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多久,母親就病了。病的很突然,很蹊蹺,娘娘請太醫來治,卻怎麼也治不好,各種藥都吃了不少,卻不到三個月,就死了。」清水咬緊嘴唇︰「我私底下听宮女議論,說母親是為娘娘嘗藥,才得病的。」
霜子靜靜的听著,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拉著清水的手,更緊了些。
「那時候我年紀小,只知道母親死了,沒處可去,旁邊有宮女說,讓娘娘留下我伺候,娘娘笑著答應了,我急忙給她磕頭謝恩。」
「我哭了一整天,晚上睡的極不安穩,朦朦朧朧的時候,感覺被人抱起來,一路急匆匆的帶著往外走。
我不敢吭聲,也不敢睜眼楮,直到上冰冰涼涼的,身子往後懸空,小手亂抓,才模到是一口井。」
6歲的清水這時才恍然大悟,有人要把自己投到井里去。她下意識發出聲音,伸出手腳試圖抓住東西,卻出了滑溜溜的磚石井壁,什麼也抓不住。
好在她的胳膊擋了一下,胳膊搭在井沿上,那宮女費了一點勁兒將她胳膊掰開。
正在下墜的間隙,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小手,使勁將她從井空中提了起來。
「天很黑,我看不清楚是誰,但是我聞到,他身上有藥草的香味,應該是太醫院的人,不是御醫就是煎藥的小太監。」
「為何不能是宮女?」
「這是我後來分析的,宮女們勁兒沒這麼大,不可能將一個八歲的丫頭,單手扒在井沿上提起來。」清水思慮著,繼續說道︰「那人身穿斗篷,昂著頭,我那時候個子低。看不清楚他的臉。但他走路極快,沒多久。就帶著我七彎八繞到了一處地方,將我抱進一個桶里,給我一小包銀子,低聲道‘保住性命,全部忘記’。」
「很快木桶蓋子就蓋上了。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車子應該是木頭車,顛簸的我很不舒服,幾乎吐得連酸水都空了。」
「等我醒來,揭開蓋子的時候,已經在一處空蕩蕩的巷子里,我從車里爬出來。很餓。」清水眯起眼楮,認真回憶說︰「我到處找能吃的東西,手里的銀子,我還不懂得使用。只翻出來露了一個眼,便被一群叫花子搶去了。」
「我大聲哭喊著叫娘,一邊哭一邊走。一邊在地上撿能吃的東西。巷子口住的一個老爺爺收留了我。」
「或者,他本就是我救命恩人安排照顧我的人。」清水嘆口氣︰「他很老了,一個人住,走路都不利索,靠編藤條筐子賺錢度日。以前我以為他是無意中留下的我,我15歲那年,他死了。死的時候他說‘可憐的孩子,宮里是吃人的地方啊,你永遠別回去。’他知道我是宮里出來的,也和那人一樣,叮囑我‘別回去’,我想,他們是商量好的。」
「既然他們都不讓我回宮里,我就偏要回去,宮里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呢。」清水說到這里,居然還頑皮一笑︰「我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但是我自己的事情,一定要搞明白。到底為何那娘娘白天答應了留下我,晚上卻又派人殺我?」
霜子驚愕︰「是那娘娘?」
「是。」清水斬釘截鐵︰「我雖然不敢睜開眼楮看,但是把我丟下井的人,她身上的香味,我卻是再熟悉不過,是娘娘身邊大宮女沉香,最常用的脂粉香味。」
「你回宮了?」
「怎麼可能?」清水苦澀的笑笑︰「我一個窮苦女子,連進去當宮女的資格都沒有,哪里能回得去。」頓一頓,復又說︰「不過,上天眷顧我,那位娘娘,也並不在宮里。」
霜子錯愕不已,哪有娘娘不在宮里的,待听得入了神,突然腦海里靈光一現,一個清晰的身影蹦出來︰「你是說……」嘴唇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清水知道她已經猜中,點頭道︰「沒錯,就是她。那時候她還沒到楚王府。我在外面,不住的找宮里面放出來的宮女和太監們打探消息。卻始終沒有人知道,也沒人願意提及。」
「我一直想不通,後來卻明白了。」清水看一眼霜子。
霜子低聲道︰「因為她被關進冷宮了。那地方是皇上親自發落的,猶如禁忌,誰敢再提?」
「正是。」清水笑著︰「我母親死後沒多久,她就因為觸怒皇上,失寵被打入冷宮。冷宮里的日子並不好過,說起來,她這些年也算是受盡了苦楚。我以為她會老死冷宮,再也不會知道真相了,但是上天看我母女可憐,再給了我一次機會」。
「沒多久,她居然被放出來,重新成了娘娘,榮華富貴,顯赫一時。因為她兒子凱旋還朝,大勝敵寇,被冊封為楚王,皇帝愛屋及烏,賜她與兒子同住。」「而當年的沉香,自願跟著她,一同發落到冷宮里,現在,也一同享受著她的榮華富貴。」
清水慢慢的說出這一段歷史。
「蘇嬤嬤。」霜子沉聲道︰「所以你賣身進了楚王府,為奴為婢,就是為了查清真相?」
清水點點頭,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我進來是正確的。並不是一無所獲。」
霜子興趣被勾起來,拉著清水一同躺到被窩里。同病相憐的苦楚,讓她心里聊表安慰,剛才的發泄,是一時接受不了現實的沖擊。
待薄薄絲綢被的暖意襲來,霜子心緒也平穩許多。在她心中,早就做好了父親身死的準備,雖然事實殘酷,卻遠比一般人接受噩耗,所花費的時間短許多。
而現在,清水的故事,已經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亦或者,她故意讓自己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清水的故事上。
「原來的楚王妃,傅余婉。」清水附在她耳邊說道︰「她是生產時,難產,血崩而死。本來並無可疑。霜子,可你還記得上次的瘋子,玉瑩嗎?」
霜子听她提起傅余婉,渾身緊張的寒毛直豎,低聲答應著︰「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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