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似乎總是一個簡單的眼神與表情,就能讓人迷失心智。
她為他上藥的動作極為輕柔,縴細的指緩緩在他的傷口處打圈,她垂著眼,眼睫密而長,似兩把小扇子,顫動時如碟翼輕振。
「疼麼?」就在傅亦辰的眸子深鎖在她臉頰,微微失神的時候,斐煙突然好似低喃般的問道。
「沒事,比不上心疼。」傅亦辰勾起唇來,笑得雲淡風輕,聲音里卻夾著難言的苦澀,斐煙听著心頭卻好似被什麼東西莫名的撞了一下。
「……」
斐煙一時無話。她听得懂傅亦辰的意思,卻不知該如何回應,索性就裝糊涂。
終于,她為他涂完了藥膏,踩了一天的高跟鞋,她的腳有些酸痛,再加上方才彎著腰給他上藥,突然站起身來,有些目眩,身子微微一晃,便朝著沙發上歪去。
傅亦辰伸手一攬,便將她整個人抱在懷里!
看著傅亦辰在自己面前瞬間放大的俊顏,嗅著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氣息,她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抬起頭,撞入他深潭似的黑眸,不由自主的,竟想起那一夜,兩人在床上瘋狂交纏的畫面……
面上浮起兩朵紅雲,斐煙垂下眼,有些不敢再看他。
傅亦辰原本就已經被斐煙挑撥的難耐,此刻,感受到壓在身上的嬌軀,是那般綿軟舒服,他的瞬間被點燃,將所有的理智燃燒殆盡。
來不及思索,他的手臂將斐煙的腰肢環的更緊。薄唇更是急急索向她的,迫切地品嘗她的芬芳。
面對傅亦辰肆意的侵犯,斐煙限時微微一怔,爾後便下意識地掙扎起來。
可是,隨著她的掙扎,她卻詫異地發覺,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一點一點地攀升……仿佛有人在四周潑灑了汽油,一點火星子便能燃起熊熊大火。
他的手雖是隔著衣物在摩挲,卻滾燙灼熱的嚇人,身體里仿佛有一股強勁的電流在激蕩著,亂竄著,敏感的她,不由輕輕顫抖起來。
「傅亦辰,你放開我……」斐煙嬌嚶,雙頰酡紅,眸中怒波流轉。
他們之間的關系本來就凌亂的如同亂麻一般,理不出半分頭緒。再這般下去,不過是徒增傷痛。
更何況,她未曾學會放下,再拿起來,結局也必定是失去。她不想僅剩的自尊被別人踩在腳下,聰明如她,沒辦法拿起來就要學會絕情。
傅亦辰被斐煙推開,大量的空氣和驟然降低的溫度,讓他瞬間清醒。他看著斐煙憤怒的小臉,終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沉著臉凝視她許久,像是在生氣,更像是在隱忍,最終,他選擇起身離開。時光匆匆而逝,轉眼又是大半個月過去,傅亦辰照舊每晚去二樓雅間听她唱歌。
夜上海歌舞升平,三樓貴賓室的那位不知何時也選擇在二樓的雅間听她的歌了。兩位名聲響徹上海灘的男人,百忙之中都要抽出時間來捧她的場,讓她受寵若驚,卻也安之若素著。
這天晚上,她唱完最後一場,卸了妝,換了件淡青色的旗袍。旗袍上面是一朵淡紫色的薔薇,配上她精巧的素顏,真是別致極了。
她剛走出夜上海,迎面就踫上了周紀闌。此刻,周紀闌捧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走到斐煙的面前,彬彬有禮的說道︰「斐煙小姐,三少請你上車。」
「……」
斐煙本想拒絕,可是抬頭看了一眼四周全部都是傅亦辰的侍衛近戎,略加思量,還是點了點頭,「好。」
她隨意的接過周紀闌遞過來的玫瑰花,彎子走進車廂中。旗袍的裙擺滑過車門,卻不沾染絲毫灰塵
黑色的福特汽車里,果然坐著一身戎裝的傅亦辰。
濃郁的玫瑰香氣,在鼻尖蕩開。她坐在傅亦辰的身邊,花瓣飄零在衣間,她的臉頰被映得嫣紅,淺笑盼兮,顧目生輝︰「三少,今晚找我,又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麼?」傅亦辰眯起眼,懶懶地勾起唇角,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大膽了,想想曾經她還有些懼怕自己的樣子,不禁好笑。
「可以,三少能來捧場,是夜玫瑰的榮幸。」斐煙假意逢迎,她嬌媚的俏顏掩映著夜上海的霓虹。歌聲縈繞,夜空,浩瀚無邊
「不客氣。」傅亦辰的聲音被壓的有幾分低沉,每次見到她總感覺他們之間有一種隔閡,消散不去。
「去哪兒,三少?」斐煙望著窗外匆匆閃過的風景,車窗中映著她的面容,玫瑰花綻放在她的臉頰旁,沾染在她的黛眉間,平添幾分柔情。
話落了音,她方才發現,她的聲音仿佛軟在空氣中一般,盡是溫柔。手一抖,玫瑰花瓣,如同雨一般紛紛落下。
氣氛有些尷尬,突然,一輛灰色的,最新產的雪佛蘭汽車擋在了前面,車子後面,還跟著數量汽車,里面坐的皆是西裝筆挺的保鏢。
周紀闌停下車,暗想,這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擋住三少的車子!
傅亦辰覺察到剛剛啟動準備出發的車子,突然再次熄火。詫異的抬頭,這一看,頓時火冒三丈。
對方是誰?很明顯,這是挑釁。
傅亦辰的近衛侍戎向來以保護傅亦辰為天職,看到這情景,頓時嚴陣以待,「嘩啦!」,只聞一陣整齊的子彈上膛聲,槍口齊齊指向對面。
傅亦辰推開車門,頎長的身形優雅步出,漆黑幽暗的眼眸,陰沉冷然地凝向前方。
「三少,半個月不見,別來無恙!」邪肆冷魅的男子亦跨出車門,笑得雲淡風輕,這些日子他日日逗留夜上海,為的就是能夠找個機會,與斐煙單獨聊聊。今天他正準備找陳賢安去請她,就看到她走出夜上海,並且坐上了傅亦辰的車。
段雲峰感覺的出來,這個女人在躲她。
夜上海多少女人,哭著喊著想要擠進他的懷抱。為什麼她,卻對他避而不及?段雲峰想問個明白,而這恰巧也是一直纏繞著傅亦辰的問題。
「呵,雲少。」傅亦辰冷嘲一笑,目光倨傲冷酷︰「枉你也是個大人物,好狗不擋道的道理都不懂麼?」
兩個人就好像是見面多年的老朋友,卻句句爭鋒相對。
「夜玫瑰,我要帶走。」听聞傅亦辰的話,段雲峰不怒反笑,他的身子斜倚在車門前,額前有細碎的發在夜風中飄逸而又清爽,藏藍色的襯衫與黑色的牛仔褲搭配在一起,使他看起來,沉穩而又不失俊美。
「是嗎,當真是好笑,夜玫瑰已經下班了。她現在叫斐煙,是我的女人!」傅亦辰走近段雲峰兩步,眼神陰沉駭人。這個男人已經不止一次糾纏于斐煙了,這叫他很是不悅!
「一日是夜上海的人,便一日是我的下屬。」段雲峰說得驕傲無比,他那樣孤傲,似乎不將一切看在眼里。
「雲少,這話說的嚴重了吧?」斐煙听聞突然下車,走到傅亦辰的旁邊。
看到斐煙出來反駁,段雲峰的盛氣凌人瞬間斂下幾分,他剛才為了氣傅亦辰,竟然忘記了,她骨子里亦是驕傲得徹底,根本容不得他那樣說。
他面不改色地看著她,輕笑道︰「其實,我就是想請你吃頓飯,沒什麼別的意思。」
看他笑得輕浮,傅亦辰眸光一沉,「好啊,不妨一起去吧,正巧我也沒有吃飯。」他拉住斐煙的手,笑著說道︰「既然斐煙是你的下屬,我不介意請你吃一頓飯,感謝你對她的照顧。」
听到傅亦辰的話,斐煙更加不滿意,瞧他話說的,好像她是他的附屬物一樣!這兩個霸道的男人,簡直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後,以為自己的世界就是全世界,不讓別人活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你們兩個去吃吧。」她淡漠的說著,轉身欲走。
「斐煙,你若是累了,我送你回去吧!」傅亦辰一個轉身,迅速拉住斐煙的手,臉上嬉皮笑臉的,讓人欲哭無淚。
「你回去還要自己做飯,不如吃了以後再回去休息吧?」段雲峰今天特別奇怪,對斐煙說話的語氣,溫柔的似乎要滴出水來。
眼眸中情意濃郁了幾分,倒是夾著幾分玩味,健碩的身子擋住馬路一側的霓虹,似乎擋住了她半個世界。
斐煙想想,這倒也是,她不是很喜歡做飯,更不喜歡一個人吃飯。她回頭正對上傅亦辰嚴肅的眸子,唇角的笑容中盡是嫵媚︰「呵,我倒是不知道雲少竟然也這般知曉惜人,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听斐煙如此說,傅亦辰率先一步上前,拉了斐煙的手,朝著自己的車子走去︰「走吧,上我的車!」
「等等,她坐你的車,恐怕多有不便吧?」段雲峰說著,拉住斐煙的另一只手,語氣中纏綿著一種曖昧。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將她夾在中間。
傅亦辰看著段雲峰,目光雖然不興波瀾,心中卻滋生出了幾分憤然,他發誓,終有一天,他要讓斐煙離開夜上海這個地方。到時候,看這個男人還如何囂張。
「斐煙啊,還是坐我的車吧,我的車可比他的舒服。」段雲峰無視傅亦辰的憤怒,而是微笑著對斐煙說道。這話說得,句句字字是比量,比得何止是車?不過是氣勢罷了。
「車哪兒能有什麼舒不舒服,雲少怎會說笑,斐煙命薄,還是坐三少的車吧。」想起段雲峰在貴賓室與那些陪酒女郎放蕩不羈的場景,她心中多了幾分戒備。畢竟和傅亦辰的接觸少多些,她已經大概能夠模清楚傅亦辰的性子,應付起來比段雲峰倒也容易些。
听到這話,段雲峰的眸子一凝,斐煙看到他的眼底甚至閃過一絲傷痛。良久,段雲峰才放開斐煙的手。他的神色有些黯淡,轉身低頭坐進車里,動作一氣呵成。
傅亦辰也不做逗留,眼眸中閃過笑意,心中的怒氣淺淺散去,緊緊扣住斐煙的五指。坐進已經被周紀闌恭恭敬敬打開車門的福特汽車。
上次玻璃被傅亦辰砸碎那輛車已經不翼而飛,斐煙才發現這竟然是一輛嶄新的福特車。線條優美,曲線自然流暢,一看就是上等貨。
「怎麼?」看斐煙一臉陌生的車內四周,傅亦辰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什麼,三少果然是三少,換車跟換女人一般迅速。」斐煙的話語平靜而又自然,可這話到傅亦辰的耳朵里,卻好似帶了刺一般,一下子就刺痛了他的心。
在這個女人的眼里,他就是如此不堪的男人麼?傅亦辰睨住她美麗的臉龐,頗為無奈道︰「你這樣說可就沒良心了。」
他與她在一起後,她何時看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過?
斐煙不再說話,她看著窗外不停倒退的風景。城市的霓虹因為車子的快速移動,好似一道亮色的線劃過。
段雲峰看著傅亦辰的車子飛馳而去,心中不滿,叮囑司機道︰「跟緊了,別跟丟了!」
剛才礙于面子,他也不曾仔細詢問到底去哪里,此刻也只能緊隨在傅亦辰的車子後面了。然而,傅亦辰似乎有意甩開自己,不僅車子開得飛速,而且左轉右拐的。幸好上海灘的福特汽車並不多,要不然就真的難找了。
「是,少爺。」段雲峰的車開在最前面,後面的保鏢也是一頭汗。上海灘難得一見的風景瞬時形成,傅亦辰和他的侍衛近戎開車在前面,十幾輛福特汽車開得飛快。緊隨其後的是段雲峰和他的保鏢,又是十幾輛黑色汽車。
隊伍長的就好像是要婚慶一般,甚至更加的豪華。斐煙坐在車里,從後視鏡里面看到成群結隊的汽車,不僅震驚,還有些惶恐。這麼大的陣勢,不知道那些記者又要寫些什麼了!
「甩掉他們。」看得出來斐煙的憂慮,傅亦辰突然十分善解人意的說道。
「三少,就算是甩了他們,你的這幾十輛福特汽車風馳電掣的,也引起不小的轟動了。」斐煙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有錢人出門就是大動靜。非要這麼大的排場,才算是出門麼?
「那你說怎麼辦?」傅亦辰看斐煙還是一臉愁悶,好不開心,有些苦惱和頹敗,他泄氣的問道。
「還能有什麼辦法?」斐煙揚了揚唇角,想必現在這個事情已經讓有些好事的人拍了過去。
傅亦辰知道斐煙又不開心了,這讓他感到沮喪。
車子很快就停在了世紀大酒店,豪華中西合璧式小洋樓,門口時穿著火紅色旗袍的迎賓小姐。
傅亦辰下車,很紳士的為斐煙打開車門,然後笑著將斐煙的胳膊挽自己的臂膊上。他低頭淺笑︰「這樣才對嘛!」
斐煙臉瞬間紅的跟個隻果一般,她驚慌失措的低下頭。有些昏黃的霓虹掩映著她的側臉,忽明忽暗,隱蔽了她的嬌羞。
與此同時,段雲峰的車子也風馳電掣的到來了。他迅速的下車,攔在傅亦辰和斐煙的前面。他漆黑深沉的眸子緊緊盯住斐煙挽在傅亦辰臂膊上面的皓腕,良久,忽而粲然一笑道︰「斐煙這樣未免不公平呀!」
說完,段雲峰竟然站在斐煙的另一側,將斐煙的皓腕掛在也掛在自己的臂膊上面。隨後,一臉挑釁的看了一眼傅亦辰,清淺的笑道︰「走吧。」
斐煙無奈,她突然掙月兌開兩個人的手,獨自走進世紀大酒店,背影焯約而又冷艷。
看到斐煙如此率性的樣子,傅亦辰和段雲峰都淺淺的笑了。只不過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眼神再度恢復滿滿的敵意。
傅亦辰矯健的身姿先一步消失在世紀大酒店的門口,他追著斐煙語氣中滿是寵溺的笑道︰「曖,你等等我啊!」
段雲峰倒是優雅自然的多,他昂首闊步的朝上走去,不急不慢。面上的微笑證明,此刻的他心情還算不錯。
世紀大酒店二樓的雅間里,斐煙安靜的坐著,笑得嫵媚妖嬈,多嬌卻又疏遠。
「想吃點什麼?」傅亦辰體貼而又紳士的把菜單拿到斐煙的面前,他的眼神警惕而又敏捷,總是能夠在第一時間知道斐煙需要的和想要的。
斐煙淺淺一笑,她眸子晶亮,在水晶吊燈下,好似耀眼的星辰一般,美不勝收︰「還是三少點吧!」
畢竟是人家請客,她又不想和他們有些許瓜葛。所以,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客氣一點。
傅亦辰仔細的看著那些英文,笑嘆洋人還真是花樣百出啊!他淡笑著用上海話說道︰「把你們這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道吧。」
斐煙也不再說什麼,安靜的等著招牌菜的上來。服務生一看是傅三少和雲少兩個人,就已心中有數,絲毫不敢怠慢。
看著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斐煙突然覺得有些浪費。她有些尷尬的笑笑︰「這麼多啊?」
「嗯,不多不多。你看你這麼瘦,得多吃點。」傅亦辰笑著,將在自己更前的雞腿夾給斐煙。
段雲峰也不示弱,一邊給斐煙夾菜,一邊笑著說︰「只管大膽吃便是,胖了我娶你可好?」
听到這話,傅亦辰有些惱怒,卻又不好發泄,只得狠狠瞪他一眼。
段雲峰也毫不示弱,直直的對上傅亦辰的眸子。
餐桌上硝煙彌漫,兩個男人眼里憤怒的火光迸射,空氣里似乎都擦出「吱吱!」~地火花聲,斐煙埋著頭吃飯,神情恬淡自如,仿佛兩個男人的爭斗與她無半分關系。
這樣的情況,她只想快些吃完飯離開。菜的味道還不錯,不過身邊兩個男人對面前的美食似乎毫無興趣,只顧著大眼瞪小眼,再這樣瞪下去,她真擔心兩人會瞪成斗雞眼!
算了,隨他們去吧。
「斐煙,像段雲峰這樣的人,嫁給他你一定會後悔的。你可以考慮考慮我之前說的話,我等你。」傅亦辰眉目之間滿是認真和深情,他嘴角掛著清淺的笑意,筆挺的戎裝讓他有一種別樣的俊逸。
听到這話,斐煙驀然抬頭,正對上傅亦辰漆黑的眸子。她驚慌失措的低頭,卻被米飯嗆得連連咳嗽。
「斐煙,慢著點。」段雲峰說著,慌忙給斐煙地上手帕。
斐煙有些微愣,看著段雲峰手中干淨而又潔白的手帕,她有點懷疑這是段雲峰麼?不過仔細一想,段雲峰整日花叢中過,有佳人的手帕也是應該的。
她微微嗤笑了一下,但依舊是接過來了段雲峰遞過來的手帕。
兩邊不討好,卻兩邊也不得罪,面上笑得嬌美動人,心中卻暗暗叫苦。
她真擔心,哪一天其中一個男人發起火來,會不會直接把她掐死!
「多吃點。」傅亦辰繼續飛快的給斐煙夾菜,段雲峰也不示弱。
他們剛才是把菜夾到斐煙的碗里,後來夾到自己的碗里推到斐煙的面前,不一會兒的功夫,斐煙的面前就擺了三大碗菜。她有些氣結︰「你們不餓是吧?若是不餓,就別打擾別人,我不介意你們出去等著。」
看到斐煙皺起了眉頭,兩人才停了下來。段玉峰靠在椅背上,勾起一抹笑容看著吃飯的裴煙。他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只知道這一刻自己莫名的安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這頓飯本就吃的有些惱人,裴煙自然是不想多呆。看出她的意思,傅亦辰想要送斐煙回去,卻看到段雲峰搶先一步到他的前面笑道︰「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叫些點心?」
「不必了。」斐煙笑著搖搖頭,轉眼看著窗外遠處的霓虹,這個城市如此浮華,城市的街角卻充斥著悲哀和傷痛。
「不累的話,不如我們去跳舞吧?」段雲峰露出潔白的牙齒,狹長的鷹眼笑成了一道縫隙。此刻的他到不像是那個傳說之中的浦天商會的少東家,而是一個簡單的青年才俊,還不懂上海灘的滄桑和人世間的悲哀。
福特汽車來來往往與整條南京街,灰白色的晚報飛滿街頭。遠處有飛奔而過的孩子,嘴里面不停的喊著︰「晚報,晚報!三少、雲少同搶一支玫瑰!晚報,晚報!……」
「雲少,不好意思,我不累,不過是吃飽了有些困。」斐煙的心驀然隨著夜色沉淪,當這些上流人士在酒店揮霍著金錢,名譽,青春的時候。悲哀傷痛和滄桑躲在城市的街角,一次撲向那些孤苦無依的勞苦大眾。
而她,也不過是萬千勞苦大眾中的一位而已。她不妄想飛上枝頭變成鳳凰,也不想在上流社會流走,可想在這亂世中獨善其身,安靜平凡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我送你回去吧!」傅亦辰早就忍不住了,他不想跟別人分享斐煙的一顰一笑,他想他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自私而又小氣。
「好。」斐煙是真的想回家了,她也不拒絕傅亦辰的美意。匆匆忙忙的給段雲峰說了一句︰「再見。」就頭也不回的坐上了傅亦辰的車子。
福特汽車優美的流線在上海灘的主街道上行駛,忽明忽暗的霓虹閃爍在斐煙的臉上,她若影若現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淡淡的神秘。
傅亦辰淺聞車內淡淡的香氣,覺得滿足而又欣喜。隨著這香氣在車內逐漸彌漫,繼而濃郁,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狂躁起來。
很快,車子就停在了有些昏暗的胭脂胡同。傅亦辰轉頭,就看見睡得迷迷糊糊的斐煙。這個懶貓,吃完了就瞌睡了。
「斐煙,煙兒?到了……」傅亦辰小聲而又溫柔的呼喚著斐煙,可此刻的她剛剛睡著,竟不容易叫醒。
只見斐煙轉個身,突然抓住傅亦辰的衣襟,朝他的肩上一靠,找個舒服的位置,安靜的再次睡著了。
傅亦辰扭頭,看到斐煙近在咫尺的的素顏,身子立即燥熱起來。
他努力的壓抑住內心的悸動,小心翼翼的抱起斐煙。周紀闌很有眼色的打開車門,看見傅亦辰小心翼翼的抱出熟睡的斐煙。
傅亦辰一面走,一面垂首看她,見著她像只小貓般地依偎在自己懷里,有些欣慰與驚喜。
傅亦辰剛抱斐煙剛上樓,就看到迎面而來的柳兒,只見柳兒一張小臉上滿是焦急,見到傅亦辰抱著裴煙,連忙喊道︰「小姐。」
她的聲音又急又大,將本已沉睡的斐煙驚醒。斐煙睜開眼楮,看到的正好是傅亦辰淺笑的眸。她微怔,然後不好意思的扭頭低語道︰「放我下來。」
傅亦辰沒有說話,而是扭頭,有些憤怒的說道︰「什麼事?」竟敢吵醒他的女人,這個小丫鬟是活夠了麼?
柳兒一看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似乎生氣了,慌忙回答道︰「小姐,夫人她吐血了。」
母親的病一直都是她心里面的結,她本以為有了錢,去了大醫院就可以有所好轉的。因此也沒有過去看看,她不願意去觸踫那些看到就會疼痛的往事和人。听到這話,她掙扎著要從傅亦辰的懷里下來︰「你放我下來!快點!我要去看我母親!」
那著急的模樣,似乎要掉出眼里一般!
傅亦辰心疼不已,卻沒有放下他,而是抱著她轉身下樓,「別擔心,有我在!」
沉沉的嗓音回蕩在樓道里,傳入她心間,竟叫她感到莫名安心。
傅亦辰抱著斐煙上了福特汽車,看後面的柳兒還傻不愣登的站著,他憤怒的對後面的侍衛近戎吼道︰「把她帶上車!」
「是。」侍衛近戎說著,就把丫鬟柳兒帶上了後面的車上。
「開車。」傅亦辰簡單的對周紀闌說道,他感受到斐煙的著急,心也開始有些煩亂起來。
周紀闌來不及問一聲去哪里,就慌忙開車。傅亦辰轉頭,才看見斐煙竟然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倔強如她,從來不曾輕易落淚。此刻,她竟然……
想著,傅亦辰莫名的揪緊了心。這個女人總是將自己偽裝的刀槍不入,油鹽不進,一副銅牆鐵壁的樣子。其實,她的內心卻如此脆弱。她到底有怎樣的過去,令她這麼強硬的維持著她所有的自尊。
「別急,別哭。」傅亦辰不知該如何安慰人,身為軍人出生的他,過于鐵血,卻並不無情。
他將她整個人攬入懷里,希望自己的懷抱,能叫她暫時安定下來。
頭枕在他的懷抱里,斐煙感覺心里暖暖的,她抬起頭,正對上傅亦辰略帶寵溺的眸。
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一個男人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對她如此關懷的說出此般話語。當年,斐家落難,江家落井下石,江彥西遠在異國他鄉,她獨自一個人,那種孤獨感,就如剛才听到母親吐血的消息一般,心疼的就要碎掉。
而這個男人,僅僅一句話,僅僅一個擁抱,就讓她覺得心里滿滿的,似乎整個人生都有了依靠。
「謝謝。」她努力的忍住哽咽,對傅亦辰投出感激的眼神。
傅亦辰也不再說話,而是緊緊的握住斐煙的手,一把將她摟得更緊。感受到傅亦辰的懷抱愈發溫暖,斐煙感覺自己到了一個溫馨的避風港。世界瞬間溫暖,她努力的擠出一絲笑意,心情慢慢的平靜下來。
福特汽車高調的停在川草巷子,這里寥落不堪,坑坑窪窪而又漆黑的小路,周紀闌拿出軍用小手電給斐煙和傅亦辰照明。
斐煙走進那間熟悉的屋子,屋子里面濃濃的藥味和大煙的味道。傅亦辰微微皺起眉頭,看來斐煙的母親真的病的很重。
「比較難聞吧?我母親常年臥病,也實在沒辦法。」斐煙說著,走到母親的病床前。床上躺著的那個女人面黃肌瘦,她眉眼彎彎,依稀可以看到曾經的貌美如花。她的身上穿著一件紫色的價值不菲的旗袍,此刻,她已經沉睡。
屋子簡陋,家徒四壁。一張破舊的木桌椅上隨意的放著藥物和一張沾滿血跡的素白手帕,觸目驚心。
斐煙看到那塊緋紅的帕子,不禁腿一軟。身後的傅亦辰見狀,慌忙扶住她,才使得她沒有直接坐在地上。
她一時有些無措,嘴里面不停的嘟囔︰「怎麼辦?怎麼辦?」
雖然母親一直墮落,不再如曾經慈祥美麗,她還是沒法放棄。那畢竟是她的母親,為了她,她去做歌女,努力賺錢給她治病。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她活下去的支柱,如今,可怎麼辦?
「別著急,先問問。」傅亦辰看斐煙著急的直流眼淚,心疼不已。他用溫柔而又沉穩的聲音權威著,輕輕的抱住她,成為她的依靠。
「柳兒,夫人下午一直在睡麼?」斐煙恍然大悟,慌忙喊道。
「小姐,現在煙土不好買,好些地方已經斷貨了。夫人的病情日益加重,到今天下午終于撐不住了。」柳兒哭哭啼啼的說著,她眼神悲戚的看著斐煙。這個丫鬟也不容易,主子家財散盡,她還能忠心的跟在重病的夫人跟前照顧著。
听到這話,斐煙慌了神。郎中也說煙土有利于壓制夫人的病痛,如今買不到煙土,可怎麼辦?想著,她突然認真而又含著幾分祈求的看著傅亦辰。
她眨了眨眼,努力想維持自己的情緒,可是眼淚卻像是斷了線,撲簌簌的下落︰「三少,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你一定會有辦法弄到煙土的!你幫幫我好不好?」
「斐煙……」看到這樣脆弱的斐煙,傅亦辰心疼不已。他的眉頭緊緊的擰在一起,眼神悲戚。
此刻的斐煙哭得梨花帶雨,與她平時的妖嬈驕傲形成天壤之別。她長長的睫毛上是晶瑩的淚珠,好似秋日的晨露沾染在青青的麥苗上,晶瑩剔透,惹人憐愛。她殷紅的唇緊緊地抿在一起,看傅亦辰支支吾吾的模樣,她哭得更厲害了︰「三少,只要你能幫我弄來煙土,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終于,她卸下自尊,卑微無比的求他。而他沒有任何的喜悅和征服她之後的欣喜,只有心疼,心好似咬碎掉一般,似有無數只螞蟻不停的咬噬。
「斐煙,不是我不幫你弄煙土,而是煙土並不能救治你母親。」作為上海灘的軍閥,他知道上流社會的事情還有上海灘的政治局勢。洋人在國內傾銷煙土,根本就是在危害中國人的身體。多少國人因為這個東西,吸到死。
看傅亦辰面色為難,斐煙忽而淺笑︰「我忘了,三少是上海灘的公眾人物,怎麼可以做這等叫人鄙夷之事,既然三少不願意,我也不為難。」
斐煙的臉上閃過一絲的決絕,她突然開始嘲笑自己。竟然就如此輕易的把這個男人當作是避風港,人家是上海灘有頭有臉的青年才俊,斐煙,你算是什麼東西?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朝外走去,不顧身後傅亦辰的呼喊。一出門,她就叫了一輛黃包車,直奔夜上海。
她知道段雲峰對自己的心思,如果她對他還有一絲的誘惑哪怕是一絲的利用價值,她相信,那個沒節操的男人會幫助她的。
陰霾的天空驟然下起了雨,淅瀝瀝的雨水由小而大從遙遠的地方墜落。一起墜落深淵的還有她一顆沉重的心,她對著蒼天苦笑,任由雨水落在她的臉上,砸濕她的長發。
黃包車在夜上海的門口停下來,此時的夜上海依舊歌舞升平,霓虹縈繞。斐煙顧不得被淋濕的身子,徑直的沖進夜上海三樓的貴賓室。記得雲少的夜生活總是十分的吩咐,此刻他應該還在貴賓室里玩鬧。
來不及細想,她就已經到了貴賓室的門口。門口屹立的身強力壯卻面容冷漠的保鏢訴說著段雲峰的所在,斐煙氣喘吁吁的說道︰「我找雲少。」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她如此狼狽的主動找那個男人。
屋子里面的男人听到斐煙的聲音,眸子里閃爍著詫異。她那樣驕傲的女人,不會主動來招惹他這樣的男人的。一定是有什麼事,心跳驟然漏了一排,他竟然能夠感受到自己因為擔心而驟然加速的心跳。
「你們出去。」段雲峰沉著眸子,低吼道。
兩個衣衫不整的女子看到段雲峰臉上的異樣,有些慌亂的跑了出去。
「讓她進來吧!」段雲峰隨意的整理一下有些微凌亂的衣服,只一瞬間便恢復其倜儻優雅的模樣,轉身面朝門坐著,他面露微笑。
可看到進門的斐煙之後,笑容立刻僵硬在臉上。但見斐煙渾身濕淋淋的,原本烏黑飄逸的長發此刻因為雨水全部黏在一起了。她狼狽不堪,卻依然淺笑︰「雲少,若我有事求你,你會答應嗎?」
「難得你會求人,但凡我辦得到的,我不介意擲下千金買你一笑。」段雲峰說著,站起身來。他高大的身子在水晶吊燈下形成了縴長的影!雖然臉上笑意滿滿,可他的眼底卻又深深淺淺的心疼。
這個女人還真是倔強,如此狼狽還能裝得淡然,笑得妖嬈。
「你能幫我弄到煙土麼?」一听有希望,斐煙開門見山道。她的眼神迫切,淡青色的繡花旗袍上有些泥濘。
段雲峰緩步走到她的身邊,用手輕輕的勾起她臉龐的一縷濕發,鷹眸里閃爍著絲絲縷縷的心疼︰「怎弄得如此狼狽。」
「雲少,請你直接回答我的問題。」斐煙態度堅決,她倔強的昂起凍得緋紅的小臉。此刻的她像是雨後的玫瑰,雖然狼狽,卻有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驕傲。
看斐煙如此焦急,他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這個女人到底有著怎樣的秘密,段雲峰揣踱著︰「做我的女人,我會幫你搞定一切。」
段雲峰說完,就看見斐煙的臉色慘白的好似一張白紙。他的心口突然一緊,痛緩緩蔓延開來。在她的眼里,他難道真的猶如洪水猛獸一般讓她驚慌和害怕麼?他突然有些自嘲的一笑︰「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選擇呆在我的身邊,而不是傅亦辰。」
斐煙原本驚慌的眼神慢慢平靜下來,她听到段雲峰漫步盡心的問︰「你要多少煙土?」
「越多越好。」斐煙說完,微微一怔,突然苦笑道︰「錢……我會慢慢給你還的……」
「斐煙!」就在斐煙等待著段雲峰說好的時候,門外突如其來的傳來傅亦辰的聲音。焦急而又憤怒,听得斐煙心中一驚。
「斐煙!你出來!」傅亦辰被段雲峰的保鏢擋在門外,一張臉頓時更是陰沉得可怕。
------題外話------
求月票,求五星好評!^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