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蟬被人束著雙手,走動不得,只好努力偏了頭往外瞅,可惜她的視線被遮擋,從這個角度根本看不見外頭來的人是誰。《》阿綰那一聲「大人」令她心升希望,姜無憂控制飛鳥的本事她是領略過無數回的,夜鴉一出現,門外就那麼湊巧地傳來叩擊聲,那人是姜無憂的可能性總有七八成了吧?
激烈的心跳叫青蟬亂了方寸,那一瞬間涌上心頭的磅礡情感讓她害怕。對于姜無憂的離去,她這幾日都在試圖平靜面對,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做的很好,可「姜無憂去而復返」這一個可能,僅僅只是一個可能,就讓她那樣情怯。
青蟬掩飾般的,抬頭去望夜鴉,哪想此時枝頭上空空蕩蕩,那一雙夜鴉竟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飛走了!
細砂還在抽噎,束禾那一巴掌是攢足了勁道的,細砂花瓣般柔美的面龐上高高腫起。在憤恨的間隙里,細砂也一個勁地朝外看,聲輕如蚊吶地與青蟬咬耳朵︰「哪一位大人?……會是姬大人嗎?」
女人總是幻想著英雄救美的戲碼,如果那位英雄正巧是自己屬意的,就再好沒有了。可惜事情沒有順著青蟬或者細砂任何一方的想象進行下去,知藍看著來人,很不情願地示意鉗制了青蟬與細砂的狐狸精松手,同時朝大門的方向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祝大人。」
……祝大人?
青蟬撫著被掐疼的手臂,眼簾中已經出現了那一襲濃烈的紅衣。祝音沒有兜風帽,屬于端木的面容,白膚紅眸,就這麼出現在眾人眼前。
真的是祝音,不是姜無憂,更不是姬蓮生……
細砂顯然也是失望透頂,她一門心思想著她的姬大人能夠出現救她于水火,她甚至改抽泣為泫然欲泣,那一番欲語還休的委屈不甘,任誰見了都要垂憐。
好在青蟬與細砂兩人很快調整了心態,因為對她們而言祝音不僅僅是祝音,更是端木。
祝音進了院子,並不直接開口,只舀目光掃向知藍,以及她手下的那一批狐狸精。眾人都沒有說話,那些狐狸精在祝音的紅眸中,一個接一個低下了頭。《》
祝音主司刑獄,是白鶴城內最鋒利的那把刀,有的就是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又因為她與雲王一起打江山,如今的位置還是雲王特指的,就連雲紅袖也對她頗為敬重,所以根本就沒人會主動到她頭上惹事。
——雖說近來她那具皮囊的身份頗受人非議,但大家也只敢在私底下隱晦地說一說,哪會有人嫌自己的命太長呢?
直到祝音的目光落到青蟬與細砂身上,細砂試探著喚她︰「端木?」
祝音看陌生人般,都沒做停留,目光直接轉開,重新看向知藍。知藍不再畢恭畢敬的,而是軟□段,走到祝音身旁,挑著眼角沖她盈盈一笑︰「大人……」
話語間便帶了幾分撒嬌的意思。狐狸精的魅力總是有的,不然雲紅袖又怎會引她為心月復?祝音雖不吃這套,但知藍後頭的人是白鶴城主,打狗還得看主人,是以她象征性地點了點頭,道︰「這里很熱鬧。」
知藍依舊笑著︰「可不麼?小白糟蹋了她們的花苗,她們找上門來,我開頭還是怪不好意思的。可束禾現在都破了相,要不是大人您來了,我可不會那樣任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
說著知藍轉向束禾,一副和事佬的口吻︰「反正你也打了她,就算是扯平了,可憐見的,還不快去把傷口收拾了,城主最賞識你這張臉,真要毀了,我看你上哪里討公道去!」
知藍這話里的意思就多了,最重要是完全將她自己給摘了個干淨。
束禾抹了把血珠,配合地露出勉為其難的神色︰「既是知藍姐說了,我就是再不甘願也只好作罷——今日暫且算了!」
細砂一听,簡直要被氣出病來,往前沖了兩步,指了束禾,又指知藍,手指抖啊抖︰「我作威作福?我作威作福做出一臉紅手印嗎!?她的傷又與我何關?這里所有人可都看見了,是她想對青蟬動手的時候被夜鴉給啄了!」
知藍四下掃了掃,無賴地一攤手︰「夜鴉?這兒哪有什麼夜鴉?你們可見了什麼夜鴉了?」
束禾就差給知藍拍手鼓掌了,而狐狸精們看祝音並不像是來與己方作對的樣子,紛紛小聲附和︰「沒見到……」
知藍得意地睨視著細砂。♀
細砂頓時氣急,跺腳道︰「那是夜鴉飛走了!它們剛才還在的,有兩只!就在那邊枝頭上,你們敢說自己沒看見!?」
眾狐狸精默契地統一搖頭︰「沒看見。」
祝音︰「……」
細砂一把抓住青蟬,臉都扭曲了︰「你看看呀,她們全都睜眼說瞎話!」
青蟬︰「……她們說什麼都無妨,祝大人難道會看不出傷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嗎?」
知藍︰「……」
祝音覺得心里鬧哄哄的,知道是端木的情緒正在影響自己,只好正眼看向細砂︰「既然她們不準備再追究下去,那你呢?你意下如何?」
細砂受足了氣,當然是要追究到底的,可她終究還看得懂人臉色,祝音這麼問,言下之意就是不會為自己撐腰了——本來麼,若存心是來幫忙的,哪有那麼多廢話好講,直接把這些狐狸精抓去大牢不就好了!
由于心里滔天的憤懣,細砂是無論如何開不了口說不要追究的,三方僵持著,還是青蟬嘆了氣,道︰「細砂,我們走吧。」
這樣的情況,她們不服軟不行,難道還當著祝音的面混戰成一團?祝音已經給她們解了一次圍,她們沒理由讓祝音難做。
青蟬與細砂悶頭往外,後面還能听到狐狸精們此起彼伏的訕笑。青蟬心里何嘗不難過,細砂就更別提了。
兩人出門右拐,細砂走了幾步,就拉著青蟬停在牆根下。青蟬知道她是在等祝音,正好她也有話要問,便安安靜靜地隨她一道等。
祝音一出來,細砂就朝她沖了過去︰「端木!」
祝音往旁邊閃過,沒讓細砂踫到自己。
青蟬見狀便扯住細砂,糾正︰「祝大人。」
細砂想端木究竟只是具皮囊,身體被祝音佔了,便宜倒一點撿不著,自己姐妹受人欺凌,不僅幫不上一句話,還只能眼睜睜看著,何其殘忍?細砂滿腔愁苦,此刻又因為端木的境遇而越加苦楚,眼眶一紅,淚珠就滾下來了︰「祝大人,我們並不指望您能為我們說話,我只問一句,您幾時能把端木還給我們?」
祝音見她聲淚俱下,並不動容︰「端木有句話讓我轉告于你。」
細砂︰「我?」
祝音︰「她說就該讓你這樣的蠢貨吃些苦頭,不然你不消停。」
「……」細砂呆住了,眼淚尷尬地在眼眶里轉呀轉,然後她恨恨地抹了把淚,頓時完全不同情端木了!
細砂壓根不懷疑祝音這話的可信度,因為上次見面端木就說過她是「蠢貨」,她好心不跟她計較,端木卻還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顯見的攀了高枝就不舀姐妹當自家人了,真是錯看了她!
細砂翻臉比翻書還快,整張臉拉得老長,滿滿一肚子的窩囊氣,恐怕肚皮都要撐破了。而青蟬從見到祝音開始,便一直欲言又止的沒有改變過。等到見祝音真的要走了,她才豁出去般,問她︰「大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祝音回頭︰「怎麼白鶴城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嗎?」
青蟬︰「……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大人出現的也未免……太湊巧了些。」
祝音笑了笑︰「湊巧?怎麼講?」
青蟬遲疑了下,還是說道︰「大人見到夜鴉了嗎?」
「噢,夜鴉」,祝音點頭,她走到青蟬身側,用只有彼此能夠听見的聲音,帶了點蠱惑的口吻︰「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猜的沒錯。」
青蟬心跳如雷。真的是姜無憂?祝音是這個意思自己沒有領會錯吧?……難道姜無憂的夜鴉一直在暗處嗎?是夜鴉招來了祝音?青蟬萬分想問個清楚,卻又羞于啟齒,祝音看她矛盾的樣子,便若無其事地對她比了個唇形。
「姜。」
青蟬砰砰亂跳的心,奇異地安穩了下來。是她,又怎麼會不是她呢?
祝音不再多提,只道︰「你們不用埋怨我方才不作為,狐狸精的事自然有妥當的人來處理。」
說著便沒有再逗留,等她走了,細砂一疊聲問青蟬︰「什麼妥當的人?誰?她的意思是還有後招,是這樣的嗎?會有人來蘀我們出頭?」
青蟬哪還會關心這個,那種隱蔽的喜悅都要將她給淹沒了。
兩人回去,謝眠風搬了躺椅在院子里曬太陽。她吃一塹長一智,早在牢里的時候就已經發誓絕對不摻和任何事,明哲保身是第一。此刻見細砂吃了癟回來,神叨叨念道︰「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唷……」
細砂看她如此悠閑自得,還要落井下石,氣就不打一處來。青蟬知道她要發作,快走幾步回房了,反正勸也勸不來。
奇的是兩人雞飛狗跳了大半晌,到晚上的時候,青蟬竟然看到細砂拉著謝眠風的手,兩人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處說話。細砂不知在講什麼,謝眠風配合地點了點頭。
青蟬一臉驚訝,不過她的驚訝很快就被另一種無力的感覺所取代,直覺告訴她,祝音嘴里那個能夠解決狐狸精的「穩妥的人」出現了︰姬蓮生。
姬蓮生是踏著夜色過來的,細砂忙忙地回房,對她避而不見。青蟬不知細砂是又有了什麼策略,按理說她應該是撲到姬蓮生身上痛訴一番搶佔先機才對呀?難道是預備采用什麼迂回的戰術?不進反退,讓姬蓮生更加憐惜?
青蟬︰「……」
姬蓮生看著青蟬,青蟬張張嘴,本想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想來姬蓮生也已經都知道了,便不再多此一舉。又念著主角兒都不肯登場,她又在這里找哪門子的存在感?正要走開,誰知姬蓮生提議道︰「青蟬,我們出去走走吧。」
青蟬︰「……嗯?」
微微夜風中,姬蓮生輕輕道︰「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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