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漸漸地遠了。
依稀可見那雙美得更勝女子的鳳目中,流淌著無措的焦慮和驚惶。他的口中,呼喚著她的名字︰「芷靈!芷靈!……」
他追來了。
她走了,他才深刻地體會到這種到死都不能相見,是怎樣的一種折磨。
他永遠都無法想象見不到她的日子,他也不想就這般讓她決然而去,所以,他選擇了不離不棄,選擇了生死相隨,選擇了他從未想過的生活,只因為……
他愛她。
當冰冷的水一點一點地吞噬了一深一淺的兩道身影時,當目睹了這一切的冷凌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難解的情緒時,當玉兒驚呼著找尋時……
湖水並不是很深,只是很冷。
冷芷靈沉浸在水中時,腦海中一片尖銳的刺痛,那是一種失去時的痛楚,還有一種莫名的詭異的情緒,一點點的侵蝕著她的心,侵蝕著她的思緒……
殤煜寒,也許她真的不能陪伴他這一生了,若是……
來生,他們還能相遇嗎?
當殤煜寒的頭顱露出水面時,臉上的冷漠被一種不可置信的神色掩埋,他與冷芷靈幾乎一前一後的跳入湖水,然而短短數秒之間,卻沒了冷芷靈的身影……
冷芷靈不見了。
殤煜寒紛飛的長發散成瀑布,層疊地飛散著,蒼白冷峻的臉孔隱入水中,冷漠的眸子帶著一絲不知所措的張慌,她不見了,這似乎正印證著什麼……
他扭過頭,看像湖邊的冷凌,「冷凌,把湖水放干。」毫無緣由的,令岸上的冷凌心下微微一驚,為什麼他沒有帶冷芷靈上岸,為什麼要把湖水放干?
殤煜寒的神色已然恢復了淡淡的冷漠,只是凜然的冷目中,染著一層深邃的悲傷。
芷靈,你回去了嗎?
陽光和緩,一片柔軟細致的金色,卻再也驅散不了這料峭春寒。
有些顫栗,有些徹骨,有些冰涼,有些追悔,卻說不清是怎樣的壓抑與絕望,漸漸充滿在這座不大的宅院里,這間小小的房間里。
殤煜寒抿著唇,听著冷凌的稟報,即使放空了湖中之水,也沒有找到冷芷靈的半個影子,冷芷靈不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幾乎是憑空消失的。
「冷凌……」他淡淡地低喃著,「也許,她回去她的世界里了……」
冷凌靜默著垂首而立,許久沒有動作,窗外燦爛緩淡的陽光輕灑下來,鋪在他和殤煜寒的身上,一瞬間,竟有些刺眼了。
冷凌抬手擋了擋,低低地不可置信地嘆息一聲︰「殤煜寒,你別太傷心……」
殤煜寒輕輕動了動,卻沒有看向冷凌,過了半響,卻忽而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幾不可聞︰「冷凌……我曾以為她騙我的,如今想來,我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她在另一個世界里會活得好好的,會好好的……」
冷凌收斂眼中的哀色,過了片刻,扣緊殤煜寒的肩膀,「她不會欺騙我們的……芷靈什麼時候騙過我們……她會好好的……」
殤煜寒的身體忽然顫了一下,腦袋低低地垂著,過了片刻,輕輕掙了掙,抽開冷凌緊扣肩膀的手,後退了一步。
冷凌立在遠處,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殤煜寒忽然輕輕笑了一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冷凌,本王懂她的意思了……她一定希望本王好好的,希望本王可以永遠地遠離這里的爾虞我詐是是非非……」
他轉過身來,抬起頭來,眼眶有些微紅。
「等這一切結束,本王會尋她回來的……本王一定會去尋她回來的,本王說過,沒有本王的允許,她永遠不能逃離本王身邊……」
「殤煜寒!」冷凌有些惱怒。
「冷凌,本王今日要去見瑜 暉,告訴他……」殤煜寒閉住自己的呼吸,有些輕微地站立不穩,再抬頭望著冷凌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冷凌深吸了口氣,眼神一片沉痛。
殤煜寒卻是低笑,此生此世,糾纏愛恨,光榮過,痛苦過,他夠了,也明白了。他以為她是他的光明,可是他卻錯了。她可以是所有人的光明,卻獨獨不是他的。
這一生,他再沒有別的心願了,只願來生來世,可與她縱橫天涯……
冷凌看了他一眼,道︰「太子已經來了,此刻正在大廳里呢。」他看向門外剛剛稟報完的侍衛,目光淡淡的,面色有些冷漠。
「他來了麼……」殤煜寒張了張嘴,喉嚨卻苦澀得厲害。
殤煜寒幾乎掙扎著起身,一步步走向大廳,走向那個間接逼走了冷芷靈的男人,瑜國太子瑜 暉,看著他時,嘴邊似乎想說什麼,掙扎許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瑜 暉看著他,卻不走近︰「殤煜寒,本宮知道芷靈不見了……」瑜 暉雖然詫然著冷芷靈消失不見,這種事太過離奇了,然而面對殤煜寒,他卻無法問出緣由。
殤煜寒抬眸,目光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瑜 暉清冷冷的立著,看向殤煜寒那被漆黑的發簾遮擋住的眼楮,讓人看不見面龐,過了片刻,忽然一滴晶瑩的什麼東西,滴嗒一聲,滴在地上,濺出完美的形狀。
他突然有些不忍,輕嘆著︰「殤煜寒,芷靈她……」
殤煜寒卻是收斂了神色,突然平靜了下來,陰沉地瞪著瑜 暉,「你有什麼資格喚她芷靈啊,是你親手毀了她的孩子,是你毀了她的希望,是你……」
瑜 暉揪緊了眉宇,眼眶突然染上熱意,似乎已經控制不住,只是深吸了口氣。
他點了點頭,卻岔開了話題,道︰「殤煜寒,瑜國大軍來襲,其實不僅僅是因為谷月的策動,還因為殤皇帝對籠煙玉魚的佔有之心,也許還包括瑜國這片土地……」
殤煜寒猛然看向他,忽然攥緊了雙拳。
瑜 暉覆下眼簾,神色有些悲哀︰「關于籠煙玉魚,你難道從未曾想過它神奇絕妙的地方嗎?又或者它不普通的地方?」
「明明,你的眼中只有瑜國,只有權勢,卻又為何非要冷芷靈呢?」
殤煜寒已經控制不住,喉嚨里掙扎著發出些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顫抖,又像是不甘,破破碎碎的,不甚清晰,卻像繃斷了神經,終於有些失態。
瑜 暉走過去,看著他的眼楮,抿著唇,「也許,這就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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