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辰日熱熱鬧鬧,有春陽和魏北悠周旋著,辦得還算順利。
魏老夫人在里間開一桌招待越老夫人和其他的老夫人,而魏以廉和魏以孝帶著各房的女人們在外招待沖著魏以廉的面子來的官僚及其家眷。
在席上還好,越氏畢竟大家出身,知曉禮數,始終笑臉相迎。只是免不得有些跟大夫人她關系好的婦人們私底下催促她趕緊生個兒子傍身安位,越氏只推說這事兒是緣分,記不得,但魏北悠看她已經是神情恍惚,眉間一抹濃的化不開的愁郁之色。
魏北悠擔心,但自己身邊也有一群的小姐們需要招待,她根本走不開。尤其是來的人當中還有趙家錦玉,她更不能橫生出枝節來,尤其是那陸府的聚會她每月依然循例要去,若是不能在其中找個幫襯著的,那便如同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雖錦玉是個懦弱的,但卻是那個聚會里最好拉攏的,也是唯一一個不曾對她落井下石的人。
幸而此時春陽被魏北悠指派過去伺候越氏,有春陽在後面提醒著,越氏應還不至于在壽辰上就露出什麼難堪之色。只是越氏的兩個大丫頭——秋葉和夏鳴實在是太不得心,一個低眉順眼束手站立,一個跟魏三姐的丫頭站在後面,借著鬧哄的氣氛聊得眉開眼笑,全然忘了做下人的本分。
魏北悠眼楮微微眯了眯,這樣的人還需j□j,不然不足以當大用。
那來的小姐里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花團錦簇,嬌顏款款。趙錦玉算是其中不上不下的,因而她們這些從小被寵大的千金自然也不會熱絡也不會失禮,都是客客氣氣地露個笑臉,說句姐姐的衣服真漂亮,妹妹的頭花好新奇之類的不痛不癢的客套話。
坐在魏北悠身邊的自然是小姐堆里身份最最高貴的一群。她們對魏北悠自然是不屑的,但這是魏老夫人的生辰,就算有那嫌惡的心思也不好表露出來,只是對魏北悠愛搭不理的,倒是對魏北泠這個小丫頭很是熱情。一會兒贊她可愛,一會兒又說她聰慧。
魏北悠倒也不計較,只是陪著一起笑笑。過了一會兒,冬年端了一個檀木的小盒子過來,擺放在眾人中間的桌子上,也不打開,也不多說什麼,就退下了。
人呢,都有這麼一種劣根性。他不了解你,但可以因為身邊人的一句話就討厭你。而當他見到你,他會希望你發現他對你的厭惡而後生氣發怒。如果此時你不言不語毫不計較,他又會暗自惱火,不受自己控制地不時偷看你的舉動。
魏北悠覺得自己已經收到足夠多的窺視了,當即笑了笑,玩笑道︰「眾位姐妹看著我作甚,莫不是北悠臉上染了些什麼?」
被人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小姐們也都不再躲躲閃閃地看,只是一時還走不出心理上對魏北悠的顧慮,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二姐,你真是小氣,眾位姐姐看看你怎麼了,你還計較。」魏北泠一看冷場了,趕緊笑眯眯地湊趣兒。
只是不知自己這話一出,當真是落了下乘。那有眼有心的大家小姐們都在乎那嫡庶之分,不論是自家人還是他家人,只要是利益趨同,都與有榮焉。從小受到等級教育的這些姑娘們立刻心思反轉,反覺得給了她們台階下的魏北悠並不礙眼,倒是那小家子氣的魏北泠很有些家中庶子庶女的嘴臉。
當下,挨著魏北悠坐著的一位著鵝黃色曲裾、梳著垂鬟分肖髻的小姐對魏北悠換了一副笑吟吟的面容,俏聲道︰「北悠可真是好脾性,家里的妹妹都能跟你都這般沒大沒小的說笑。我家的那個三妹可不敢,見著我都躲著我呢。我倒指著她能如北泠妹妹這般天真活潑呢,好歹也能給我添個解悶的不是?偏生她是個悶不吭聲的,倒叫我想當那溫和恭謙的姐姐也不成了,哎,你說,這姐妹間的和和氣氣地多好啊。」
這話說的就有幾分意思了。魏北泠雖是個人精,但畢竟年齡小些,有些事兒她還參不透,這番話她還沒繞出個七七八八來,一邊的其她小姐又七七八八地附和開來。
著石榴紅的一個年歲晚些的小姐一听這話,笑得前仰後合,也不知參透了話中的什麼玄機,連話音里也帶著笑意,「楊姐姐可真是的,你這樣的脾性還想當什麼好姐姐,你家那小耗子一樣的三妹妹見了我都急的退避,見了你還不鑽進洞里去?」
一群花紅柳綠都笑起來,魏北悠笑著道︰「妹妹可真是個俏皮的,說話兒叫人想不笑都不成。」眯眼去看魏北泠,卻見她似是慢慢明白過來,雖然還跟著一起笑,卻顯得有些勉強。
魏北悠早跟春陽弄清楚了這幾位小姐的身份,那先前著鵝黃衣服的跟她差不多年歲的是楊家的大小姐,名喚楊樂瑤。楊家這一任家主楊瑾瑜是當朝宰相,在朝臣中極有威望。原本是翰林出身,大臣中門生頗多,盤根枝節,根系連帶,實難撼動。與雲鎮兩人並稱「文瑾瑜,武雲鎮」,還有副對子是專門寫他們的,「文有瑾瑜穩朝事,欲穩極易;武有雲鎮定邊關,不定都難。」可以說,對比雲府的高調樹敵而言,楊家的平和親民實在是難得。
而那後面的著石榴紅的姑娘則是光祿寺卿安陽最小的女兒安彤,傳言最是瘋瘋癲癲,喜歡胡鬧的,且也被娘親嬌寵壞了,性子直爽。因光祿寺卿是從三品京官,掌宮廷宿衛及侍從,算是極高的官職了,所以魏北悠一開始也是不信還有這樣的小姐的。如今一見,倒還真是,也不由好笑。
楊樂瑤噗嗤笑了出來,「北悠你莫說什麼俏皮的,你就說她是個小瘋子罷了。前兒她進宮伺候皇太後,還被她老人家說是小瘋子呢!你瞧她這幅瘋瘋癲癲的樣子,直說她小瘋子吧,她也高興,是不是,安彤安妹妹?」
魏北悠悶悶地笑了,這楊樂瑤是嫌自己太含蓄呢。倒是有意思,很值得相交。
安彤也不計較,哈哈哈地笑開了,一邊笑一邊道︰「小瘋子就小瘋子,太後她老人家可喜歡我呢,偏姐姐你當個笑話听,還給妹妹到處宣揚。」
「我哪有到處宣揚?」楊樂瑤憋著笑,假裝委屈。
「還沒有,上回祖女乃女乃的壽宴,你跟那柳姐姐說沒有?哦,還有上上回,我們那個‘采英會’,你跟上官姐姐說沒有?魏姐姐你听听,楊姐姐老是宣揚人家的美名,人家要謝謝她她還不承認咧。」安彤笑嘻嘻地掰著手指抱怨,臨了沖魏北悠直眨眼楮。
魏北悠無奈地直笑,一邊沖楊樂瑤點頭道︰「樂瑤你說的對,這可不就是個活寶麼?」
楊樂瑤立刻回應,「你可莫這麼說她,你看,她這不就美上了麼?」
安彤果真就揚著一副小臉一臉的得意,一邊還揚聲道︰「嘿嘿,知我者莫若樂瑤也。」
一時哄笑一片,笑過後,楊樂瑤好奇地問︰「北悠,我剛剛就想問了,這桌上的盒子到底是什麼?」
「哎,安彤也想知道。」安彤趕緊湊過來,眼楮瞪得溜圓。
魏北悠展顏一笑,對席上的小姐眨了眨眼楮,神秘地說︰「大家都想知道麼?」
「是啊,快打開吧。」小姐們七嘴八舌地同意。這種大戶聚會對姑娘們來說原本就最沒意思,偶爾出個樂子,眾人當然不亦樂乎。
魏北悠點點頭,上前一步,把盒子打開。
小姐們都湊上前去看,一看之下,都是驚呼出聲。
「這些可愛的小東西是什麼?」安彤仗著年歲小,也沒什麼顧忌,當即拿了一個在手里擺弄。
魏北悠也不制止,把盒子里的東西都拿出來,擺在桌面上,任由小姐們圍聚在一起觀看。
「這是南方的生意人帶過來的,叫瓷女圭女圭。各個神態體態皆不同,尤其適合擺放觀賞,北悠甚是喜歡。今日大家來了,北悠就把這些小玩意兒送給姐姐妹妹們,共同賞玩。」魏北悠將那盒子里底層的許多小盒子拿出來,每個小姐發了一個。
「北悠,古語有雲,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們雖非君子,但……」楊樂瑤拿著小盒子有些猶豫。
「樂瑤,既已相識投緣,我們就是姐妹了,送些東西有什麼要緊。況且都是些小玩意,賞玩賞玩罷了,又不稀罕。」魏北悠笑得溫和,直言這些東西並不值錢。
「哎,楊姐姐你可真是的,魏姐姐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好了,若是覺得欠人情,改日就邀魏姐姐去你家玩,也送她一些東西,不就得了?」安彤也不客氣,還勸說楊樂瑤,說完把個雙丫髻一聲妃紅色三重衣的小瓷女圭女圭收緊自己的盒子里寶貝得緊,「魏姐姐也錯了,這東西可稀罕,連我安彤都沒見過呢,我就要這個了,魏姐姐真給我麼?」
楊樂瑤和魏北悠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你這妮子。」
安彤自顧自樂的開心,也不管她們倆,一邊看自己盒子里的女圭女圭,一邊一驚一乍地驚呼著,早沉迷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魏北悠望著她有些羨慕,卻又覺得不安。安家也是大戶人家,妻妾成群,安彤雖是嫡女,卻也未必好過,卻有著這樣的性子,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兩人今日首先與她好臉色算是打破了京中小姐不與魏家嫡女結交的僵局了,魏北悠心里感激,也把她們當做了好友,自然也就開始為她們著想起來。
「咦,這盒子里還有錦帕?哇,好漂亮,是魏姐姐繡的嗎?」那邊安彤的驚叫聲打斷了魏北悠的思緒,魏北悠抬頭望去。
一條白色的帕子上,一只靈動地落于梅花枝頭的鳥,透過陽光,色彩鮮艷新穎,極為可愛。而那舉著帕子的人,圓潤的小臉上全是驚喜,大眼楮里滿滿的喜歡。金色的陽光襯得那石榴紅的裙子如夢似幻,魏北悠只覺得眼前一片紅影在晃動。
心里溫溫暖暖地擾動起來,魏北悠緩緩地點頭,嘴角挑起了一個溫柔的笑意。
「小姐,交到好朋友了是不是?」
紅影消失,對上的是笑著的春陽的臉,魏北悠重生以來第一次露出喜悅的神色,眼里含了薄薄的淚意。
「謝謝你春陽,她能那樣的喜歡,我真的很開心。」
安彤抓著帕子時候的笑,比得到瓷女圭女圭更真實,更深刻。魏北悠隱隱地覺得,這個姑娘將會改變她許多的東西,進而影響到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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