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桓從王氏那里出來時,已經快要到戌時了,把手上多出來的木盒遞給秦頌,秦頌看著手中的木盒,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齊桓邁步回自己的院子,秦頌捧著手上的木盒緊隨其後。快要到院子時,齊桓突然出聲,「秦頌,我記得你家中還有一個弟弟吧?」
秦頌一個激靈,模不準齊桓言下之意,但還是老老實實答道︰「是,小人家中確實還有一稚齡幼弟
齊桓眼波不驚,「如此,這次外放你便留在京中吧
秦頌這才反應過來,忙道︰「少爺身邊沒個伺候的怎麼行?小人自認雖不是個伶俐的,但總歸手腳麻利人也還算勤快,替少爺傳個話跑個腿還是能做的,少爺要去清源,小的自然也要隨著一道去的。至于家中幼弟,小人會托嬸娘代為看顧
齊桓听完後道,「那你可要想好了,我這一去可能三五年之內都無法回京城的
秦頌道︰「小人已經想好了
齊桓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明日便許你一日的假,讓你將家中安頓好
秦頌道︰「那就多謝少爺了
齊桓回到院中,自去洗漱不提。
第二日一早,齊桓親自帶了木盒去武安侯府。武安侯楊乃功在前頭听得消息,已經等在了前廳,大老爺楊宜勇也在一旁陪坐。
齊桓寒暄之後,便道明來意。隨後將雕漆木盒奉上,這木盒中裝的便是那枚信物,流雲百福紋樣的羊脂玉佩。
昨日齊桓奉上拜帖時,楊乃功就已經明白了齊桓的心思,知道這門親事多半是做不成了,因而齊桓歸還玉佩的此舉,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小佷此番離京,歸期尚且沒有定數,三五年也或是有的,實在是不好耽擱貴府小姐得覓良人,今日小佷將當日玉佩原物奉還,日後齊楊兩家嫁娶再無相干。對于兩家議親致使六小姐閨譽受損的事,小佷也深感歉疚,若有什麼需要小佷補償之處,還盡請開口
齊桓說完後,便等著楊乃功和楊宜勇二人開口。二人一時間均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楊乃功才悠悠地嘆了口氣,「賢佷你這又是何苦?」
齊桓苦笑道︰「小佷如今的處境,您也看在眼里,今日小佷這般做,對齊楊兩家都好。總而言之,是小佷沒有這個福氣,希望六小姐日後能有更好的姻緣吧!」
楊乃功滿臉遺憾之色,楊宜勇又跟著說了幾句場面話。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雙方都覺得挺沒意思的。齊桓提出告辭,二人也都沒有多留。
齊桓走後,楊乃功倒是一臉地若有所思。楊宜勇陪在一旁,此時得見老父這般神情,不由得開口道︰「爹,這婚事可是退得有些不妥?」
楊乃功瞥了一眼一臉認真的大兒子,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楊宜勇見老父露出這種神情,一陣訕訕。♀
「這門親事背後,只怕沒那麼簡單楊乃功眼神暗沉沉的。
楊宜勇皺眉。
楊乃功意有所指道︰「近來,齊楊兩家你不覺得走得太近了些麼?」
楊宜勇一怔,隨即心中就是一陣後怕。楊乃功見兒子被點醒,也就懶得再對他多費唇舌。
楊宜勇卻因為這句話,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齊桓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毋庸置疑,所以一開始齊楊兩家聯姻他和楊乃功都是樂見其成的,故而當初林氏為這樁婚事奔走時,他並未制止。和齊家結親,楊家自然也能憑借齊家的這層關系,成為皇帝身邊的近臣。
趙玉對這些勛爵世家的態度不明,不免讓他們心中惴惴,所以當初齊楊兩家結親,他也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皇帝默許的,但如今看來卻不盡然。剛才楊乃功地那番話,讓他背生涼意,難道皇上已經對齊楊兩家最近頻繁的走動覺得不滿了?這麼一想,齊桓無緣無故地遭貶謫便也說得過去了,這是皇帝在敲打楊府?
楊宜勇汗涔涔地,屋內燒著地龍,他卻出了一身冷汗。他和林氏還想著先把這門親事暫且擱置,若是齊桓兩年之內回京,便將婚事再議,如今老父的一番話,卻讓他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齊桓告辭後,楊安一直將齊桓送至大門處。
謝絕楊安的再次相送,齊桓朝著自家的馬車走去。一走近馬車,齊桓才發現不對。
馮六的馬車是停在齊府的巷子口,他沒想到自家馬車後面還停著一輛小巧的清油馬車。巷子口只不過能容一輛馬車通過,那輛馬車停的位置十分巧妙,故而齊桓從遠處看倒是沒有發現,還是走到近前才發現。
齊桓看那馬車精致小巧,覺得有幾分眼熟,再看馮六有些緊張的神情,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楊慕雲得知齊桓被外放之後,這幾日便一直魂不守舍。那日,她雖然安撫了楊宜勇和林氏,但她也知道那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她觀齊桓平素所行,知他是個君子,此番外放,必然會給楊家一個交代。以齊桓的性子,這門親事多半是議不成了。今日齊桓上門拜訪,更是讓她心中不好的預感不斷加劇。
齊桓頓了一頓之後,抬腳往身後的馬車走去。走至馬車身前,齊桓做了一揖,「車上可是楊家六小姐?」
馬車里面傳出了一聲輕響,復又恢復平靜。齊桓耐心等著,過了一會兒才從馬車內下來一個丫鬟,粉面桃腮,穿著件粉藍色的半臂。
「齊大人春桃對著齊桓一福身。
「姑娘可有事?」齊桓認真問道。
春桃一雙杏眼在齊桓臉上稍一逡巡,取出一只桃花箋送于齊桓,齊桓並未伸手。此番相見,本來就極為不妥,若是再落入有心人眼里,還不知道要傳成什麼樣子。這楊家姑娘本來便因他而名譽受損,他現下又如何敢再連累人家。所以當下並未接那桃花箋,春桃伸著手,臉上的笑意尷尬起來。
「還煩請姑娘替我給你家姑娘帶句話齊桓正色道。♀春桃為難地看著他。
「靜女其姝,汝之其好,陋與堪合,良人可待齊桓說完後,又是躬身一禮。隨後大步離去。
馮六心中惴惴,此時見齊桓臉色不好,也不敢多問。齊桓上了馬車,隨後絕塵而去。
楊慕雲眼中淚光盈盈,喃喃念道︰「靜女其姝,汝之其好,陋與堪合,良人可待
春桃擔憂地看著楊慕雲,「小姐?」
楊慕雲似無知覺,「陋與堪合,良人可待。陋與堪合陋與堪合」
春桃眼淚也落了下來,「小姐
楊慕雲神色怔忪,直到听到春桃的哭聲才回過神。
「春桃?」
春桃擦了擦眼淚,「小姐,你若是想哭,便哭出來吧
楊慕雲心里疼得厲害,本就淚盈于睫,听得春桃這般說,頓時哭了出來。
哭了一通之後,楊慕雲覺得心里好受了些,這才道︰「春桃,咱們回府
主僕二人回了府,林氏見女兒回來,見她臉色實在不好,眼圈也紅紅的,心中「咯 」一下,知女莫若母,知道她定然是已經知道齊桓上門退親的事了。
楊慕雲見到林氏,鼻子一酸,抱著林氏又是一陣大哭。林氏听得女兒哭得傷心,心里也酸酸的,心里更是把齊桓給怨上了。
齊桓回到府中後,又吩咐了馮六幾句,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當晚,謹身殿。
趙玉听完嚴修的匯報,臉色陰沉地厲害。尤其是听到楊慕雲出府攔了齊桓的馬車,神情更是陰晴不定。
孫德全在一旁看得心驚,近日家主子這性子當真是越發古怪了。
讓嚴修退下之後,趙玉看著御案上擺著的紅翡珊瑚擺件,一陣著惱,伸手便拿過那擺件,狠狠地砸了個粉碎。
孫德全眼皮一跳,過了一會兒見趙玉臉上的怒氣消得差不多了,這才讓下面的宮人進來收拾殘局。
趙玉喘了口氣,一臉疲倦,閉了眼楮靠在椅背上眼色怏怏。
孫德全更是連呼吸都輕了兩分,唯恐驚動了趙玉。
殿內的琺瑯狻猊香爐內點著安神香,裊裊的煙霧帶著淡淡的清香,閉目中的趙玉漸漸平靜了下來,臉上怏怏的神色隨之褪去。
就當孫德全以為趙玉睡去之時,趙玉的聲音猛然間響起。
「告訴嚴修,先前布下的那招棋,現下可以派上用場了
孫德全心里飛快地轉著念頭,嘴上卻沒閑著,道了聲「是」之後便下去了。
趙玉揉了揉眉心,覺得倦怠得厲害。
齊府。
王氏從齊桓那里得知退婚的確切消息之後,心中一陣失落。不過很快,她就沒功夫在這件事上難過了。
齊桓的調令下得突然,王氏沒有絲毫準備。現下齊桓離京,當下便忙著給齊桓收拾行李。
十二月份的天氣實在是冷得厲害,屋內燒了地龍,倒是暖洋洋的。屋內的條案上擺了一只薄胎透粉細頸瓶,瓶里插了幾只開得正好的梅花,淡淡的清香嗅在鼻尖,讓人腦中一清。
齊桓拿了本書靠在引枕上,看著看著便失了興致,王氏坐在炕席上清點著行李,唯恐有缺了漏了的。齊大柱則在笑眯眯地看著齊遠和齊秀寫著大字,可謂是一室溫馨,齊桓嘴邊露出一絲笑意,隨後又是一聲長嘆,此番離京,這畫面不知要多久以後才能看到了。
第二日天還未亮,整個齊府便忙碌了起來。齊桓用罷早飯之後,正好太陽升起。
拜別王氏和齊大柱之後,齊桓才乘著馬車出了城門。
齊桓臘月初二離京,待到了清源縣後已經是臘月二十三了,路上足足走了二十多日。
一路行來倒還算太平,只是連日的積雪讓路變得十分難走。從京城去清源,本可從南林郡內由水路一路行至清源,但奈何天氣嚴寒,河道結冰,只得坐馬車走陸路,每當這個時候,齊桓就無比想念後世的各種交通工具。
當正式踏入清源縣地界時,齊桓才真心覺得震撼。臘月飄雪的天氣,無數的衣衫襤褸饑民擠在簡陋的茅草棚內相互依偎著取暖。沿途被生生凍死的災民更是不少,昔日的諸多良田早已經被洪水沖毀,不見了蹤影。
本來以為到了清源縣城情況會好些,但當宛若斷垣殘壁般破舊的城牆真的出現在眼前時,齊桓卻不敢這麼確定了。
整個清源縣沒有一絲活氣,整個縣城更是恍若一座死城。齊桓從那些百姓的眼中只能看到深沉的絕望和麻木。這給齊桓的沖擊是十分巨大的。
到了清源縣的城門口,齊桓直接下了馬車,門口面黃肌瘦的守衛死氣沉沉地看了眼齊桓。秦頌交了幾個銅板的進城費。
齊桓進了城門,發現縣城里面的情況要比想象中的要好上許多,房屋建築也看得出來被休整過,街上的饑民也要少上許多。
城中的百姓對齊桓這個生面孔興趣缺缺,稍稍打量了兩眼之後,便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秦頌沒想到清源縣的情況這般惡劣,一時間也被震撼住了。過了半晌才出聲道︰「大人,這里這里」他說不下去了。
齊桓倒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當初清江一帶決堤的事他是知道的,後來的一系列災後安置工作他也知道些,當初朝廷特意派了領閣事之一的翁長蘇和正三品的內閣學士展同和來賑災。清江清源兩縣之間不過只有一日的路程,當初清江縣災情嚴重到需要朝中一品和三品官員親往,便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清源縣雖然距清江不遠,受災情況也僅次于清江縣,但耐不住當初賑災的重點是清江縣,清源縣得到的救助實在有限,這一來二去,清源縣便成了齊桓如今看到的樣子。
齊桓打量了一下街道兩邊的鋪子,選了家看著尚算干淨的客棧走了進去。
那店里的小二正倚在門邊打著瞌睡,秦頌上前輕拍了拍他肩膀,那小二這才驚醒。一睜眼,見店里來了人,頓時打起了精神,臉上也露出熱絡的笑容。後來見齊桓氣質不俗,臉上的笑意真誠了幾分。
「客官是吃飯還是住店?」
「吃飯,隨便上些店里的招牌菜即可齊桓淡淡道。
齊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最後透過窗戶,看了街道上的情況。
很快,那小二便上了菜。醬豬蹄、木耳肉片、清炒蝦仁、一小碟鹽漬花生米還有幾個饅頭便再無其他。
齊桓叫了秦頌坐下一道用飯,秦頌連連擺手,「這如何使得,小的區區一介下人,哪能和大人一道用飯
齊桓眉頭一皺,「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哪有這些講究,讓你坐下便坐下
秦頌這才應了,坐了下來,吃完飯後。齊桓結了賬,又扔了個銀角子給那個小二,那小二接過後,用牙咬了咬,發現是真的之後,笑成了朵花,語氣中帶著殷勤,「這位客官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小的?」
齊桓道︰「你不必緊張,我只是想打听些事情
听說只是打听些事情,那小二臉上的笑容更是快要溢了出來。
「這您可是找對人了,小的可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這清源縣城內就沒有小的不知道的事,您就是想知道昨天晚上周員外在哪房小妾那里過的夜,小的都能給您打听出來
秦頌樂了,「沒看出來你還有這種本事?」
那小二面露得色,「那可不,這清源縣城里提到我周四,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齊桓道︰「既然這樣,那我可就問了
那小二也就是周四,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您問吧
「如今這清源縣的縣令是何人在做?還有,我這一路走來,看到不少的災民,為何不見縣衙開倉賑濟?」
周四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隨後道︰「您應該不是普通人吧?前些天听說我們這里要來個大官,莫非是您?」
齊桓眉頭一挑,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倒機靈言語之中,已經算是默認了。
周四嘿嘿一笑,秦頌笑罵道︰「行了,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問你話呢!」
周四這才道︰「如今這清源的縣令是方敏方大人,這方大人是個好官,只是命不太好,本來前年就已經任滿,該升遷調往別處了,但不曾想他得罪了上頭的人,升遷算是無望了,只得繼續窩在清源縣當個縣令,後來去年正好遇上清江一帶決堤,清源縣不比清江縣,有朝廷專門派來的人賑災,只能這樣半死不活地爛拖著,現在清源縣就是一個爛攤子,誰還願意到這里來?方敏方大人又得罪了上頭的人,所以大家都說方大人恐怕是一輩子都要耗在這清源縣了
作者有話要說︰抱住各位妹紙廠c3,、廠c3,、欠的一干字明天補上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