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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這日傍晚,天上降下一場雨來,雨勢雖不大,卻極是細密。六宮亭台樓閣,登時皆如沐水簾之內。時下已是仲秋的天氣,本已有了幾分涼意,這場雨一落更添了幾分清寒。

蘇美人在咸福宮偏殿外一張藤椅上坐著,正賞著外頭的雨景,只見庭中地上落葉遍地,雨潤苔青,幾株松柏不因時令有變,不曾落葉,在雨中更顯蒼翠挺拔。碧荷在旁立著,手里捧著一方托盤,上頭呈著一只五彩瓷蓋碗小茶盅,就說道︰「這雨漸漸大了,主子懷著身子,還是進去罷,仔細寒氣撲了身子。」

蘇美人笑道;「不妨事,哪里就這般嬌氣了。當宮女的時候,冒著雨雪出去辦差都是常有的事,也不見生什麼病。」碧荷說道︰「話雖如此,只是今非昔比,主子現下懷著小皇子呢,可要留神。」蘇美人笑道︰「不怕的,若當真有妨礙,太醫早就說話了。只是近來那些嬪妃們,都眼紅的緊,一心只想抓咱們的錯處,卻要小心。」

碧荷撇了撇嘴,不屑道︰「皇上不去找她們,她們就把氣沖著主子來了。依著奴婢說,她們也只是白費力氣罷了。皇上現下這般寵愛主子,誰也不見,她們就是有心挑唆,也是無計可施罷了!」說著,又笑道︰「皇上這些日子以來,獨獨只見主子一個,連皇後也撇到後面去了。這才多少日子,就封了主子做美人,這在後宮里可還沒有先例呢。便是當年的貴妃,也是一步步上來的,還虧得是她生了皇長子,佔了先機,又有護駕的功勞在里頭,不然也上不到那個位子。主子如今在這後宮里,可是無人能及呢。連皇後娘娘,都要讓主子三分顏色了。」

蘇美人听了這話,甚是得意,臉上便現出得色來,嘴里卻還說道︰「出去可不要講這話,好歹她也是皇後。」碧荷撇了撇嘴,正欲再說,卻听間壁傳來念誦佛號之聲,當即笑道︰「這德妃娘娘,自打禁了足,忽然轉了性子,變得恁般虔誠起來,日日從早到晚的念佛抄經卷,昨兒奴婢听那邊的宮女說起,這德妃娘娘發了願心,要抄九十九遍金剛經,求佛祖保佑皇上萬壽無疆呢。」蘇美人笑道︰「只怕是要求佛祖保佑皇上早日回心罷?她自抄她的去,休說九十九遍,就是九千九百遍,皇上不知情,也是白費力氣。往昔我在御前服侍的時候,就瞧出來皇上不大待見她,若非有皇後提攜,她哪里能到今日這個地步?如今皇後都敗了勢,何況是她!」

正說話間,里頭送了一盞冰糖燕窩出來,碧荷將手里的托盤遞與旁人,連忙捧了過去。因是才炖下的,湯汁還滾燙著,便吹涼了送到蘇美人跟前,又笑道︰「這血燕可是難得,往日可只有皇後並高位的嬪妃可得著,可是比尋常的燕窩更滋補些,主子且試試。」蘇美人瞧了一眼那盅子,果見里頭數枚褐紅色的燕盞,泡在一汪湯汁里頭,觀其品相質地,皆是極品,遂笑道︰「這樣好的燕盞,往日可再到不了我嘴里的。就是宸貴妃與德妃,也未必能吃著。想來是皇後那邊的?」碧荷說道︰「是日前皇後打發人送來的,她倒也算識趣兒,見皇上這般寵愛主子,這幾日可沒上送東西過來。」

蘇美人冷冷一笑,說道︰「你哪里知道她的手段!我在御前服侍,也算見識過了,她這是要把我給捧起來,好叫六宮嬪妃與我一人為敵!前頭的錢氏,就是這般折在她手里的。然而我可不是錢氏,可不怕她那些齷齪手段!皇上現下厭了她,她再挑三說四也沒人听了!且我肚里又懷著個孩子,待將來生下來時,這位分想必還要再往上提一提。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同她比肩了,那才叫揚眉吐氣呢。」她說到高興,難免忘形,言辭張狂,幸得並無外人听見。倒是碧荷,卻有些顧慮,說道︰「主子也還留神才好,皇上也有幾日不來後宮了。怕一來二去,就淡下來了呢。」蘇美人娥眉一揚,朗聲道︰「那怕什麼?不過是朝廷上有大臣說話,皇上要避一避嫌罷了。這些嬪妃自己沒本事,只好叫娘家出頭了,卻濟得些什麼事?!白白與人做嫁衣!」

碧荷听著自家主子的言語,心里倒想起一樁事,遂說道︰「主子,冷宮里那位又打發人傳信兒來了,說要見一見主子。連日皇上與主子形影不離的,抽不出身去。如今皇上不來後宮,倒是個空子,主子幾時去見見?」蘇美人思忖了片時,說道︰「今日下了雨,怕路不好走,你打發個人妥帖的人去說,明兒若放晴,傍晚時候就還在景祺閣見罷。那兒僻靜,常時沒人去。」碧荷嘴里答應著,眼看天色已黑透,便扶了她進去。

至晚間掌燈時分,贏烈在養心殿看了一日的奏章,不覺有些腰酸眼花,走出殿外,立在廊下看雨。張鷺生正在門上守著,見皇帝出來,連忙迎上去,躬身問道︰「這外頭雨打,濕氣重又冷,皇上還是進去,仔細凍著了。」贏烈說道︰「披了一日的折子,乏得很,出來散散,外頭落了雨,倒是舒暢的很。」張鷺生陪笑道︰「皇上忙于朝政,也要顧惜著身子。」贏烈點了點頭,沉吟片時,忽又問道︰「近來時氣不好,皇後並太子可還安好?」張鷺生回道︰「沒听坤寧宮有什麼動靜,該是無礙。」說著,又淺笑低聲道︰「皇上雖不肯過去,這心里還是惦記著娘娘的。既這般,皇上何不去瞧瞧?娘娘也有日子不見皇上了,心里該是很想念的。」

贏烈卻搖頭道︰「罷了,眼下朕不要見她。」說畢,又轉身邁步進門。張鷺生不明所以,不敢作聲。眼看到了傳膳時分,御膳所的人將皇帝的晚膳抬了來,御前的宮人便接了進去,按著規矩布置下了。贏烈舉箸進食,卻見盤碗之中有一碗鱸魚羹,憶起來是蕭清婉素日愛吃的,便說道︰「把這魚羹撤下去,拿盒子盛了,與皇後送去。」張鷺生應諾,又不敢怠慢,連忙親自送去了。

到得坤寧宮,正逢蕭清婉抱著太子用膳,見他進來,連忙傳到里頭,賜了座,吩咐宮女倒熱茶與他,又笑道︰「什麼事,這樣大的雨,倒叫公公親自跑一趟。」張鷺生笑回道︰「皇上送碗魚羹與娘娘加菜,奴才怕那些小太監們粗手笨腳的,路上再給摔了,就自個兒過來了。」蕭清婉點了點頭,令宮人端了出來,見是一盆鱸魚羹,遂吩咐拿了一只青花瓷描金小碗來,親自撥了一碗,叫春雨端與張鷺生,笑道︰「公公走了這一遭,吃完熱湯暖暖肚子。」張鷺生連忙擺手道︰「這可使不得,這是皇上賞與娘娘,奴才哪里敢吃,讓皇上知道了,奴才腦袋可要搬家了。」

蕭清婉淺笑道︰「如今這宮里,但只要本宮不準,便一個字兒也傳不到皇上耳朵里,公公又怕怎的?」張鷺生見皇後話已至此,哪好固辭,只得訕笑著謝了賞,接過去碗去,立著吃了。

一時吃過魚湯,他拿絹子抹了嘴,重又上來。蕭清婉便問道︰「御前怎樣了?可有什麼消息?」張鷺生便一五一十的回道︰「朝里許多大臣上了奏本,勸諫皇上勿要偏寵嬪妃,擾亂綱常,故此皇上再不曾見過蘇美人。倒是時常賞些東西過去,奴才也不好理論。」蕭清婉笑了笑,說道︰「她可是如皇上意的人,哪會就這般容易敗下去了。」因又問道︰「林霄那案子如何了?還有人替他求情麼?」張鷺生回道︰「雖不見多,卻也有幾位大臣上折為其陳情,皇上收了折子,只批知道,也不說如何處置。恕奴才多嘴,娘娘若要動手,可得快了。皇上這意思,怕是要輕饒了林家呢。」蕭清婉細問了那起人的名姓,便淺笑道︰「這個本宮自然明白,只是時機未到,輕易出手倒壞了事。也罷,公公且回去復命罷。來的久了,怕皇上要多心。」

張鷺生聞聲,便即做辭去了。穆秋蘭送了他去,又折回來笑道︰「這張公公如今嘴也這般松了,論娘娘問什麼,沒有不答的。」蕭清婉微笑道︰「他那佷子,現在都察院呢。」穆秋蘭旋即會意,也不明言,只說道︰「這大雨天,皇上倒還念著娘娘愛吃鱸魚,特特叫人送來,可見這情意還是不淺的。」蕭清婉張了張口,卻只嘆了口氣,終是一字兒沒發。贏不知事,在她身上爬來爬去,又問她要爹。她抱緊了孩子,擦了擦眼角,沒有說話。

到了晚間時候,贏早早睡下,蕭清婉又做了一回針線,看了兩句書,眼看時候晚了,方才睡下,一夜無話。

隔日起來,已是雨過雲收,天氣放晴,只是昨日一場大雨,將院中梧桐葉子掃落滿地,更添了幾分秋意。蕭清婉一早起身,才開窗子便覺寒氣侵體,恐贏年幼怕冷,連忙叫宮人開箱子拿夾襖,自家也添了幾件衣服。因著天寒,這一日不曾出門,只在坤寧宮里教贏讀書識字。贏這孩子雖是頑劣,秉性卻是個極聰明的,習學起來極是迅速,蕭清婉瞧著,心里也是寬慰。

這日一日無事,到了晚間時候,坤寧門才待下鑰,穆婕妤同武婕妤二人卻匆匆而來,求見皇後。

蕭清婉知必有緣故,連忙請見,二人走進內殿,草草行禮畢,武婕妤便說道︰「娘娘,擒下來了!」蕭清婉淺笑道︰「本宮估模著時日,也差不多了。那賤婢現下何在?」穆婕妤回道︰「現在外頭嬪妾轎子里捆著,娘娘若要見,就命人押進來。」

蕭清婉沉吟道︰「別叫人瞧見了,連轎子一並抬進來罷,送到偏殿去。咱們且一道會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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