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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雷聲漸漸小了,雨勢卻愈發大了起來,密密的雨幕被風吹了進來,景亦文和景安的衣服濕了一大片,狹窄的屋檐下已經遮不了這大雨了。

「少爺,太冷了,我來敲門,我們進醫館避避雨吧?」

景安看著景亦文身上大片的濡濕,止不住地心疼,這下非生病不可!

「不行,都已經是深夜了,容歆綠都睡了,我們敲門,豈不把她吵醒了?」

「那我們回去吧?」

「好,」景亦文看看天邊,還隱隱有些光亮在閃,「待雷聲停止,我們就回去。」

景安不知道為什麼景亦文非要等雷聲停止,見勸說不動,只得氣鼓鼓地安靜呆在一旁。

景亦文也知道,自己如此站在醫館的門口,這個舉動傻透了,可他就是不想走。

他站在屋檐下,腦中不停地閃現他和容歆綠相識以來的畫面,有歡樂、有哭泣,一幕幕走馬燈似的,輪回旋轉。最後,定格在九歲那年,他出水痘的那天。

那日,她破窗而入,帶著陽光一步步地走向自己。

那時的容歆綠,勇敢而又執拗,那樣不管不顧地,把自己從陰暗的角落里,拯救了出來。

也許就在那時,她從窗戶上跳下的那一刻,同時也跳進了他的心里。

只可惜,那時的他還太小,太過稚女敕,一直都沒能發現。

他只想讓容歆綠嫁給他覺得適合的好男人,他希望她一世幸福,衣食無憂;他希望能給她最好的,就這樣,一點點地,把她從自己身邊推了出去,推到別人的懷中。

景亦文想到是自己要與她和離,是自己給她安排的這一切,就恨不得時光倒流,殺了當時那個愚蠢的,自以為是的自己。

風又變大了些,屋檐上掛著的燈籠被風吹的左搖右擺。

忽然呯地一聲,燈籠終于是不堪風力,被吹得掉到地上,光線嗖然又暗了一些。

「去把它掛起來。」

景安遵從吩咐,撿起那燈籠,便往屋檐上去掛。怎奈他個子不夠高,雙手舉了半天,離鉤子還有些距離。

「我來吧!」景亦文伸手,從他手中把燈籠接過去。

他抱著燈籠,看準了方向,正要往上掛,突然听得一聲女子的清斥︰「誰在那邊?」

容歆綠在屋里,听見雷聲漸漸地小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爬回床中央躺好,剛剛閉上眼楮想睡,只听見外面呯地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掉到地上。

她有些擔心,穿好衣服後,從後院繞到醫館門前時,看見門口站著兩個人,其中一人懷中抱了個東西,鬼鬼祟祟的樣子,她暗驚,莫不是偷了藥材?

听見她的聲音,那兩人立時不動了。

她舉高了手中的氣死風燈,順著昏黃的光線看過去,意外地發現,她剛剛還發誓說再也不要想起的人,居然就在眼前!

他雙手抱著燈籠,渾身濕漉漉的,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又有些不知所措。那樣子,像極了正在做壞事,被又抓了現行的人。

容歆綠也沒想到會看見景亦文,「您……在干嘛?」

她的意思是︰這大半夜的,你怎麼會在這里?

景亦文卻誤會了,他低頭看看手中的燈籠,解釋道︰「它被風吹下來了,我正要把它掛上去。」

「……所以景大人,您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我醫館門前掛燈籠?」

听見容歆綠如此諷刺意味極濃的問話,景安不高興了,「容姑娘,三少爺一從春~色如許出來,便直奔您這兒來了,他在這站了好久,說是……等雷停了再走。」

景安說到後來,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這從頭到尾,和容歆綠沒有半毛錢關系,他也不知道自家少爺為什麼在這站著,所以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底氣越說越不足。

「哦?!是嗎?!」容歆綠好像知道了什麼,了然地點點頭。

「當然不是!」景亦文立刻出聲反駁,並命令道︰「景安,到馬車上去!」

不過容歆綠並未理會他的反駁。

她不是養在深閨里的大小姐,自然知道這春~色如許是做什麼營生的,她也知道男人都愛去那些煙花之地。

可是景亦文在她心中是不一樣的,跟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樣,他是特殊的。

現在突然听到景安這樣說,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調味罐子,一時之間,酸苦辣咸,四味雜陳。

容歆綠深呼吸兩下,平靜一會兒後,才緩緩道︰「民女在這兒給大人道喜了,恭喜大人成人,嗯,也許並不是第一次。好吧,不管如何,天色已經太晚,還請大人早些歇息吧!」

說完,她轉身便走。

「容歆綠……」景亦文在身後喚她。

「哦,對了,」她听見叫聲,緩了緩步子,並未轉過身子,在景亦文以為她停下來,還沒來得及高興時便說︰「若是那燈籠掛不好,便放著吧,怎敢勞煩大人!」

說完繼續往前走。

景亦文把燈籠放到地上,三兩步跑上前,一把拉住容歆綠的手,急道︰「我什麼都沒做!」

容歆綠掙月兌不開他的鉗制,她也惱了,「大人!您的私生活,我沒興趣知道!松手!」

「不!」

大雨滂沱,景亦文站在雨中,劍眉微蹙,眼楮都被雨打得有些睜不開了,嘴也緊緊地抿成一條線,卻依然緊緊地攥住她的腕子,不松手。

那模樣,像是要被人遺棄的小狗一般,說不出的可憐。

兩人便這樣,僵持在雨中。

容歆綠覺得他抓著自己手腕的手,冷的像冰,「景大人,您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可不想生病,您打算就這樣站下去嗎?」

「容歆綠,我……我們不要這樣……好嗎?我……錯了。」

容歆綠听見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感覺手腕上一松,然後眼睜睜看著他直直地朝自己倒了下來。

雨聲太大,景亦文的聲音又太小,容歆綠不確定自己听到的,便是景亦文說的那三個字。

可是她來不及細想,她趕緊上前兩步,接住他。

景安人在馬車上,眼楮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這邊,見景亦文朝前倒去,他暗道一聲不好,迅速跳下馬車。

待他們兩人合力把景亦文扶到後院的廂房中後,三人身上差不多都淋了個透濕。

容歆綠替景亦文診完脈後,對景安說︰「你幫你家少爺把濕衣服月兌了,擦擦干吧。」

景安站在床邊,焦急地問︰「我們少爺如何了?」

「寒氣入體。本來身子就弱,這樣涼的天氣還如此淋雨,好好的人都受不住,何況他呢。」容歆綠把看病用的東西收好,有些不解地問︰「這大半夜的,你們為什麼站在醫館門口?」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景安略微思索一番後,便把今日傍晚時分,景亦文等在醫館門口,而後路上遇見杜思危與許崇,便與他們一道去了春~色如許,可還沒一盞茶的功夫,他便出來了;再到醫館門口站了半宿,說是要等雷聲歇了才回府,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說給容歆綠听。

末了他總結道︰「容姑娘,我覺得我們少爺,他心里有您。」

容歆綠愣了愣,隨即否定道︰「你別胡說,你們少爺,不是已經有了……霍小姐嗎?」

「您說都督府那位?」景安搖搖頭,「我們少爺,對霍小姐確實還不錯,但您說她是少爺的心儀對象?那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每次都是霍小姐來找我們少爺,沒有一次,是少爺主動去找她的。」

「這又能說明什麼呢?!」容歆綠似是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她起身,作勢朝外走去,「好了,你別胡亂猜了,你們少爺的心思,豈能告訴你!這里有幾件林大夫的衣裳,剛剛才干,他還沒來得及拿過去,我去給你們拿來,趕緊把濕衣服換了吧。」

她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又看了眼睡在床上的人,終是一句話沒說,出了廂房。

景亦文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他知道有人在自己身邊,給他喂水,喂藥,給他蓋被子。他知道,那個人是容歆綠。

他听見她在自己耳邊說話,可他耳朵像是被蒙上一層紙,無論他怎麼努力,卻總是听不清楚。

後來,他感覺到有一雙手,在自己的臉上流連忘返,似是有些惴惴不安,卻又萬分不舍的樣子。

他感覺得出,那是容歆綠的手,可是她為何會顯得如此不安,又如此不舍呢?

直到他听見一聲分辨不出男女的聲音,像是一根刺一般,尖銳而又霸道地穿入他的耳膜︰「容姑娘,該走了,可別誤了時辰!」

容歆綠要走?去哪?

景亦文急了︰你別走,你等我!!!

「啊……」

景亦文突然吐出一口濁氣,然後好似溺水之人,突然呼入新鮮空氣一般,猛然張大嘴巴,貪婪地呼吸。

「醒了醒了,少爺醒了!」

耳邊傳來景安開心的聲音,景亦文咳嗽著,轉頭看去。

景安和林大夫,都站在床邊看著自己,他搜尋了一圈,果然沒有看見容歆綠的身影。

「容……歆綠,她……在哪?」景亦文問得十分艱澀,他的嗓子,火燒火燎地疼。

林大夫听見他這樣問,面露難色,拂了拂胡須,輕嘆了口氣。

見他如此反應,景亦文更加緊張,「她……在哪?」

「容姑娘被宣進宮中,還沒回來,已經兩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想內容提要都要想老半天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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