麼辦!
「律哥……忘不掉怎麼辦?」
「律哥……我唱歌給你听吧!」
景鈺一遍又一遍唱著《穩穩的幸福》,所有的人都以為她瘋了……
這輩子,有一個人在用生命愛她,她,無怨無悔。
緊握的手,溫度一點一點散去……
------題外話------
這是第一卷的完結章節,馬上開啟第二卷,撲文我也給寫完咯!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