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一行人上路了。前後兩輛馬車,一行衛隊,將兩輛馬車夾在中間。顏初夏傷未愈,一路上幾乎都是躺著的。馬車顛簸,並不比家里躺著來得好養。盡管臨行前,翠姨在她身下刻意加了一條軟墊,說是冬暖夏涼,也只是稍微減輕了些許顛簸而已。
往遼川去,需要半個月的行程,在這烈日炎炎下趕路,的確辛苦。剛走出京城不遠,前面馬車就停了下來。
「怎麼了?」顏初夏掀開簾子,詢問隨行的侍衛。
「石姬夫人說馬車里太悶,要與王爺一起騎馬!」侍衛小心翼翼地答道,那廂,那位嬌滴滴的「石姬夫人」已經被王爺拎到了一匹馬上。
顏初夏不由得驚了一下,這石姬似乎馬術還不錯,自己長這麼大,就沒騎過幾次馬,斷然也沒她這膽量,敢揮著馬鞭在道上奔騰。
東方少傾跟慕寒交代了兩句,衛隊自動分成兩隊,一隊跟著石姬的馬跑掉,而另一隊,則依然不急不緩地駕著馬車跟著。
不一會兒,慕寒策馬過來請安,「王妃,王爺先趕往驛館安排。您若有什麼吩咐,喚我便是
顏初夏沖他點點頭,「有勞!」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遼川的岔道口就在眼前,卻突然听見一陣車馬聲響,這陣勢,像是有大隊人馬正沖過來,甚是震撼。
「王妃,是太子殿下的車駕,他們是去渭水賑災的!」
顏初夏正要掀簾,听見這話,不覺汗顏,她的速度有這麼慢嗎?明明記得太子的車駕會比他們至少晚一個時辰出城,竟然這也讓他們給趕上了。
而偏偏很不巧的是,他們的車隊在太子車隊之前,眼看人家就追到上了。
「我們靠邊,讓太子車馬先過!」
東方少做事,向來風風火火,勢不可擋,她總覺得自己的存在,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很是突兀。
馬車停邊,東方少的策馬上前,問慕寒道︰「怎生如此慢?這樣,天黑也到不了驛館!」
「王妃身上不適,是以慢了些。王爺已經趨前,誤不了事!」
顏初夏听得一身惡寒,原來無形中,自己竟拖了東方少傾的後腿。
挑開簾子,歉然一笑,「姐夫
東方少低頭看她,微微蹙眉,「既然不舒服就應該留在王府,四弟太不懂事了!」
「是我執意要去,不關王爺的事!」
東方少讓隨侍給顏初夏留了一些解暑的瓜果,這才繼續趕路。
到驛館時,果然天已大黑,那廂東方少傾與石姬一行人都已經洗漱完畢,正在享用小吏準備的晚飯。
這一行,並無丫鬟隨侍,顏初夏的所有衣食住行都得自己打理,若在平日倒是沒問題,偏偏是被折騰了一天,尾椎骨就沒安生過,馬車里又悶得她差點中暑,這一進屋子,還沒來得及洗漱就趴榻上不動了,飯也沒吃。
等緩過勁兒來時,已不知幾時幾刻。睜眼便見東方少傾坐在她身邊,正俯身看她,一只手還很不檢點地在她臉上晃悠。
「疼嗎?要不要敷藥?」這聲音,說得甚是自然,偏偏那雙魅惑世人的丹鳳眼還透著無限的情誼,顏初夏幾乎要懷疑這個混蛋在夢游。
「我要先洗漱一下!」噎了口口水,顏初夏艱難地推開東方少傾坐起來。
東方少傾抬手打了個一個響指,十分瀟灑。
轉眼,就有人送來浴盆和熱水,甚至幫她拉開屏風,遮擋出一隅來。
「愛妃,讓本王來伺候你沐浴吧?」今天東方少傾的興致好得沒話說。
顏初夏眉頭一顫,「我可以揍你麼?」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耍流氓,你這個王爺好歹得有個王爺樣兒。
東方少傾一愣,十分大方地握起顏初夏的手,往自己臉上一拍,「現在可以讓本王伺候你了吧?」
顏初夏惱了,冷氣一吸,伸腿就是一腳踹在東方少傾小月復上,奈何東方少傾早有防備,一手握住了她的腳踝。
「愛妃,要感激不用動腳說罷,將人打橫抱起,吩咐侍衛將水倒好。
顏初夏不緊張那絕對是假的!
今天東方少傾腦抽了麼,為毛這樣「饑不擇食」。
東方少傾則看著顏初夏那緊張模樣,心里直想笑,但臉上依然是一副流氓樣兒。
將人放在凳子上,試了試水溫,拿那魅惑世人的眼楮直瞅顏初夏。
顏初夏將衣服拉了拉,確保連脖子都不讓他看到一塊兒,直瞪了大眼,各種威脅!
東方少傾走過去,俯首,與她對視,看著小丫頭一臉警戒憤恨,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手指捏起那下巴,唇一靠下……
就在顏初夏認為他會吻自己,思考著是給他一拳還是踹他一腳或者直接上銀針,各種凌亂之跡,一片溫熱卻落在了她額頭上,驚訝抬眸,只見那家伙,一臉的溫柔笑意,「既然愛妃想自己動手,那本王就不陪你了
說罷,十分爽快地退了出去。
顏初夏愣了愣神。
這邊剛洗完,東方少傾又敲門進來了,笑得一臉春風得意,「愛妃,來,本王幫你貼一劑膏藥!」說得那叫一個曖昧呀,顏初夏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趕緊又拉了一把自己的衣服,故作鎮定地說道︰「怎敢勞王爺動手,妾身自己來就好!」
東方少傾依然不死心,一把將人扣在榻上,十分順手地翻了個面,擒住了她的腰。顏初夏嚇出一身冷汗,這個混蛋想干嘛?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枚銀針瞬間抵上了東方少傾的脖子。
東方少傾乖乖舉起雙手,但依然低頭嗅著少女身上的氣息。
「你的手果然很巧!」
看著這個毫無驚訝之色的男人,顏初夏愣了一下,眼楮又看了看手上捏著的針,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愛妃,你不打算先放開本王嗎?」
顏初夏想了想,斷然拒絕,「你得確定你不做奇怪的事情!」
「本王從來沒對你做過奇怪的事情!」
「那王爺方才在干什麼?」
「本王只是想替自己的愛妃敷藥,僅此而已!你不覺得這是名正言順的嗎?」東方少傾甚是無辜地看著顏初夏怒瞪的雙眸。
顏初夏默默地磨了一會兒牙,終于將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東方少傾,我鄭重地警告你,你若敢踫我,小心我滅了你!」
東方少傾卻對她的警告無動于衷,只是嘆了口氣,「愛妃,為j□j,要學會溫柔!」
顏初夏氣結,深深吸了口涼氣,心念一轉,收回銀針,乖乖趴在榻上,「王爺既然這麼關心我,那今日就有勞王爺替我敷藥了!」
東方少傾愕然,手跟著抖了抖,這小妮子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
再看顏初夏臉時,只踫上一束玩味的笑容。
東方少傾臉微微一紅,惡聲惡氣地吼道︰「你不要以為我只是逗你玩的!」
顏初夏挑眉,「呃,我一向認為王爺都是很認真的!」
兩人互看了好半晌,東方少傾氣息一上來,拿出膏藥捂在手心開始加熱。顏初夏眉頭顫了顫,強自鎮定,扭頭不看他,只用眼角余光加以關注。那小模樣十分欠扁。
認個輸會死呀?
東方少傾在心里月復誹道。膏藥被他滾燙的手捂熱乎了,一邊俯身靠近橫陳在眼下的玉體,鼻子猛力地嗅了嗅,這才吐出一口濁氣,重重地將膏藥往榻上一拍,「好!今天算你贏了!」
顏初夏松出一口氣,抬頭,只見東方少傾離去的背影……
「剛才看清楚她如何出手的嗎?」東方少傾問慕寒。
慕寒雖然疑惑還是將顏初夏出手的動作放慢演示了幾遍,「王爺,王妃沒有傷你的意思慕寒不由得要提醒一下東方少傾。
東方少傾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但是如果連自己的娘子都制不住,未免有失大丈夫尊嚴!」他當然看出現在的顏初夏早不是當日那柔弱的林夏,不試個底出來,以後如何為自己謀福利!應該說,從那日被這家伙一腳踹下床,他就覺得這小妮子有了一點底子。只是沒想到,竟然真能有壓制自己的伎倆!東方少傾冷笑著磨完牙,干勁十足,大有讓顏初夏洗干淨了等著他來攻陷的意思。
在重復演繹了若干遍之後,慕寒終于發現自己的主子的回路不是那麼容易對接的——他的目的,只在于壓倒對方。
顏初夏當然不知道東方少傾的盤算,鑒于這家伙給她準備的晚餐還算可口,于是她十分大度原諒了他晚上的冒失。
她這剛要給那廝加分,第二天,就發現自己已經被那家伙扔在了驛站。
咳咳,好吧。
這樣也好,她就這樣慢悠悠地,也不用考慮趕路,反正正如慕寒說的,只要趕在盛會之前到應該就無礙。至于東方少傾,他干他的事情,而她,也可以干自己的事情。
越是靠近遼川地界,山道越多,路途越險,但進了山區,夏日的余威銳減,山間郁郁蔥蔥的,涼風習習,即便烈日下慢慢行走,也十分愜意。他們的腳程也就越發慢了下來。
遼川四面環山,是典型的盆地構造,兩百多年前,遼川王下了大力氣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開鑿出了四條通商要道,將遼川的地方特產販賣出去,富足了幾代人。但這些道路,如今走來依然艱難。偶爾也能踫到商隊。值得慶幸的是,這遼川山多,卻無山賊,這也都是攝于一劍山莊的威名,一般賊人干根本不敢在遼川地界放肆。
多數時候,他們是半個人影也看不到,更別說投棧住店。在群山間,若沒趕到驛站,一幫侍衛還會就地打獵摘野果,完全沒有東方少傾在的嚴肅樣兒。莫寒偶爾還會斥責幾句,讓他們不要太過,比如,在夜間,一個一個月兌得光溜溜地去山澗洗澡。
顏初夏的存在感在這幫人中低得無以復加。倒不是因為被王爺拋下的緣故,實際上這幫侍衛並不是太待見石姬,反而對這位平易近人的王妃更為尊敬些,但正因為顏初夏平易近人,在他們面前從沒拿過架子,他們沒幾天就開始為所欲為起來,拿慕寒的話來說就是「放肆」。他們甚至敢將剛摘下來的水果直接往顏初夏面前捧。
十幾日下來,顏初夏幾乎與他們同桌吃,不熟都難。進山前,她甚至給他們每人做了一個香囊掛在身上,祛除蛇蟲,雖然氣味沖了點,但即便是在夏日山間,也可不受蚊蟲叮咬。
進遼川山區的第三天,一個侍衛在打獵時,發現一個被蛇咬傷的人,一時救人心切就扛了回來。這一看之下,竟然還是個姑娘,雖然穿著男裝,但那身材是騙不了人的。
那個侍衛臉紅紅的,焦急地看著慕寒,求救。
慕寒看了一下腳踝上的傷口,雖然已經被侍衛放過毒血,但顯然,侍衛找到她的時候就已經毒素上延了。此刻嘴唇的顏色都已經變了。
「這種蝮蛇之毒,解藥很難配,即便我們能找齊藥材,她也沒那麼多時間等
「抱過來,我看看顏初夏掀開簾子說道。
慕寒不禁愕然。
侍衛一听,也管不得那麼多,將人抱了過去。另一人,已經搭好凳子,扶顏初夏下車。
「捏開她的嘴!」這聲命令,十分溫和。愣神的侍衛依言行事。
只見她連傷口都沒看一下,直接拔出匕首,割開手腕,將自己的血滴落進她的口中,又伸手捋了捋那女子的脖子,讓血順利進入喉嚨。
「扶好她,確保心髒的位置高于傷口一邊吩咐,一邊又將血滴落到那個已經被匕首劃開的腳踝上。
傷口已經開始發黑,離壞死潰爛不遠了。
她的血浸入不久,就見黑色的腥臭膿血流了出來,待膿血不流了,用清水洗淨,再滴入血,如是往復三次,傷口的顏色終于有了肉色。
顏初夏吸了一口氣。拭了一把額頭的汗,抬頭起頭來,「慕寒,你知道需要哪些草藥嗎?」
所有人都瞪大眼楮看著她,全沒反應過來。
慕寒眨了一下眼,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這才應道︰「我馬上去找!你們好好守護王妃!」
顏初夏洗干淨自己的手腕,敷上藥,包扎好。
一群侍衛一臉崇拜地看著這個王妃,已經完全忘記言語。
「你把人家姑娘腳上劃這麼大條口子,留疤該怎麼辦?」顏初夏不經意說道。
「呃」侍衛的臉,這下更紅了!
從那一刻,眾人對這個王妃的心思就徹底變了。這個無用的王妃,陡然有點世外高人的味道,這下,更加伺候得殷勤。可偏偏這王妃始終情緒淡淡的,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而慕寒也吩咐所有人,對此保密!
以他的經驗,不是長期喂毒蛇的人,體內的血液如何會有抵御蛇毒的效用!
她一進山就讓所有人掛上驅蛇香囊,這也說明她對毒蛇很敏感。
那名女子當天晚上就清醒過來了。
這一問才知道,她竟然是代王的義妹。
代王,東方墨,也就是大皇子,十二歲時,就被封王,封地平陽,正是濱臨遼川的一片肥沃的大平原,魚米之鄉。
但這位義妹沒有被賜東方姓氏,而是用了地名反過來「陽平」二字,可見這代王也是一大會偷閑的主兒。
「你把我送回平陽,我哥哥一定會重賞你的!」小姑娘,年紀大概十六歲,看她這氣勢,大概平日被代王也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姑娘,那你能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這山林之中嗎?」顏初夏躺在侍衛為她搬過來的楊妃榻上半依著,以減輕對脊椎的壓迫。
陽平嘟噥了半天,看著那些絲毫不給她面子的眾人,終于壓下架子,「哥哥想把我嫁給即墨羽司!」
「即墨羽司是誰?那可是遠近聞名的丑八怪!鬼頭鐵面嚇唬人,誰瞎了才嫁給他呢!」這話說得義憤填膺,仿佛東方墨就是那將她往火坑推的罪魁禍首!
「那就算把你送回去,代王也會再將你送去的呀!」救她的侍衛不解了。
慕寒卻笑道︰「我猜,現在代王殿下應該就是一劍山莊吧?」
陽平臉一紅,急道︰「你們若敢把我送去交差,我一定一定還會逃跑的!」
顏初夏微微一笑,「你一個人是走不回去的!既然你不想嫁,跟代王說清楚,他如果真疼你,定不會為難你!」
「我的話,他只當是任性,從來不听」
「那我們去幫你說情可好?」
陽平一驚,「我的話他都不听,又怎麼會挺你們幾個庶民的話?」
庶民?
顏初夏看了一下自己的裝束,的確很庶民,衣服雖然是錦緞,可都是素色,身上還連點值錢的首飾掛件都沒有。
「我們認識安王,可以讓安王幫你求情
眾侍衛已經笑了起來。
陽平又狐疑地將他們打量了一翻,「安王?可是京城那名紈褲王爺東方少傾?」
「咳咳」這個稱呼實在不咋動听,慕寒已經不自覺地咳嗽了一聲,以示自己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顏初夏也不再逗她,「正是!他們是兄弟,應該好說話!」
「那好吧!」陽平有些不甘不願,最終還是答應了。眾人這才烤肉,煮湯,準備開飯。
陽平對這山間的燒烤似乎很有興趣,轉眼就忘記了先前的不快。這里就兩個女人,自然,她對顏初夏特別黏,甚至在吃飯時,還毫無顧忌地將顏初夏打量了好幾遍。
「怎麼了?」顏初夏遞給她一只烤雞腿。
「你、會不會是安王的相好?」
「噗!」幾個正在喝酒的侍衛順利地將酒噴進了火里,火苗跟著跳動幾下,燒得更旺。
顏初夏瞟了一眼那不和諧的存在,臉上連波紋都沒打一個,「為什麼這麼問?」
陽平底氣十足地說道︰「人人都說安王好美色,更好細腰。你這兩樣都具備了,而且又認識他,我自然而言就想到了!」說得這叫一個理所當然呀!眾人都豎起耳朵听王妃會如何作答。
結果只听她十分淡然地應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他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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