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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鮮花不敵荊藤美

玉瀟然三人所去的閣樓,恰好將大堂之上的情景一覽無余。

瑜羅居于主座,稚女敕的面容上一片肅然之色,唇線緊抿,玉瀟然看著大堂中面色各異的南疆各部來人,鄙夷、不屑、氣勢洶洶,她眼中漸漸有了擔憂之色。

「既放手讓她過去,就應該相信她!」龍延拓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依舊臨窗而站,看著人群中那瘦小的身影︰「可她只有十一歲!」

「現實,與年齡無關!」他的聲音堅定、果決。

玉瀟然緩緩轉身,垂首看著悠然坐在長椅上的男子,一室青竹襯得她的紫袍微暗,卻顯得他的膚色愈發白皙如玉,她垂首斂眸,暗自嘆息,他是在說他自己吧,五歲孤身流落在外,十一歲才得回皇宮,其中多少苦難,只有他自己知道。

瑜羅,確實比他好很多。

單見其在叢林中露出的那一手,便知她不簡單。

龍延拓見玉瀟然不說話,起身走到窗台旁,輕笑一聲︰「這瑜羅,倒是有幾分你的作風!」

她微微轉身,目中光芒略顯詫異之色,隨即也笑了笑︰「這個大個子倒是有的受了!」

「這下,你還擔心什麼!」龍延拓輕笑,斜眼看了玉瀟然一眼。

「誰擔心了!」玉瀟然嘴角一撇,眼楮卻不離大堂。

他唇邊笑意更深,向來知道她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也不拆穿,與她並肩而立。

青謹坐在另一側,看著背對著自己一高一低的兩個背影,耳邊時不時傳來兩人對大堂之中情景的鄙夷、不屑或是贊賞的交談,他恍然間有種錯覺,只覺他們落在窗欞的陽光之後的陰影,高貴、優雅、遙不可及。

他們居高臨下,睥睨、果決、憐憫,仿佛以天下為盤,眾生為棋,挑動一盤運籌帷幄的棋局。

「年幼也不是件壞事!」玉瀟然聲音里有掩不住的笑意,「盡管知道是瑜羅暗中動了手,這些人也只能痴了啞巴虧,栽在一個十一歲孩子的手上,就算有臉說得出口,那也會被大長老以瑜羅年幼之名不了了之,哼哼,瑜羅,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南疆各部也不簡單!」龍延拓幽幽接道,緩緩轉身坐到原來的位置上。

她眉眼閃過譏誚,也收回目光坐下接過他遞過來的茶盞,喝了一口之後笑著道︰「不管怎樣,瑜羅今日已經完勝!外敵不足為慮,重要的是族人對瑜羅……」

他掀了掀眼皮,帶起羽睫的一陣清淡的漣漪,而後唇角又翹起促狹的笑意,未再開口,似在沉思。

按照南疆習俗,大祭司的遺體要放入祠堂三日後,方能入葬。

大堂中凌厲的少女,在最親近的人面前,脆弱得仿佛一塊兒琉璃玉。

玉瀟然蹲下滲,撫上那有些顫抖的少女,欣慰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疼惜︰「今日,你做得很好!」

「可是,習梧姐姐再也看不到了!」她的聲音顫抖哽咽。

「誰說的!」玉瀟然輕輕一笑。

瑜羅猛然抬首,剎那間眼中光華無限,燦若朝陽,滿面希冀地看著她。

她被這希冀的眼神看得內心酸澀無比,但面色依舊,她道︰「大祭司是你們南疆的神,是神必然有魂魄的,她就在天上看著你呢!」

「真的嗎?」

她重重點頭︰「當然是真的,像習梧那樣慈悲為懷的女子,魂魄一定會升天的!」

瑜羅的表情瞬間明亮了些許,卻又剎那間黯淡下去︰「我以前那樣刁蠻任性,習梧姐姐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不,你錯了!」玉瀟然的面色鄭重,「她用她的寬容和慈悲給了你繼續自在和簡單生活的空間,放任你數年,卻不是因為對你失望,而是因為她懂你!」

她撫了撫面帶不解之色的瑜羅,接著道︰「也許對你說這些你還不懂,但是你一定要記得,習梧,從不曾對你失望過,她從來都知道,你是多麼優秀!否則,也不會在彌留之際讓我們留下來助你一臂之力!」

「可是,你們也終究會走,不是嗎?」瑜羅低首,聲音脆如蚊蠅。

玉瀟然渾身一愣,原來,她擔心的,竟是這些。

她想過她會因為習梧的死去而自責難過,也想過她不會就此放棄,因為她從她的目光里看到了智慧和勇氣,卻未曾想過,她最終所怕的,不過是一個人而已。

孤獨,是一個人最大的敵人。

況且,她只有十一歲。

可是,她沒有辦法,這個敵人,每個人無論早晚,終是要面對的。

她將瑜羅摟進懷里,這是她第一次以一個長輩的姿態去安撫鼓勵一個人,所以她的心髒,是從未有過的柔軟,從來,她都是被安撫謙讓的對象,青謹和青慎雖小,但卻從不需要這些,反而是自小到大,他們照顧自己多一些。

瑜羅在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處里找到了安撫恐慌的地方,她乖乖伏在玉瀟然懷里,聲音悶悶的︰「我不想叫你公主,可以換個稱呼嗎?」

「當然,什麼破公主,我听著也別扭!」她眉目一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以後可以叫我玉姐姐!要知道,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瑜羅抬起頭,面露不解︰「可你不是叫赫連捧月嗎?」

「那都是別人叫的,要知道,我本來就是個山野丫頭!」她的語氣十分驕傲,仿佛公主這個身份讓她無比粗陋,反而這個山野丫頭讓她十分滿意似的,而後她靈機一動,低首道,「想听故事嗎?」

瑜羅的眼楮瞬間放亮︰「想!」

玉瀟然得逞地笑了起來︰「就知道你想!我告訴你啊,九個月以前,我還是個只會偷師父寶貝,欺負青謹和青慎,向大師兄無賴耍滑的山野草民……」

她侃侃而談,從第一次闖禍到第一次出谷再到第一次飛天遁地,暢快淋灕,目光灼灼,仿佛訴說的是一個十分久憧憬美好的故事一般,令人無限向往。

一大一小兩個相擁的寂寞靈魂,在此刻,緊緊地靠在了一起。

靈堂之上,已經形同枯木的大祭司安詳地閉著她那裝滿慈悲的雙目,但她的嘴角,卻殘留著一絲欣慰寧靜的淺笑,那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縷最美的痕跡。

「玉姐姐,青慎為什麼不愛說話不愛笑啊!」听完故事的瑜羅,瞪著晶亮晶亮的雙眼,看著眉目深遠的女子。

她摟著瑜羅的雙臂一震,良久才道︰「不是不愛,而是不會!」

瑜羅的雙目,愈發不解。

玉瀟然許久一笑,按下她的頭,故作輕松道︰「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他願意跟你說話就好了,就說明對于他來說,你已經很重要了!」

「真的嗎?」少女心性單純,很快就忘記了剛剛問過的問題,聲音里充滿驚喜。

她重重點點頭,信誓旦旦︰「當然是真的!玉姐姐可從來不騙人!」

「可你昨日不還去而復返!」懷中的女子小聲嘟囔。

試圖安慰人的某人︰「……」

「這次是真的!」

良久,擲地有聲的聲音才在寂靜的靈堂中久久蕩漾。

耳邊傳來少女細細的喘息聲,玉瀟然才動了動有些麻木的身子,將之輕輕抱起,低首看了眼雙目緊閉面色稚女敕的少女,輕輕嘆息了一聲。

她將瑜羅安置進靈堂後的臥房內,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院中,靜立的紫影在南疆柔和的月光下折射出一片溫潤的顏色,他眉目清朗,眼底的的風華無限讓他看起來仿佛主掌月色皎皎風華的天神,唇角的一抹淺笑,比以往多了幾分溫度和平易近人,他見到盈盈走出的女子,輕笑一聲,眼眸微斂,語氣哀怨︰「哎,什麼時候,你能夠這麼溫柔的對我呢?」

腳步未停的女子唇角不禁翹起一朵自己也為察覺的淺笑,聲音卻無比促狹︰「太子殿下若是喜歡,多得是溫柔如水旖旎艷麗的花朵在等著您,何必強求我這一朵滿身是刺的荊藤呢?」

他似在低頭惋惜,眉眼卻有止不盡的笑意,接道︰「鮮花雖美,卻太過嬌柔做樣,難敵得過秋霜冰雪的摧殘,少了荊藤的那份堅毅頑勇,絕處逢生,永不低首的慷慨之美!」

她面色一紅,知道太子殿下向來巧舌如簧,自知不是對手,翻了個白眼道︰「懶得理你!」

龍延拓又是一聲輕笑,目的已經達到便也就收起了嬉笑之色,看了眼大堂內道︰「早些歇息吧,明日未必就是清閑之日!」

她面色一變,剛剛飛揚的心情在剎那間變得黯然無色,在心里嘆息了一聲︰「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他看著低首斂眸的女子,上前一步,眉眼忽起促狹之色︰「怎麼?滿月復驚華驍勇善戰的宣威大將軍,還有懼怕這些螻蟻之輩的時候!」

玉瀟然眉眼一瞪︰「誰怕了!他們?還不配!」

「呵呵……」龍延拓失笑出聲,搖了搖頭,「唉,本太子,這一生,要完嘍?」

她抬首譏誚一笑︰「怎麼,太子殿下反而要退縮了?」

「不,本太子在想,如果娶了個悍名滿天下的公主,以後這日子,可要如何過啊?」他幽幽一嘆,似在惆悵。

玉瀟然︰「……」

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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