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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百般口舌在牆闈

京城這個地方,最是奇妙。帝王的眼皮子底下,各色人等都在自以為悄無聲息地玩弄著自己的花招。有時候這繁華的都市就像是個大戲台子,畫了花臉的、白臉的,爭相往外涌,各有各的唱詞。還有那在帷幕之後畏畏縮縮的往外偷覷,恍覺得多了那麼一層遮擋便安全許多。更多的人,以為自己是那台下觀戲的,卻渾不知只要有名欲、利欲的人都在那戲台子上舞弄著呢。

莫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樣說也忒沒意思。真就沒有那看戲的了?帝王專權之時,天下是個大戲台子,帝王就是看戲的。帝王權力不保時,宮闈之內劍拔弩張,朝臣各有陣營,都爭那一張鍍金的龍椅,玉刻的國璽,和那一腳山河的力氣,那天下百姓就是看戲的。天下戲是出大戲,帝王戲也是出大戲,都好看。

興許,鬧著鬧著天下也就太平了。

一處雅靜的花園里,各色春花齊放爭妍。若是只見過路邊那小野花的鄉下人,進了這里是要晃花了眼;就是那進過大戶院子的,見了這許多名貴的花開得忒般得意,也是要驚呼納罕的。尤其是那花叢最深處的一個石凳上,擺著的一盆墨色的蘭花,其色異于周圍其它花種,墨色從花瓣邊緣由淡轉濃,循序漸進,花瓣飽滿圓潤,清幽淡雅,傲然群花之中。

且不說這傳說中的墨蘭花從何處來,就是能把這花悉心培植成這般模樣,那也證明了這園子的主人是何等愛花之人。

花園的亭子里,一桌子細膩新奇的糕點,味道清新悠遠的茶水,一園的歡聲笑語。

一邊著桃粉色滾著黃邊的三重衣的十一二歲的少女看著對面如清風朗月般的十五六歲少年入了痴,那少年似有所覺,轉過臉來正逮住她歆慕的目光,不由一愣,隨後溫柔地一笑。

那少女心中砰砰直跳,只覺神思錯亂,悄悄撫了撫胸口,感覺周圍人的目光都會意地落在她身上,不由羞惱,卻礙于心上人在面前,也不好發火,只轉移話題道︰「青嵐哥哥,你這墨蘭花開的真好。你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吧?」

問得正是那少年。

一邊的少年立刻呵斥道︰「長芸,休要亂叫,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同樣十五六歲模樣,卻是墨色深衣著身,舉止間沒有青嵐的風流,反透出一種果斷和干練來,就是那雙黑漆漆的眼楮,也分外犀利。

不等長芸說些什麼,青嵐就倚了闌干姿態慵懶地笑道︰「相交這麼久,倒不知道三皇子也喜歡拿架子,便覺得青嵐的身份不配擔了長芸公主的一聲‘哥哥’麼?」

那長芸原本心里也是一怵,听了青嵐的話反倒埋怨地看了一眼那三皇子,「哥哥!」幾分哀怨幾分不滿,一听便知。

三皇子搖頭微笑,「我這妹妹真是叫你寵壞了。哎,若說我嫌棄你的身份,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能見青嵐一面,難;能在青嵐的花園見青嵐一面,更難。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長曜能得青嵐青眼,不知多少人羨慕我呢。我這就自罰三杯,以懲口誤。」說罷,也不管周圍人笑成一片,果斷地倒茶,喝茶,倒茶,喝茶,倒茶,喝茶。

喝完淡定地擦擦嘴,望著青嵐等待發落。

青嵐看他那副樣子不由一笑,那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便散發出來,身體微微往後一靠,眼楮微微一轉,帶著幾分無奈,「三皇子,你這是喝茶麼,簡直是灌水。」

「唔,青嵐哥哥,三皇子是貪你的茶水好喝才故意自罰的!」坐在長曜身邊的少年笑嘻嘻地做鬼臉,一副精明的樣子。他臉上始終不減笑容,此刻笑得更加跳月兌,說話時眉眼一挑一動,相當生動。

幾個人再次笑成一片,連青嵐都眯起了眼角。只有那少年身邊的略大一些的少女有些拘謹,微微低頭對長曜道︰「三皇子,錦華信口胡言,您莫見怪。」

長曜一怔,就听長芸驚奇地道︰「哦,你是新來的吧,我說以前怎麼沒見過你。你放心吧,錦華就是說話直率才能留在這里的,三哥雖看著像惡人,但實際是最寬容不過的了。」

那少女連忙點頭,又听錦華急匆匆地把她介紹給眾人,「青嵐,三皇子,五公主,這是家姐,名喚錦玉。」

長曜知道新來的人都有些拘謹,也不與她為難,反倒替她解圍,「你這小妮子,又來作弄你三哥我,哼,以後便有再好的東西我也不先送給你去了。」

「那你要送給誰?」長芸一听就急了。

「送給……父皇!」長曜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看長芸湊過來求饒,忍不住扔給青嵐一個得意的眼神。卻看見青嵐始終微笑地看著他們吵吵鬧鬧,就那麼倚靠在那里,任誰做來不成禮儀的動作放在他身上不知為什麼就是那麼順眼,那麼合宜,仿佛和周遭的一切連成了一片,不注意他,他便是根修竹,是塊雲石。

好容易迫著長曜改了口,長芸終于老實地坐下了,鬧騰了一番,她小臉漲得通紅,偷偷瞧了一眼青嵐,卻見他又望著那墨蘭成痴,心頭一跳,莫不是剛剛那副瘋鬧的樣子讓他討厭了?心下惴惴,想說些什麼彌補,卻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什麼來,亭子里一下竟沉默了。

長芸和錦玉之間尚坐了一個悶不吭聲的人,這人的身份有些神秘,這亭子里的人除了青嵐外都不知道這人的身份。只知道他們某次每月一聚的時候,突然這個人就出現了。可青嵐從沒說過這人的身份,長曜也試著問過,但青嵐但笑不語。這也算是拒絕回答了,因此他們也就不再糾纏。況且這人從沒說過話,眾人只當他是啞巴了。

「今日是不是少了兩個人?」卻听那一貫悶不吭聲的人突然開口了。一眾人都朝她望過去,一直低頭不好意思的錦玉也順勢看過去。

估模著有十六歲了,一身藏藍色的深衣倒顯出幾分文氣,只是看到那臉時便覺不相符合。咋一看是一張相當英俊的臉,眼楮里黑色部分很多,而下巴也如刀劈般冷峻,渾身散發著一股武者之氣。文人穿著、武者氣質;英俊的臉,目光卻過于平淡無味,甚至無神。給人的感覺無異于咀嚼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眾人都在心中暗自搖頭,卻沒注意到青嵐眼中光芒極快地一閃,嘴角勾起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你可是難得開口,卻不知這兩人哪一個入了你的眼?」

錦華一向喜歡搶話,尤其是他知道的事情,他一貫是喜歡通過自己的口傳達給別人的。他喜歡別人望著他的那副好奇的目光,呃,雖然,這個人的目光怎麼看也算不上好奇。

「你說的是魏府的魏于灝和魏北悠吧,上回我們去觀獵的時候,魏北悠硬要搶皇上送給公主的馬,被侍衛收拾了一頓,」他嘿嘿地笑著,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和幸災樂禍,「恐怕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吧。只是可惜了魏兄,反被其累。真是家門不幸,出了這等惡女。」

眾人也不知出于什麼心理並不阻止錦華在大家面前把大家的心里話說出來,但要擱他們自己,只要是有個不知肚腸的外人在場,便不會這麼直白。唯有個錦玉,還是個縮手縮腳的,只輕輕拉著弟弟的衣服,卻不敢說話。

錦華一說完,除了一貫雲淡風輕的青嵐和那不常說話的不知名人,大家都雜七雜八地插嘴,猜測這些日子這兩人在家做些什麼。

「我猜于灝定是在家念書,他爹對他的期望頗高,卻不能時常如我們這般悠閑。」長曜哈哈一笑,捻了塊小點扔進嘴里,立刻眉眼笑開,「青嵐這里的廚子這小點做的越發精進了。」

「難道皇宮的御廚還比不得?」青嵐語調悠悠蕩蕩,總有幾分調侃,幾分閑適,讓听者也焦急不起來,認真不起來,生氣不起來。

「比不得比不得,總是要淡雅些,不油膩,入口即化,倒有些糯米糕的感覺。」錦華在一旁抱著一盤子吃得正歡,此刻搖頭晃腦地插嘴。

長芸噗嗤一笑,「你又知道了?」

「皇宮的點心啊,三皇子請我吃過的,吃著倒還有味兒,就是吃完了那手指上一層的油汪汪,怎麼擦也擦不掉,非得用些皂角才能除去。」錦華眼珠子咕嚕咕嚕亂轉,嘴里的動作緊趕慢趕,倒也沒人說什麼,只錦玉讓他喝些水,當心噎著。

「只是這魏北悠,卻不知除了養傷,還能干嗎?她那臉,怕是有時日不能出來橫行霸道了。」

听長曜說到魏北悠,長芸便覺奇怪,「她那傷大半個月早該好了,尤其是宮里的侍衛沒朝她臉上多招呼。以她的性子,不是臉一漂漂亮亮的就出來招搖了麼?這次卻沒出現,早先來時我還以為她不好意思,想晚點出場呢。」

「興許是覺得難堪,不敢來了。」長曜挑了眉推斷道。

「怎麼可能?她是什麼樣的性子誰不清楚?挨打受訓對她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她何嘗有半點難堪的自覺來著?以前錦華的話都說的那麼露骨了,她還不是裝作絲毫不知,一個勁兒往青嵐哥哥身邊湊麼?」長芸冷笑,言語間充滿了不屑和鄙夷。

「女孩子家矜持些好,說這些做什麼?」長曜立刻沉了臉訓斥。

錦華當此時候又跳出來,朗聲道︰「公主殿下說的沒錯,她魏北悠就是這樣一個賤人,有甚不能說?」

那一直沉默的少年紋絲不動,只眼神掃過在座的每個人。一臉義憤的錦華,臉上全寫滿了擔憂的錦玉,神色全沒了剛才的嚴厲只顧吃喝的三皇子長曜,撅著嘴似是不滿的五公主長芸,還有那神色間似笑非笑的青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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