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混混的那口唾沫還飄在半空的時，蘇哲便嘆了一口氣，「完嘍。」這個「嘍」還沒落地，那個喜歡展示自己唾液功能強大的混混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仿佛被剝了皮一般。接著，另外兩個也突然捂著小月復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後，幾個小混混明白今天自己真的是倒了霉，遇到真正的高手了。他們倒在地上之後，不敢站起身來，扭曲著身子像爬蟲一樣向遠方挪去。
「把人家手指掰折了？」蘇哲站在原地，似乎對著空氣在說話。
孫新張大嘴巴，愣在原地，他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蘇哲和他的朋友自始至終沒有動過，那幾個混混怎麼就倒在了地上？
李志出手極快，他收拾人，很少有人看的清全過程。
「領導……」孫新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他似乎瞬間失去了以往的那種慣有的油滑，為眼前的一幕感到驚奇。本來，他以為蘇哲就是個沒什麼本事的落魄公子哥，沒想，在初次與海運部經理陳登的對峙中，竟然不落下風。更沒想到，對方在自己危難之中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行了，我回去了。有事再聯系。」李志看著蘇哲和孫新，簡單的說了一句。蘇哲點了點頭。這兩個人，即使多年，仍然一兩句話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望著李志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孫新感嘆道，「領導，那是你朋友啊，樣子挺嚇人的。」
蘇哲笑了笑，點頭表示默認，問道，「老孫，沒想到你平時倒有這個癖好？」
孫新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額頭上的皺紋堆作一堆，「下班了，也沒什麼事情干。小玩玩，小玩玩。」蘇哲這一出手，確實倒讓孫新挺感動，他誠懇地說道，「領導，要是不忙的話。再到我家喝一杯去？」
蘇哲本來已經喝了不少，不過剛剛這一個小插曲，也讓他酒醒了不少，見孫新說得十分誠意，不如就順手推舟，去他家看看。
一路上，孫新除了和蘇哲聊單位的事情，也沒少罵政府。孫新的嘴皮子翻得奇快，一路上，蘇哲竟然沒什麼插嘴的份。不過孫新的本事也大，你看他嘰里咕嚕說了半天，蘇哲仔細一想，卻什麼有用的都沒記住。
跟著孫新，蘇哲來到了一個破敗的小區，穿過滿是堆徹著垃圾的樓道，在滿是小廣告的走廊盡頭，孫新掏出鑰匙開了門。
「家里有點亂，不好意思。」孫新開門時說道。
一般人說這句話，都是客氣。然而孫新不一樣，進了孫新家後，蘇哲才發現，
孫新是謙虛。
洗水池里堆著油膩膩的飯碗，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老舊的地板上滿是潮濕腐蝕的痕跡。房間里還有一股霉味。燈泡也是壞的，蘇哲進到里屋時，腳上還不時踫到一些壇壇罐罐。
孫新把椅子上的衣物搬開，請蘇哲坐了下來。
「老孫啊……」蘇哲看著這像被搶劫過的現場，沒什麼話說了，這地方，比難民營好不了多少。他本來想說幾句玩笑話，但是看著孫新一張落寞的面容，嘴里的話又咽了下去。這麼大的年紀，一個人住在這里，卻也不容易。這種情況，不用說，不是單身，就是離婚。
蘇哲看著書桌，隨手翻著上面的幾本書，來了興趣，問道，「老孫，這些數學工具書都是你平時都看嗎？」
孫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時候，也就數學過得去。平時下班，沒事就研究研究概率。本來想用在賭博上，讓贏的勝算更高些，到現在還沒研究出個門道。」孫新嘆了口氣，拿起一本書，用手摩挲著封面。
昏黃的燈光下，孫新拿出一個椅子，又像變戲法一般弄出一碟花生，用牙齒咬開啤酒瓶蓋，給蘇哲滿上了。
「領導，那個錢，我最近手頭有點緊，這里先有三千，你先拿去。」孫新的聲音低了下去，前幾天他賭博沒錢，找了個理由，問蘇哲借了幾千塊。
此時此刻，孫新感到有些羞愧，一個大男人，連五千也拿不出，確實在人生上有夠失敗的。
蘇哲淡然地笑了笑，舉起酒杯，「來，沒事。老孫，干了！」
幾杯酒下肚，話題就打開了。
「老孫啊，這麼多年還在一個初級崗位上混，也挺憋屈的，是吧？」蘇哲說道。在公司里干活，對于那些四十多歲，還在一線崗位上掙扎的員工，基本上都會成為各個部門領導私下里教育下屬的反面典型。
小時候老爸教育蘇哲，你要是不好好學習，長大就像隔壁掃大街的王阿姨一樣了。
長大後，各個部門經理教育屬下︰你要是不好好干，干脆就像老孫那樣，一輩子娶不起老婆算了。
酒過三巡，孫新感到身上不斷發著熱，膽壯不少，他張口說道，「領導，我知道，那些人在背地里都說我。每個部門說不定都把我當做笑料。他們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他們呢。你看看那些經理，外表正經無比，小學偷人鉛筆盒，中學騷擾女學生，大學里整天讀書逃課，現在工作了，發覺自己突然不是一個造大糞的機器了，就他媽驕傲了？就開始他媽沾沾自喜了？瞧不起我們這些年齡大的了？」
孫新為了讓話語顯得有說服力，連用了兩個「他媽」進行重點修飾。
「領導，你說，對不對？」孫新的腦袋開始晃起來，越說越興奮。
蘇哲舉起酒杯，「老孫，有道理。」
蘇哲的這句話，倒不是敷衍。他倒是真覺得孫新的話有那麼幾分道理。公司這塊區域，不過近二十年來，比較流行的領域。放在古代，士農工商，還不是排在最末位？可以想象，偉通公司的部門經理，放在古代，是什麼？
充其量不過是城里蘇氏米店的二掌櫃罷了。在游戲里，就是個路人甲的角色。
然而，浸婬在辦公室權力斗爭的人，卻不會記得這些，整天斗得不亦樂乎。
孫新一听到蘇哲這話，深深嘆了口氣，似乎想要將近幾年來的郁悶都一吐而淨。他的手不斷摳著椅子的木頭板面，說道，「怎麼辦呢？我又沒學歷，又沒背景的，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現在做的這個事情，整天就是催著車隊報價格，然後就是盯著司機裝貨。早就膩味了，可是沒辦法啊，要吃飯啊。」
地上的空酒瓶越來越多了。看見蘇哲也是一個實誠人，孫新話也說開了，「你說，我老孫一大把年紀了，講起來，吃過的鹽比那幫小子吃過的飯還多。可是，現在在公司里，還不是得听那幫小年輕指揮。」
蘇哲笑了笑，「老孫，平時我可沒指揮你。」
孫新點了點頭，蘇哲平時待人總是十分客氣，也沒什麼領導架子。他說，「你說，那幫小子得色什麼？不就是念了個大學，會說幾句人話鬼話嘛。我當初要不是給時代耽誤，現在大小也是個大學生。」
蘇哲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听著孫新發牢騷，他知道，作為一個男人，也就在酒後的深夜中，敢于坦露自己心中的痛苦。
「不過啊，老孫啊。賭博就別玩了，那玩意兒，害死人啊？」蘇哲提醒道，黃賭毒，誰都知道，賭是萬惡之首，一夜能讓人傾家蕩產。
孫新點了點頭，「你們把人家打了，我再到人家店里去玩，不是活該找抽嘛。」說完，他又苦笑了下，「唉，我也不想玩。可是自己又沒老婆，下班呆在家里也無聊，真的沒啥事干……」
兩人推杯問盞，你一言，我一語，這就喝到了後半夜。兩個男人，改說的話全部說盡了，到了最後，全都悶頭不語，想著各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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