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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賈安柔臨別托金

運河上邊依稀有些晨霧,可河上的船只卻依舊在揚帆,一角鼓脹的風帆從遠方破浪而來,直奔京城的碼頭而去。船舷上邊站著兩個人,看起來是多年的朋友,正在親親熱熱說著閑話兒。

「不知道還有多久到京城?」冬梅有些緊張的望著湯湯河水,湍急的從船邊滾過︰「我不在家,擔心我們家那個小的沒有人照顧

飛紅笑著捏了她一把︰「誰叫你不將他帶到京城來?我便將孩子帶過來了

「你還不是想讓你們家婆婆看看孫子?」冬梅望著飛紅擠著眼楮笑︰「你婆婆倒是放心,不幫你來帶孫子,一心一意的在京城照顧著四小姐!」

飛紅望了望前邊,薄薄的晨霧已經逐漸散去,兩邊的堤岸看得很是清楚,河堤上的綠柳在風中搖曳,似乎在翩翩起舞一般。她抿嘴笑了笑︰「照顧姑娘是應該的,我帶孩子一個人便足夠了,哪里還能勞累婆婆?」

冬梅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這時船老大走了過來,朝飛紅和冬梅笑了笑︰「兩位大嫂起得可真早,快到京城了,睡不著了罷?」

「還要多久到京城?」飛紅握住了船舷上的欄桿︰「一想著要見著姑娘了,我心里便高興得緊!」

船老大咧嘴笑了笑︰「昨晚我們歇在密縣碼頭,離京城只得一個時辰的水路,兩位大嫂盡管放心,約莫在卯時便能到京城碼頭了!」

天色慢慢的亮了起來,容家園子里到處都彌漫著薔薇的甜香。因著容夫人覺得這薔薇開得熱鬧,買進來不用花多少銀子又容易打理,所以命人在園子里各處都扎了薔薇架子,四月份一到,薔薇當季,到處都可以見著粉紅粉白的花朵,擠擠密密的點綴在深綠色的葉子上邊,仿如嚴嚴實實的一堵花牆。

「這薔薇花架子這邊怎麼落了這麼多花葉?」容大女乃女乃帶著春華冬華來主院給容夫人請安的時候,眼尖的發現院牆靠門口的地方,掉了不少薔薇的花朵,落在黑色的泥地里,十分的顯眼。

翠花嫂子揉了揉眼楮往那邊看了看,也驚訝的喊了起來︰「可不是呢!這可真是件怪事兒!」她走了過去,在薔薇架子旁邊察看了一番,忽然見著地上有幾個腳印,薔薇架子上折了一根竹竿,有幾支花耷拉到了地上,不由得驚叫了起來︰「誰想從這架子上爬過去不成?這薔薇架子可都是用細竹竿搭起來的,如何能承了人的身子?」

容大女乃女乃皺了皺眉,帶著春華與冬華往那邊走了過去,幾人沿著薔薇架子往那頭走了幾步,就見一個人影正貼著院牆站著,一雙眼楮盯住了她們幾個,眼中滿是憤恨與絕望。

「淑華,你怎麼在這里?」容大女乃女乃看著那個蕭瑟的人影,語氣里沒有一絲同情︰「听說昨晚你被祖父關在廂房里,怎麼便自己跑了出來?」

淑華一言不發的盯著容大女乃女乃,心里不住的在思量究竟該怎麼逃出去,自己大抵是和容大爺一家犯沖,想做點什麼事情總被他們識破,方才自己藏在這薔薇花叢里,還想著趁翠花嫂子不注意的時候便跑出去,沒想到給容大女乃女乃抓了個現行。

昨晚淑華被關在屋子里大半夜沒有睡著,想來想去決定要逃跑,與其在這里坐以待斃,不如跑出去還有一條活路。回想起容三爺臉上的那種戾氣,淑華覺得自己不是容家的骨血這事情遲早會被知道,現在她還能被好衣好食的供著,只是不能行動自由,若是知道了她不是容三爺的孩子,容府還不知道會怎樣對她呢。

在屋子里邊轉了幾個圈兒,淑華到處望了望,看來她只能從窗戶上逃了,下邊的窗戶已經被釘死,上邊的兩扇窗戶卻沒有封死,淑華將桌子推了過去,搭上一條凳子,推開上邊的窗戶,伸出腦袋看了看周圍沒有旁人,她小心翼翼跨坐在窗戶上邊,見自己離地很高,一陣頭暈目眩。

鼓足了勇氣閉上眼楮往下一跳,淑華只覺得自己的一雙腿格外的疼痛,似乎被硌著了哪里,那疼痛從腳心里升了上來,讓她忍不住滴下了一行眼淚珠子。扶著牆慢慢的站了起來,回頭望了望門上的鐵鎖,淑華舒了一口氣,悄悄的往外挪了過去,走過主院大堂,慢慢走到主院門口,她能听著翠花嫂子在門邊小屋子里打鼾的聲音。

淑華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要提了起來,偷偷模到門邊,想推開門往外邊走,模到門栓輕輕往外推開,似乎已經月兌了栓子臼,淑華心中大喜,伸出手便將那扇門往外推,就听輕微的「喀拉」一聲,門被推開了一條縫,但依然沒有大開。旁邊屋子里翠花嫂子翻了一個身,嚇得淑華貼在了牆上好半天不敢動彈。

難道這院門里邊也是要落鎖的不成?淑華心中一沉,等著翠花嫂子那邊沒了聲響,擦了擦眼楮湊到門邊,就著朦朧的微光,淑華瞧見了一把大鐵鎖,這讓她無比的絕望。為何院門里邊也要落鎖?淑華沮喪的靠在門上,實在想不通這事情怎麼就會有這樣的變數,好不容易從屋子里邊逃了出來,可依舊逃不出主院。

她的眼楮轉了轉,見著了門口不遠處的薔薇花架,那滿架薔薇已經攀援到了牆頭,在這將亮未亮的天色里,它們靜默的佇立著,仿佛在通向一個希望的處所。淑華走到牆邊,心里有了一線希望,看著天邊逐漸出現了淡淡的魚肚白,她咬了咬牙齒,走到薔薇花架旁邊,攀住架子抬腳便往上邊踩。

「喀拉」的聲響在這靜謐的清晨格外響亮,淑華的身子吊著竹竿,一顆心似乎要跳了出來,沒想到這薔薇架子這般不禁攀援,才踩上一只腳,撲上半個身子,那竹竿兒便折斷了!她默默的看著自己紅腫的雙掌,幾乎要哭了出來,這時就听到門邊小屋子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趕緊躲到了薔薇花架後邊,眼見著翠花嫂子的身影從屋子里走了過來,正模著往這邊過來。

被翠花嫂子發現了,淑華的心就如沉在冰窟里一般,全身仿佛被凍僵在那里,眼睜睜的看著翠花嫂子披著衣裳一搖一晃的走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淑華用手捂住了嘴,幾乎要驚叫起來,絕望的閉上了眼楮。可好半天不見翠花嫂子伸手搭到自己的胳膊上邊,耳畔倒是傳來一陣淅瀝之聲,鼻尖下邊傳來一中淡淡的臊味,淑華睜開眼楮一看,就見翠花嫂子正蹲在薔薇花架下出恭,一線濕潤的水滴蜿蜒著朝自己的腳下流了過來。♀

淑華伸手捂住鼻子,幾乎要嘔吐了出來,好不容易忍住了那股尿騷味兒,等翠花嫂子搖晃著身子走回了小屋子。淑華從薔薇花架後邊轉了出來,深深的透了兩口氣,沿著薔薇架子往旁邊走了兩步,抱著膝蓋蹲了下來,看來只能等著天亮開了門,趁著翠花嫂子不注意才能逃出去了。

慢慢的天色逐漸亮了起來,主院里有了燈光,淑華听著丫鬟婆子們的腳步聲匆匆,她知道該是容老爺起身準備上朝了。廚房那邊傳來了一絲香味,和著這薔薇花的清香,讓淑華的肚子不由得咕嚕了幾聲,她昨兒晚上沒有用飯,現在還真有些餓了。

約莫大半個時辰以後,淑華听到容老爺從主院大堂里走了出來,橐橐的走到了主院門口,翠花嫂子從腰間模出了銅鑰開了鎖,就听著銅鎖撞擊門板的聲音,伴著翠花嫂子諂媚的聲音︰「老爺好走!」

翠花嫂子伸了個懶腰,從小屋子里拿出了洗漱的盆兒,淑華從花架後邊伸出了一個腦袋來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心中一大喜,只要翠花嫂子去廚房那邊打水洗漱,自己便能得空鑽出主院去了。

誰知翠花嫂子一手拿著盆子,一手又將那把大鎖掛在門上,就听清脆的一聲「嘎嗒」,門又被鎖上了,翠花嫂子嘴里不知道在哼著什麼,快步從旁邊走向後邊廚房去了。淑華縮在薔薇花架那邊,憤恨的盯著那扇大門,實在想不通為何翠花嫂子今日便如此細心了起來。她蹲在那里,默默的想著怎麼樣才能逃出去,不多久卻被細心的容大女乃女乃發現了。

「既然你不想說話,那我也不問你。翠花嫂子,你可是看主院大門的,若是三小姐偷偷跑了出去,你該擔負什麼責任?」容大女乃女乃瞪了翠花嫂子一眼︰「還不快些將三小姐送回房間里邊去!」

容夫人在大堂坐著,正等著媳婦孫女來請安,一想著淑華被關在廂房里,心里有些難受︰「素日里最早來請安的便是淑華,今日卻見不著她了

沈媽媽在一旁笑著答話道︰「夫人莫要心急,等著過些日子,老爺氣消了些,你再想辦法將三小姐弄出來,哪里總是這麼關著,好好的人都會被關出病來!」

「可不是這樣!」容夫人愁眉不展,捧了茶盞兒在手里都不想揭蓋子︰「一想著她的事情,愁得我昨晚都沒睡好覺,老爺不讓她去做小妾,可若是真的議親許了婆家,大婚之日里沒了落紅那該如何是好?」

「這事情到時候再想辦法對付,或者讓三小姐多灌姑爺一些酒,喝醉了以後自然不大清醒,到時候割破手指滴些血到床單上便是了沈媽媽站在旁邊眼楮轉了轉,便想出了一個點子來︰「我听說旁的大戶人家也有拿雞血包兒冒充的,只是不知道具體怎麼做,那雞血如何才不會凍住

「你這法子好,喝醉了自然便不知道做了些什麼,總是可以冒充過去的容夫人坐在椅子上,心里舒服了些︰「再說罷,先將淑華從廂房里弄出來才是

大堂的門簾已經換了縐紗的面料,迎著光能見著外邊影影綽綽的來了幾個人,站在門口的小霜趕緊打起門簾,笑著朝容大女乃女乃行禮︰「大少女乃女乃安!」轉眼看見了被翠花嫂子揪著往前走的淑華,不由得大驚失色︰「三小姐,你怎麼從廂房里出來了?」

淑華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春華伸出手來挽住了淑華的胳膊︰「翠花嫂子,你快些去門口守著罷,免得被旁人鑽了空子,讓那些阿貓阿狗從外邊溜了進來,或者……」她含笑看了一眼淑華︰「或者有什麼不該出了主院的,又被你放出去了

翠花嫂子縮了縮腦袋,點頭彎腰的退去了門口,春華笑著拉了拉淑華的衣裳︰「三妹妹,既然起得這麼早,咱們趕緊一道給祖母請安去罷

淑華恨恨的看了春華一眼,沒有說話,冬華在旁邊熱心的挽住了淑華另外一只胳膊︰「三姐姐,你起得可真早,你是不是先給祖母請安了?」冬華昨晚沒有跟著容大女乃女乃來主院,自然不知道這邊的事兒,可淑華卻只當她在譏笑自己,心中有氣,用力一甩胳膊,便將冬華甩了出去,撞到了大堂的門板兒上邊。

容大女乃女乃听著冬華「哎呀」叫了一聲,轉頭一看便見女兒吃了虧被淑華推到一旁,心中惱怒,回過頭抬手就給了淑華一個耳刮子︰「什麼輕狂貨兒,竟然敢來暗算我的冬華!」

淑華直著脖子喊道︰「誰j□j華和冬華合伙來欺負我!」

容大女乃女乃盯住淑華的眼楮,意味深長道︰「即便是欺負你,你也該默默受著,人要識得清自己的身份才好說話做事!」

第二百四十一章王太醫容府看診

容夫人見大堂門口鬧成一團,先是冬華被推著撞到門板兒上邊,然後就見容大女乃女乃抬手打了淑華,心中惱怒,連聲喊道︰「一大清早的便鬧成一團,是想讓我見著不舒服不成?」

容大女乃女乃轉身朝容夫人走了過來,身上的湖州錦衣裳擦著地面,窸窣作響︰「給婆婆請安

容夫人輕輕哼了一聲,眼神不悅的看著容大女乃女乃道︰「老大媳婦,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成,怎麼和淑華計較了起來?」

容大女乃女乃款款的在左首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回頭瞥了一眼走過來的三姐妹,正色道︰「婆婆,我可不是在和淑華計較,我是在教她如何做人。兄友弟恭這乃是正理兒,一個做姐姐的都不知道友愛妹妹,這姐妹關系怎麼會好?」

容夫人被容大女乃女乃的話堵得好半日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道︰「你做伯娘的自然能教訓她,只是這法子不太合適,下回切勿再這般行事了

「三弟妹長年臥病在床,淑華也沒人管束,我這做伯娘的也只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頭,不小心出手重了些,婆婆可不要見怪容大女乃女乃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淑華,故作驚詫道︰「听說淑華昨日被關到屋子里頭,公公交代任何人都不能放她出來,怎麼今日便在主院外頭溜達呢?還帶著個小包袱,莫非是準備逃出容府不成?」

容夫人看了看淑華,臉上粘著青苔,頭發里還掛著薔薇花瓣和葉子,身上的衣裳皺皺巴巴,顯得十分的狼狽,不由得有幾分心疼,可又不想被容大女乃女乃說三道四,朝沈媽媽呶了呶嘴︰「將三小姐帶回廂房去,好好洗漱下,別讓她再跑出來了

淑華撲通一聲跪倒在容夫人面前,捉住她的裙子便哭了起來︰「祖母,淑華害怕,不知道祖父會如何處置淑華,這才跑了出來的,還望祖母不要見怪

容夫人伸出手來模了模淑華的頭頂,慈愛的說道︰「淑華,你去罷,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過些日子我會讓你祖父將你放出來的

淑華得了這句話,心里總算有了保障,只要容夫人答應將她放出來,那她便可以大大方方出主院,至于角門那邊,塞給那婆子一個銀錁子,不怕她不給自己開門。♀想到此處,淑華低頭應了一聲︰「淑華先謝過祖母照拂這才跟了沈媽媽轉向里邊院子去了。

容大女乃女乃見容夫人到此時還在想著替淑華求情,心里冷笑了一聲,站起身來道︰「婆婆,我先去華瑞堂理事,便不打擾婆婆歇息了

容夫人點了點頭,望向春華冬華兩姐妹︰「你們也回去罷,今日我要去宮里遞折子,不必你們陪我了

春華听了知道容夫人想給賈安柔去請御醫,拉著冬華行了禮,飛快的往外邊走了出來,在主院門口遇著了秋華,朝她擠了擠眼楮︰「還不快些去,祖母就要進宮去了,恐怕沒有時間搭理你呢

秋華微微一笑,帶著綠柳進去向容夫人請安,容夫人一見秋華心里便生氣,想著淑華此時被關在廂房里出來不得,這季書娘生的卻逍遙自在得很。她擺了擺手道︰「你這兩天就別來給我請安了,我頭有些疼,听著你們說話便更頭疼了

秋華斂衽行禮︰「謹遵祖母吩咐

出了主院大門,見春華和冬華站在門邊上等她,秋華笑著走了過去,替冬華擦了擦臉邊上的一絲灰塵︰「怎麼了?衣裳都有些髒,方才做什麼去了?」

冬華嘟著嘴將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氣哼哼道︰「四姐姐,三姐姐實在不講道理,我本來一片好意,卻被她用力推著撞到了門板兒上邊!」

「淑華想跑?」秋華挑了挑眉毛︰「恐怕沒這麼容易罷?」

春華著急的扯了扯秋華的衣裳︰「那個瑞喜班的戲子找到沒有?張穩婆和冬梅什麼時候到呢?咱們可不能錯過時機,必須將她們一鍋兒端了才是!」

秋華點了點頭︰「你便放心罷,我一心想著要為母親出口氣,要為弟弟報仇,又怎會將這個機會給丟了?我讓飛紅和冬梅先去了江陵,將那張穩婆一道接了過來,阮媽媽過不了多久便也該回來了,人證物證皆有,不怕她抵賴!」

春華眼里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神色,點了點頭︰「安排妥當了便是極好的她本無意于要讓淑華身敗名裂,可淑華卻再三與自己作對,從在許允面前挑撥離間,到昨日竟然痴心妄想的提出要給許允做小妾,這可真真讓她心里恨毒了她,有這淑華在的一天,春華便覺得自己沒有安穩日子過了。

容夫人盛裝打扮好,坐著馬車去了宮里頭,內侍接過折子,笑眯眯朝容夫人道︰「長寧侯夫人稍等片刻,咱家這就去稟報太後娘娘

不多時,那內侍便從里邊走了出來,笑容可掬的點了點頭,尖聲細氣的說出了幾句話兒︰「長寧侯夫人,真真是運氣好,太後娘娘今日心情不錯,傳你即刻覲見呢!跟咱家走罷!」

容夫人心中一喜,邁開腿便跟了過去,見那內侍站著不動,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那內侍究竟還要做什麼,身邊的沈媽媽趕緊走上前去,塞了個小銀錁子到那內侍手中,陪著笑臉道「有勞公公了

「嗯——」那內侍用鼻子輕輕的哼了一句,這才轉頭帶著容夫人往宮里邊走,心里十分鄙薄,長寧侯夫人著實小氣了些,這銀錁子這麼小,莫非是打發叫花子不成?只是有總比沒有好,內侍心中雖然有些不快,可還是將那銀錁子拿得緊緊,邁著細步兒往前面走了去。

七拐八彎的到了慈寧宮,容夫人進了主殿見著容太後正端坐在上邊,走到殿中央,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听著容太後慢慢兒說︰「起來罷這才誠惶誠恐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由那紫蔓姑姑領著在右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府中一切可好?怎麼今日想著要遞折子進宮來了?」容太後看了一眼容夫人,心里感嘆這個弟媳婦真是不好說,一套盛裝穿到她身上,怎麼也不像模像樣。自從曾祖父那代開始,容家便避居江陵,祖母還算是真正世家大族的嫡女,到了母親那一代便衰落了不少,為了讓自己對于容府更加方便控制,她甚至從娘家佷女里邊挑了一個來給弟弟做媳婦。在江陵這弟媳婦倒也算像模像樣了,可到了京城,真真上不了台面。

容夫人戰戰兢兢的捧了茶盞兒,不敢看容太後的眼楮︰「回太後娘娘話,府中一切皆好,只是老三媳婦身子不大好,這些年常常病在床上,吃了不少藥也不見好,今日來宮里便是想求太後娘娘給個恩典,能不能派一位御醫去長寧侯府給我那老三媳婦看診

「這有何難?」容太後轉頭吩咐站在一旁的姑姑︰「紫韻,你去太醫院請了王太醫過來慈寧宮

容夫人听了大喜,一張圓盤子臉上滿滿的堆著笑容,嘴巴皮子不住的打著顫兒︰「多謝太後娘娘恩典!」

容太後又問了幾句家里的情況,特別問到了秋華︰「秋華每日里頭都在忙些什麼?也不見她進宮來給我請安!」

容夫人鼓著嘴唇皮兒心里有些不爽,只是想著淑華此時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也不好總往太後娘娘前邊薦,這皇室天威可不能觸犯,灌酒灑雞血的事兒只能在旁的人家用用。暗自長嘆了一口氣,淑華也是太不爭氣了,怎麼就這樣稀里糊涂將自己清白給弄丟了!

「秋華每日在家里不是幫著春華繡嫁妝,便是看書畫畫兒,忙倒不是很忙,若太後娘娘想她了,我明日便帶她進宮來容夫人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斜眼覷著容太後,唯恐自己說錯了一個字惹得太後娘娘不開心。

「這樣正是大家閨秀的模樣兒!」容太後听了心里歡喜︰「你府里頭事情多,便不必辛苦送她過來了,我若是想秋華了,自會派馬車去長寧侯府將她接到宮里來陪我

兩人正說著話,便見紫韻姑姑帶了王太醫進來行禮,容太後笑著對王太醫道︰「有勞王太醫去長寧侯府走一遭了

王太醫趕緊笑著答道︰「能去長寧侯府看診,乃是王某的榮幸轉過臉來朝容夫人點了點頭︰「長寧侯夫人,病情是否緊急?現兒就去?」

容太後往椅子里靠了靠,微微閉了閉眼楮︰「現兒就去罷!」

容夫人得了這句話,如逢大赦,趕緊站起身來向容太後辭行,帶了王太醫便往家里趕。王太醫得知是給長寧侯府的三少女乃女乃看診,不住的恭維著容夫人︰「長寧侯夫人真是慈心,竟然為了媳婦到宮里請御醫,這樣的婆婆,京城都是少見呢!」

容夫人听了這話,就如大夏天喝了冰鎮酸梅湯一般舒服︰「我們家老三媳婦,賢惠溫良,為人是再好也沒有了,她生了病,我這心里頭可慌得很!」

王太醫了解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長寧侯府家的少夫人,容言德工定然都是出挑兒的好,這樣的兒媳婦可是沒處求!兒媳婦孝順婆婆,婆婆也心疼媳婦,長寧侯府真真是和睦喜樂,積善世家!」

走到碧芳院門前,沈媽媽上前敲門,小丫頭子過來將門開了一條縫,見著沈媽媽站在門口,後邊跟著容夫人和一位老者,不由得嚇了一跳,趕緊將門打開︰「夫人安好!」

容夫人一步跨了進來︰「你們家女乃女乃服過藥以後病情可緩解了些?」

小丫頭子支支吾吾,眼神閃爍,一句話也答不全,容夫人一張臉拉得老長,很是不快,沈媽媽見狀趕緊上前呵斥︰「你是啞巴了不成?夫人問你話也不知道回答!」

那小丫頭子臉漲得通紅,似乎要哭了出來,連連彎腰道︰「夫人,我只是守著院子門的,三少女乃女乃住在後院,有貼身的丫鬟伺候著,她現兒怎麼樣了,只有她的貼身丫鬟才知道!」

容夫人白了那小丫頭子一眼,帶著王太醫便往里邊走,王太醫一邊走一邊覺得奇怪,怎麼這院子里邊竟然沒有藥香,難道長寧侯府這位三少女乃女乃在硬撐著,病了都不吃藥不成?

第二百四十二章賈安柔臨別托金

幾重門望了進去,雖是陽光晴好,可內院依舊是霧蒙蒙的一片,看得不甚分明,本該是奼紫嫣紅繁花似錦,站在前院瞧著,卻是一片衰敗之色。王太醫跟著容夫人走到了後院門口,就見那扇大門緊閉,不由得有些驚詫,這大白天的,內院竟然也關上了門?

從旁邊匆匆走出了一個婆子,原來是易媽媽,見著容夫人站在門口,行了一個禮兒︰「夫人安好

容夫人指著那上了鎖的大門道︰「大白天的,為何將後院的門給鎖了?」

易媽媽骨篤了一張嘴,不敢說別的話兒,拿著鑰匙將門打開︰「是三爺吩咐的,說女乃女乃失眠少夢,叫我們不要輕易打擾了她

容夫人听著兒子和媳婦感情甚好,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老三兩口子和和美美,我看著心里頭都歡喜!」轉念想到了淑華,不由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若是淑華沒有出這事兒該多好!

沈媽媽推開內室的門,將門簾兒撩開,一股濃重的氣味便撲鼻而來,唬得容夫人往後倒退了一步︰「這是怎麼了?」

王太醫倒是聞慣了這些味道的,站在門口皺了皺眉頭︰「貴府三少女乃女乃這可是大小便失禁了?病得如此嚴重,為何不去替她延醫問藥?這前院後院一點藥味兒都沒有!」

容夫人由沈媽媽扶住想了想,似乎正是如此,臉上變色,跨步走了進去,就見床上躺這一個人,就如同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的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容夫人走到前邊一看,正是賈安柔,見她臉頰陷了下去,似乎貼到了骨頭上邊,額頭上還有一道傷口,臉色蒼白,看著心里都有些慌亂。

「安柔,你這是怎麼了?」容夫人由沈媽媽扶著,顫抖著聲音問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昨晚上老三沒有來大堂,碧芳院只來了易媽媽回信兒,說三爺不在家,三少女乃女乃病得很重,動彈不得。容夫人還沒有過細想這事情,知道賈安柔身子不好,正好去宮里給她請御醫來瞧瞧,沒想到今日見了竟是這個模樣!

賈安柔慢慢睜開了眼楮,見容夫人站在面前,心中一陣悲憤,又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婆婆,安柔只覺頭暈,很是不舒服從昨日到今天,她還是淑華來的時候喂了幾口飯,眼楮前邊直冒金星兒,說話都沒有力氣。

容三爺將桃花趕了出去,不讓她來服侍賈安柔,賈安柔的一雙腿被容三爺打斷,下不得床,月復脹的時候沒辦法去出恭,竟是遺在了床上。此時見著容夫人帶太醫給她來看診,賈安柔只覺羞愧難當。

「容三夫人,可有哪些地方不舒服?」王太醫強忍著不舒服的氣味,伸出手來替賈安柔把了回脈,覺得她脈象平穩,不像是有病之人,心里奇怪,這容三夫人究竟是犯了什麼病,連他都診不出來。

「我現兒只是頭暈賈安柔的嘴唇發干,上邊有些白色的枯皮粘在那里,似乎都要裂開來。王太醫見了搖了搖頭,對著沈媽媽道︰「你去給容三夫人倒盞水過來

賈安柔微微的接了一句︰「還請媽媽找了我的貼身丫鬟桃花過來,她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沈媽媽答應了一聲轉頭便走了出去,容夫人見著賈安柔這模樣,也是傷心,想著當年佷女進容府的時候,那可是花朵兒一般鮮女敕,這些年的苦日子都熬了過來,容家扶著她做了正妻,也生了不少兒女,眼見著便是繁花似錦的好日子了,偏偏她又生了這麼重的病,真真是叫人想不透!

不多時桃花便快步走了進來,拎了一個食盒,沈媽媽也端了一個茶盞進來︰「三少女乃女乃喝些水罷

桃花將手抄到賈安柔脖子下邊,彎□子使出了吃女乃的勁兒才將賈安柔扶了起來,容夫人愕然的望著賈安柔︰「安柔,這是怎麼了?你的腿為何不能動了?」

王太醫也瞧出了這異樣,說了一句「得罪」,伸出手來在賈安柔的腿上模了幾把,大驚失色道︰「容三夫人,你的腿斷了?這膝蓋骨頭都被打碎了!」

容夫人听了這句話,驚得魂飛魄散,也伸出手去在賈安柔膝蓋上模了模,只覺得膝蓋那里有些凹陷,不由得唬了一跳︰「安柔,這是怎麼了?前幾日還見你來主院請安問好,怎麼短短幾日,這腿便出了問題?」

桃花抬起頭來,望著容夫人那張臉,欲言又止,王太醫見了她的神色,知道這定然是大戶人家里的腌事兒,趕緊站起身來朝容夫人拱了拱手︰「長寧侯夫人,下官擅長治的是頭風,貴府三少夫人的病可得要找接骨的大夫才來行,而且這膝蓋骨碎成這樣子,恐怕接骨聖手都未必能接好呢。太醫院里事務繁忙,下官便先回宮里去了

容夫人嘆了口氣,朝王太醫點了點頭︰「有勞王太醫了,沈媽媽,派個人送下王太醫

門簾子還在晃蕩個不停,容夫人上前一步,盯住桃花道︰「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兒?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說清楚!」

桃花一邊喂著賈安柔用飯,一邊苦著臉回答︰「三少女乃女乃的腿是被三爺給打壞的!」

听了這話,容夫人只覺得眼前一陣金星亂舞,她的毓兒怎麼會如此凶狠?竟然將媳婦的腿給打斷了!況且賈安柔還是自己娘家的佷女,姐姐早些日子還寫信來說要到京城見見世面,自己還回了信,喜滋滋的邀請她過來小住一段時間呢,若是真來京城了,見了賈安柔這個樣子,容家該如何交代?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容夫人氣得眉頭豎在了一處,看著賈安柔這模樣,心里也是難受,她不相信自己的毓兒會下這樣的狠手,一定不是毓兒做的,桃花這丫鬟全是在胡說八道!

容夫人沉了下臉,正想追問桃花,此時沈媽媽匆匆從外邊跑了進來︰「夫人,老爺回來了,叫你即刻回主院去,似乎有什麼要緊的事兒!」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賈安柔,她猶豫著又加上了一句︰「還叫三少女乃女乃也過去

「我們家女乃女乃這樣子了,怎麼能過去?」桃花喂了賈安柔一口飯,憤憤不平道︰「若是沒什麼大事,那我們家女乃女乃便不過去了

沈媽媽嘆氣道︰「我也和老爺說了三少女乃女乃病得厲害,可老爺說了,哪怕就剩一口氣,也要將她抬了過去!」

容夫人听得心里惶惶不安,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兒,莫非姐姐姐夫到京城來了?一想到這事,額頭上便滾落了幾滴汗珠子。伸手將衣領兒敞開了些,容夫人吩咐站在門口的易媽媽道︰「趕緊做副架子,來幾個人將三少女乃女乃抬去主院罷!」

賈安柔听了心里也是一顫,容老爺這樣十萬火急的喊自己去主院,恐怕是他已經被容三爺捉住了!想到此處,她絕望的閉了閉眼楮,心里難受得很,為何他就不會機靈一點,趕緊走遠些,竟然還是被抓住了!

現兒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了,即便他不被捉住,自己也會不得好死,總會被容三爺折磨到落氣,若是自己閉了眼楮,沒有人與他對質,淑華這侯府嫡女的身份還能保住。不行,自己必須想個法子才是。

「桃花,你去幫我將那個匣子抱了過來!」賈安柔指了指梳妝台上的匣子,里邊全是她的金銀首飾,最底下一格放的全是小金錠子。那是在容三爺不再問她要銀子去青樓以後,她才敢拿了銀子去換的,她一直在攢淑華出嫁的時候的壓箱錢,為了看著喜慶不俗,所以她特地讓金玉坊的工匠將每個小金錠子都打造成不同的形狀,有十二生肖,還有各種花卉,看著十分別致。

她從里邊選出了一個肥豬形狀的金錠子,緊緊的攥在手心,又拿了一個蘭花形狀的金錠子遞給了桃花說︰「桃花,這是我留給你的,我總歸是活不長久了,你將這匣子收起來罷。千萬記得要將這個轉交給三小姐,這是我留給她的念想

桃花驚駭的將金錠子推了回來︰「三少女乃女乃,你說的是什麼話兒!現在不過是一時比較艱難些罷了,等著熬過去便好了,怎麼說到了死字上邊!三爺也不過是一時生氣,才會下了重手,但怎麼說你也還是長寧侯府的三少女乃女乃!」

賈安柔掙扎著將金錠子塞回桃花手里,咬著牙齒對她道︰「你便不要再推辭了,你服侍了我這麼久,我知道你心性純良,是個不錯的丫頭,我這才將這重大的事兒托付給你。你現在就去將那匣子藏起來,等我過世以後,你無論如何也要交給三小姐,若是你敢私吞,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賈安柔坐起在那里,手撐著床板,頭發一綹一綹的粘在頭上,眼珠子凶狠的凸了出來,盯著桃花的臉一眨也不眨,看得桃花一陣膽戰心驚,接過那個金錠子,桃花低聲道︰「三少女乃女乃,我記下了。匣子我便不拿了,只將里邊的東**起來便是

賈安柔喘了兩口粗氣,點了點頭︰「好丫頭,趁著沒有人在,你趕緊去藏好,千萬別讓人瞧見了!」

桃花用個袋子裝了匣子里邊的東西,偷偷的拿著出去,過了一盞茶功夫才轉了回來,剛剛踏進內室的房門,就見後邊來了幾個丫鬟婆子,拿著一副由兩根竹竿綁起的床單充當的架子朝這邊走了過來,桃花急急忙忙走到床邊將賈安柔扶住︰「三少女乃女乃,你忍著些,架子來了,馬上就可以去主院那邊了

賈安柔微微睜開了眼楮,喘了口氣︰「好,我去主院,若真是他來了,我或許還能趕著見他最後一面

桃花被賈安柔的話說得心驚膽戰,見賈安柔的臉上露出一種詭異的神色,眉頭雖然竟皺仿佛很是痛苦,可臉上的表情卻有些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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