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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氳五氣之卷 080舐犢情亦深

混元神雷如同君臨天下的王者,從它一出現,滿天烏雲奇跡般的消散一空,風收雨住、雷停電止,幽幽的萬點星光下,只有這一顆不起眼的灰色球狀物高懸在半天中,但是無論是巨猿,還是已經跑到了山谷之上的柳雲英和陸平,都無法忽視雷球中蘊藏著的恐怖毀滅性能量,在修行者的靈覺視野中,這顆灰色雷球比天上的太陽還明亮。

面對著混元神雷無限的威壓,巨猿做出了一個讓柳雲英和陸平詫異不已的舉動︰它丟掉了手中破爛不堪的大棍,盤膝跌坐,兩手扶膝,雙眼緊閉,竟然原地打起坐來。難道它自知無力抵擋,打算就這麼放棄抵抗了麼?

還是柳雲英先反應過來︰「這猴子要拼命了!」

只見那巨猿盤坐半晌,忽然二目圓瞪,怪嘯一聲,從它碩大的天靈蓋上砰得騰起一篷白氣,白氣正中,一團軟嗒嗒像是沒煮熟的蛋黃一樣的東西,散發著鮮艷的明黃色光澤,正在一跳一跳的嚅動著,在強烈的山風里,這團東西像是很難保持住本身的形狀,不時被扯成長圓形。

「這是未成形的內丹,它已經孤注一擲、背水一戰了。」柳雲英嚴肅的說,「倘若撐不過這一下,就是形神俱滅的下場。不過要是被它撐了過去,經過混元神雷淬煉的內丹將會強橫無比,放眼整個妖界,它都可以橫著走路了。」

「那你看它成功的希望有多少?」

「百分之一吧。不,千分之一好了。」柳雲英想了想,說道。

無論對于人類修行者還是妖族來說,內丹都是最重要的東西。修行者經過長期的修行,吸取天地間各種靈氣精華,轉化為自身的真氣或是妖氣,到了一定境界之後,真氣或妖氣會大幅度凝聚成為液體狀,再經過長期的凝練和壓縮,最終形成一種奇特的固體物質,這就是內丹。

內丹形成之後,還是柔軟而脆弱的,此時修行者將會面臨修行以來的第一個大關口︰天刑雷劫。倘若運氣好能夠渡過雷劫,在某種未知的奇特作用之下,內丹會形成一種特殊的能量結晶體,對于人類修行者來說,這種結晶體一般大如鴿卵,通體泛著金光,稱為金丹,而妖族的內丹則多彩多樣,統稱為妖丹。

一旦形成了金丹或妖丹,就能獲得各種不可思議的神奇能力,最簡單的就是不借助外物飛天,其次由于金丹和妖丹可以直接與天地萬物進行溝通,使得修行者可以直接從外界獲取無盡的能量,而再無力盡氣竭之憂。所以到達這個境界的修行者們,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的話互相之間很少動手,因為一旦動手就是曠日持久,有時甚至打上幾天幾夜也分不出勝負。當年峨嵋派攻上五台山,六大長老圍攻混元祖師,那一仗足足打了七七四十九天,六大長老借助兩儀六合微塵陣切斷了混元祖師與外界靈氣的聯系,才將他滅身煉魂、徹底消滅。

巨猿的妖丹尚未成形就放出來與天雷對抗,這不但極度危險,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但它此前硬抗八道天雷,早已精疲力盡,此舉也不過是死中求活的不得已之策罷了。

柳雲英一邊看一邊道︰「我還是不明白,看這猴子硬抗八道天雷的實力霸氣,本來渡劫是十拿九穩的事情,為什麼它要自取其短,死守著這片林子不走呢。要知道能修行到這個程度的妖怪,智力已經比普通人要高得多了。真是奇哉怪也。」

陸平自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了。兩人站在谷口向下觀看,此時烏雲已散,星月爭輝,谷中的情形歷歷在目,那巨猿如同入定老僧,垂頭閉目,頭上森森白氣之中,足球大小的未成形內丹光芒四射,拖著丈許長火花四射的光尾,與混元神雷在空中纏斗。

這一番與之前又有所不同,巨猿手持大棍力抗天雷,體現出的是一種慷慨悲歌、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霸氣和豪壯,此番以丹氣對抗神雷,旁人只見天空中一黃一灰兩團光球追逐踫撞,不時爆起滿天花雨,星火四散,將整個山谷照得燦如白晝,只覺得目迷五色、絢爛輝煌,哪能體會到其中生死懸于一線的凶險呢。

爭斗多時,那巨猿丹氣已是暗淡許多,混元神雷卻依舊是那副灰溜溜不起眼的樣子,縱橫轉折間與起先並無一點差別。陸平與柳雲英對視一眼,知道巨猿已經沒希望了。

可惜,可惜,這罕見的太古妖猿異種,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波羅夷巨猿,只差一步就可以渡過雷劫成就妖丹,從此縱橫天下、笑傲煙霞,卻最終功虧一簣,將要埋骨在這不知名的小小山谷之中。不知此物一死,世間可還有波羅夷一族存在否,難道這曾經威震太古的強悍一族,也將于今日永遠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麼?

陸平的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生命易逝,四大本空,連修行者也不能逃月兌這造化洪爐的煎熬,不得不在無情天地面前苦苦尋找一線生機。在普通人眼中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修行者,其實也不過如狂 大海中的一葉孤舟,隨時可能遭遇滅頂之災,最終能超越三劫之人寥寥無幾——即使能夠超越三劫,誰又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呢?是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還是只不過又是另一條沒有盡頭的長路?漫漫征途,無數人前赴後繼、孜孜以求的,究竟是什麼,又何處是終點呢?

巨猿的兩只煌煌怪眼忽然睜開,向著天空發出一聲混合著不甘、憤怒、悲傷、絕望以及無盡不舍的長嚎,然後它忽然將視線轉向了山谷之上的陸平——不知為何,陸平覺得自己似乎讀懂了那雙淺黃色如同湖泊一般的瞳孔之中表達的某些含義。

接著,令人震驚的事發生。天空中飛舞著的巨猿丹氣忽然沖天而起,瞬間擺月兌了混元神雷的糾纏,在高高的天空上劃了一個弧線,向著陸平這邊飛過來。柳雲英大驚失色,叫道︰「糟糕,好毒辣的移禍江東之計!」

他一拍劍囊就要將離殞劍放出,心中卻暗自焦急,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握頂得住混元神雷的滅頂一擊。

陸平卻攔住了他。他有種感覺,那巨猿的眼神中毫無惡意,反而有一種深深的信任。

此時混元神雷似乎也有一剎那的猶豫,不知是應該繼續追擊妖猿丹氣還是直接攻擊本體,就在這時,巨猿突然凌空躍起,直直沖著混元神雷沖了過去,兩眼閃著決絕之色,長毛飄舞,一往無前。

沒有想象中的驚天爆炸,混元神雷只一閃,就避過了巨猿強弩之末的雙爪,消失在它的天靈蓋里。

無聲無息的,曾經威武霸氣的龐然巨獸,在山風吹拂之中,從頭至腳,緩慢地化成了無數飛灰,從此徹底的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而那團丹氣失了元神統御,忽然向陸平手中投去,化成一團蛋黃般、軟而有彈性的物質,周圍還籠罩著一圈淡淡的白氣,異香撲鼻。

「怪事,這是妖怪的丹元啊,它怎麼會自願交到你手里呢?」柳雲英收回劍囊,十分的不解,「難道你其實是妖怪偽裝的不成?」

陸平無心開玩笑,妖猿已死,天清地朗,寰宇平靜,小小山谷之中卻是一片破敗之象,遍地是焦黑的斷木,有的還在燃燒。

他縱身向谷底躍下,柳雲英跟在他身後,兩人如飛鳥般輕捷的下到了谷底。

站在谷底才發現,這個山谷遠比感覺到的要寬大,這一片棗木林不知生長于何時,至少有數畝方圓,全都是參天大樹,可是如今已幾乎全都傾倒在地,顯得十分蒼涼。兩人小心的繞過半傾的斷木,向著樹林中間走去。

一片林中空地上,幾根粗大的原木丟在地上,陸平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巨猿使用的大棍,想不到近距離看會有這麼粗。空地中央,有一堆枯黃的干草,看位置應該就在剛才巨猿腳下的位置。

陸平和柳雲英走過去,然後……他們呆住了。

干草堆中,露出了兩個小小的、皺巴巴的棕褐色腦袋,密布的皺紋活像是兩個小老頭,但是那種嬌女敕的粉紅色,和尚未被雨水完全洗干淨的血污,說明這是兩只剛剛出生的幼仔。

「老天,這、這是巨猿的崽兒?」柳雲英結結巴巴的說,「難怪它寧可死也不離開樹林一步,它是怕幼崽被雷電傷到啊!」

停了一會,他又補充道︰「想不到這頭大猴子竟然還是母的。」

陸平感到了極度的震驚,他的心被深深的震撼了,這種對後代毫無保留的愛,在一個將要渡劫的妖怪身上出現了,和人類毫無二致,他回想起巨猿臨死前那悲涼的眼神,那絕望的怒吼,那種深深的眷戀和不舍……一時間,他淚流滿面。

偉大的母愛。

柳雲英撥開干草,將兩個光溜溜還在呼呼大睡的小猴子抱了起來,輕輕交到陸平手上——後者無意識的接了下來,然後才張大著嘴巴驚詫的看著柳雲英。

「別看我。那猴子的丹元怎麼會自己跑到你手上?這是在向你托孤,要你幫它……不,現在我們得稱呼她了,要你幫她養育後代呢。」

「啥?」陸平傻傻的看著懷里兩個初生的小生命,一頭白毛汗,「為什麼要交給我?」

「誰知道呢,也許是你有一種讓人信任的特質,我又說錯了,是讓動物信任的特質吧。」柳雲英拍了拍陸平的肩膀,道,「恭喜你,你已經榮任女乃媽這一光榮而偉大的職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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