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胡同口,老孫朝里面指了指,說道︰「小姐,喏!就是這里,往里走十幾家就到了。牆上貼有門牌號,應該是26號。」說罷,便要下車給杜梅開門。
沒等老孫開門,杜梅就已經下車,往胡同里走去,她還回頭對老孫說了一句︰「老孫,在外面等我,估計這會兒楊逸還沒回家,我就先在他家里等他。」
皮靴嘎嗒嘎嗒地撞擊著腳下的青石,杜梅的心隨著那嘎嗒嘎嗒的腳步聲,越跳越快,越跳就越緊張。如果用「近鄉情怯」這個成語來形容此刻她的心情,倒是一點也不過分。這個和她居住在同一座城市的男人,讓她感到既是熟悉,又很陌生。在病房中,他那冰冷的目光,始終映在了她的腦子里。那種冰冷,冷得讓她無法面對,無法參透。
蔻蔻這會兒正蹲在門口,拿著一支粉筆,在地上畫著什麼。听到杜梅的腳步聲,她抬頭看了一眼,然後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向後閃去。
「蔻蔻,我是瀨由里呀,哦,寶貝,對不起,我今天忘了換衣服了。」杜梅伸出雙手,把身子蹲了下來。
蔻蔻怯生生地走過來,撲在杜梅的懷里。「瀨由里,我喜歡你的裙子,你能不能給我一條?」
杜梅抱著她,捋著她的頭發,就往屋里走,一邊還溫柔的說道︰「好,既然蔻蔻喜歡,瀨由里就給蔻蔻做條一模一樣的裙子,好不好?」
杜梅話音剛落,只听「呯」的一聲,把蔻蔻嚇了一跳。阿竹睜大了眼楮,驚慌地看著杜梅,手中的碗,因為驚訝,而跌落在地。她的嘴唇顫動了幾下,依稀吐出了一個字︰「姐。」
杜梅怎麼也沒想到,阿竹竟然會在這里,她毫無心理準備。當阿竹叫她一聲姐的時候,她真的有一種相認的沖動。
但是,她忍住了。她把眼光轉到了另一邊,逃避著阿竹那驚詫的目光。「蔻蔻,爸爸呢?怎麼只有阿姨一個人在家?」杜梅模了模蔻蔻的小臉,平靜地問道。在這一霎那間,她把心里的那種沖動,嚴嚴實實地隱藏了起來。
「呃,我不知道,他中午就沒有回家吃飯了。瀨由里,她不叫阿姨,她叫阿竹姐姐。」蔻蔻稚氣地答道。
杜梅把蔻蔻放下,轉頭沖阿竹笑了笑,說道︰「你好,我叫梅川瀨由里,是楊先生的朋友。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阿竹一直都在發愣,听杜梅開口跟她打招呼,趕緊用圍裙擦了擦手里的清水,很不自在地鞠了一躬。「你好,梅川小姐。我,我是這兒的保姆。」
杜梅沒有理會,她在廳上轉了一圈,這個房間瞅瞅,那個房間看看。忽然轉身對阿竹說道︰「看來,楊先生是去外地出診了吧?」
阿竹暗自心驚,不曉得她是怎麼知道姐夫出遠門這件事的。只覺得這個跟姐姐長得很像的女人,非常不簡單,似乎能洞察一切。她小心翼翼地答道︰「對不起,梅川小姐,我不知道。」
杜梅灑月兌地把手一揮,笑道︰「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我是楊先生的朋友。今天過來只是想提醒他,到外地出診最好坐車走,別盲目圖快,去騎馬什麼的,這年頭很不太平。」
阿竹木訥地站著,低著頭不知在些想什麼。杜梅見她沒有反應,失望地搖了搖頭,說道︰「唉!既然楊先生不在,那我就先走了。你叫阿竹對吧?蔻蔻今晚跟我睡,你就不用再等她了。」說罷,她抱起蔻蔻就往外走。
阿竹突然像發了瘋似地拖住杜梅的手臂,連連哀求道︰「梅川小姐,我,我求求你,別把蔻蔻帶著,別把蔻蔻帶走!」
杜梅轉身一瞥,見阿竹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心下疑惑不解。她便放下蔻蔻,好生哄道︰「蔻蔻,差點忘了,瀨由里今晚還要開會,要很晚才能回家呢。蔻蔻乖,今晚就讓阿竹陪你睡,好嗎?」
蔻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阿竹見她把蔻蔻放下,一把拽過蔻蔻,把她貼在自己的懷里,充滿敵意地注視著杜梅。
杜梅搖了搖頭,快步離開了這所房子。
阿竹看著杜梅遠去的背影,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忽然兩滴眼淚落了下來。
蔻蔻擦著她臉上的淚水,問道︰「阿竹姐姐,你別哭。我告訴你呀,其實,坐小汽車真的挺好玩的,比騎馬好玩多了。」
「騎馬?蔻蔻你會騎馬?」阿竹追問道。
「是啊!爸爸把我扛在肩上,讓我騎馬,可我覺得還是坐小汽車舒服……」
阿竹忽然想起了什麼?抱起蔻蔻,關上門,往妙春堂走去。
杜梅來到警備司令部,向天谷健三匯報了事件的全部過程。
天谷健三是個暴脾氣,大罵特高科無能。杜梅在一旁提醒道︰「司令官閣下,對方用的是狙擊步槍和湯普森沖鋒槍。這個,特高科可不是他們的對手。」
天谷健三一愣,馬上又大罵棲霞山下的那個小隊是一群飯桶。杜梅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天谷發脾氣,一句話也不說。
末了,天谷罵累了,終于拿起的手中的電話,分別撥通了駐扎在江北的熊野中隊和酒井中隊,要求他們盡快在江灣碼頭集結,和南京方面派出的特工人員會合。電話打完之後,天谷便征求杜梅的意見,問她到底該派誰去組織這次圍剿行動比較合適。
杜梅想了想,謙卑地說︰「司令官閣下,我看還是大冢君比較合適,這件案子,一直都是特高科跟進的,別人去了,也插不上手啊。小西君既要調查可疑馬匹的事情,又要維護南京城的治安,他根本就分不開身。」
天谷一擺手,打斷了杜梅的話。「哎,不對,梅機關的人不去,我不放心,梅川,你的身體,到底行不行?」
杜梅心里暗暗叫苦。她的身體雖然沒有問題,可盼盼尚未斷女乃,你讓她現在離開孩子,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她仿佛听見了孩子那揪心的哭聲。但她最終還是咬著牙答應下來。
從警備司令部出來,杜梅分別去了便衣隊和特高科,把她的行動部署告訴了湯阿四和大冢平治。大冢得知他被排除在行動之外時,很不服氣,卻又非常擔心瀨由里的安全。他偷偷下了決心,將暗中地幫助並保護瀨由里,幫助她完成這次追捕行動。
因為趙羽的突然失蹤,令徐文冠感到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不過,他對趙羽還是十分放心的。以徐文冠的判斷,趙羽應該已經和蘇婷楊逸會合,並成功將熊時輝護送到了江北。
由于那一小隊日本兵的突然出現,徐文冠不得已緊急撤退,放棄了渡江的念頭。以他的設想,在趙羽的帶領下,熊時輝一定會平安抵達來安城。接下來,他就要電告上級黨委,請求派遣一支先遣隊,去來安接應趙羽。
可他在抵達太平門外的時候,遠遠就看見城門口的鬼子在挨個盤查。不得已,他便和隨行的幾位同志一起,回到秘密聯絡站,藏好槍支,再重新進城。他這一來一去,又把時間給耽擱了。等他回到妙春堂,阿竹早就已經在屋里等著他了。
「小鄭,你怎麼來啦?」徐文冠問道。
「徐副書記,最新情況,敵人可能要對城外的馬匹,進行徹底的排查,請您盡快作好準備。」阿竹急忙說道。徐文冠是南京地委的副書記,這個身份,只有阿竹一個人知道。
徐文冠聞訊,很是吃驚,他沒有料到,敵人居然會從馬的環節,尋找突破口。便趕緊派人送信,把各個聯絡站所藏匿的馬匹和武器,全都安排轉移。最後,才讓阿竹把請求先遣隊的電報發出去。
徐文冠看著所有人都走了,長長地吁了口氣。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趙羽那邊,能否把熊時輝順利帶到來安城去。
等杜梅回到家中的時候,盼盼在繆德明的懷里哇哇大哭。小手在前面不停地亂抓著,腦袋還使勁地往繆德明的胸口鑽。繆德明的白襯衣,兩邊胸口的位置,已被孩子吸允得透濕透濕。
「梅子,我的姑女乃女乃,你總算是回來了!要再不回來,這小祖宗可就要了我的命啦!」一見到杜梅,繆德明便連連叫苦,他像是見了救星似的,要把孩子丟給她抱。
杜梅在外面忙活了半天,連手都沒洗,自然不肯來抱孩子。她溫柔地對繆德明說道︰「德明,我知道你今天好辛苦。可你總得讓我換身衣服,先洗一洗再伺候他。我可不願他從小就受到日本軍國主義的影響。」說罷,杜梅從櫃子里取出一件睡裙,走進了更衣間。
長長的梳妝鏡前,杜梅慢慢地月兌下了軍服。縴指慢慢撫過迷離的鎖骨,滑向傲人的雪峰之間,那塊紅紅的梅花玦,閃爍著獨特的光芒。
杜梅看著這塊玉玦,想起了她苦命的媽媽,想起了她心愛的楊逸。
媽媽,你在哪里……
小逸,你好……@@##$l&&~w*_*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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