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行,放行!我們是特高科!執行緊急任務!」沒等楊逸發話,扒在車門上的一個便衣,急匆匆地跳下車,掏出證件,遞給守衛哨卡的日軍士兵。士兵不敢怠慢,急忙把橫桿搖了上去。
楊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忽然冷靜了下來。徐文冠一行人,現在早已被他拋在了後面,可他的處境卻變得極為危險。前面那條岔路,是通往江邊秘密渡口的。車子一旦開上岔路,他的身份立刻就會暴露;但如果不上岔路,營救計劃就會面臨失敗,最終必然也將全盤暴露。
想到這里,楊逸漸漸放緩了車速,拼命想著對策。
「淺野,停……停車。」宮本忽然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楊逸急忙踩住剎車,側目看了一眼宮本英樹。「宮本君,別說話,我,我送你去醫院。」
宮本慘然搖了搖頭,突然咳嗽了幾下,吐出一口鮮血。楊逸心下一沉,那種絕望的悲涼感,瞬間涌上了心頭。
「純子……純子……」宮本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下去,不斷地重復著這兩個字。
楊逸連忙追問︰「宮本君,你,你想說什麼。」
宮本把手指向岔道,虛弱地說道︰「江邊,純子……在江邊……等我……」
楊逸一愣,不明白宮本在說什麼。
這時,扒在車子右邊的那個特高科便衣,紅著眼楮沖他喊道︰「淺野大尉,請尊重少佐閣下的意願,把車開到江邊!拜托了,閣下!」
楊逸頓時鼻子一酸,兩行熱淚唰的滾落了下來。他猛地一踩油門,向右急打方向盤,車子便顛簸起伏地上了通往江邊的那條岔道。
熊時輝根本听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見車子開上了岔道,驚恐地問道︰「你們……你們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巴嘎,少廢話!你再不老實,死啦死啦的!」兩個特務同時吼道。♀
趙羽混在人群中間,听見熊府的槍聲,著實嚇了一跳。徐文冠輕輕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不一會兒,他們就看到楊逸載著四個便衣沖了過來。
趙羽掃了楊逸一眼,低頭問徐文冠︰「四哥,現在我們怎麼辦?」
徐文冠對眼前的這個情況,也是始料未及。楊逸昨晚並沒有告訴他,山上還有軍統殺手在設伏。他還以為,是蘇婷在山上開的槍。可依他的理解,蘇婷埋伏在山上,目的是為了保證營救行動的安全,不到萬不得已,她是絕對不會開槍的。那麼她為什麼會開槍?難道楊逸和宮本暴露了?可那四個便衣又是怎麼回事?熊時輝到底在不在車上?這一連串的問號,讓他這個智多星,一時也作不出準確的判斷。
趙羽見徐文冠沒有回答,便猜到行動計劃已經發生了不可預計的變化。他忽然撇下徐文冠,三步兩腳就竄到拴馬樁邊,牽出一匹馬,沿著棲霞山的小道,追隨而去。
徐文冠不愧是大將風度,在這緊要關頭,依舊臨危不亂。他先是派了一個同志,去熊府附近打听。等打听清楚了,便和參加行動的幾個人,騎上馬,沿著大路,去追趕楊逸。
徐文冠一行人剛走,一支由五十多名士兵組成的日軍小隊,跑步經過了熊家大門,正往棲霞山方向搜索前進。
******************************分界線***************************
「嘎——」軍用吉普在江邊的石子路上,擦出長長的一道胎痕。楊逸跳下車,打開車門,和另外一個特高科便衣,把宮本英樹攙扶出來。
宮本推開便衣,靠在楊逸的肩上,面向東方,低聲唱了起來︰「看著你…發黃的相片,輕輕呢喃著…純子。總是在…我心里,思念…我的愛人。不論…天空晴朗,還是…陰雨綿綿,你的…笑容浮現,在我褪色的…記憶里……」
大洋彼岸,他美麗的妻子純子,正踏著晨曦,向他款款走來。月兌去戎裝的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著他的妻子。
「純子,我歸來了,我平安歸來了!今後,不再會有戰爭,不再會有殺戮,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純子幸福地靠在他的懷里,恬靜地閉上了眼楮……
歌聲越來越輕,越來越弱。楊逸听得兩眼模糊,聲淚俱下。隨著歌聲嘎然而止,他緊緊地抱住宮本,痛苦地喊道︰「宮本——」
這一刻,楊逸似乎看到,宮本英樹穿著新四軍軍裝,向他健步走來。他向楊逸敬了一個軍禮,隨後,又轉身悄然離去。那背影越來越長,越來越遠。宮本的形象,一下子在楊逸的腦海里升華了。
一陣嗒嗒嗒嗒的馬蹄聲,打破了空氣中的凝重,蘇婷騎著馬正向這邊飛奔而來。
便衣們頓時慌亂了起來,紛紛舉槍向蘇婷射擊。
楊逸並不予以理會,仍舊緊緊地抱著宮本。
「大尉,快走,大尉——」身邊的便衣倒在了楊逸的腳下。
「淺野大尉,快走——」又一個便衣倒在了輪胎下面。
緊接著,又是一聲長長的馬嘶聲,趙羽正從遠處疾馳過來。
余下兩名便衣見勢不妙,跳上吉普就發動了起來。
楊逸拔出手槍,側目一瞥,甩手沖吉普車的後輪胎就是一槍。吉普搖搖晃晃了幾下,撞在一顆大樹上,車頭還冒出了滾滾的濃煙。
這時,蘇婷和趙羽已經先後圍了上去,砰砰兩槍,把兩個便衣送上了西天。
「別殺我!我是自己人,我是三十九軍團長熊時輝!」這時熊時輝在車內大聲喊叫著。
但是,蘇婷和趙羽這會兒並沒有理他,而是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哥!」
「婷婷!」
兩人激動地抱在了一起。
楊逸悲痛地把宮本放下,快步走了過去。「羽哥,蘇婷姐,你倆先別敘舊了,完成任務要緊。」他們現在的處境,並沒有月兌離危險,他生怕好事多磨,前功盡棄。宮本已經犧牲了,他不能讓烈士的鮮血白流。同樣,他不能容許因為親情而破壞了整個營救計劃。
果然,熊時輝這時已偷偷模模地下了車,正準備逃離這個地方。
楊逸大喝一聲︰「熊時輝,你給我站住!」
熊時輝兩腿一哆嗦,就沒敢再往前走。但他嘴上一點也不服輸,故作鎮靜地說道︰「小鬼子,你開槍啊,老子要是皺一皺眉,就絕不是英雄好漢!」
楊逸拎著他的衣領,一直往江邊拖,嘴上還罵罵咧咧道︰「女乃女乃的!誰是小鬼子,誰他媽是小鬼子!就是因為有你這種軟蛋,才會屢屢失利。放著手下幾百個弟兄不管,卻跑南京來快活,你娘的對得起列祖列宗嗎!老子今天真後悔救了你,活該讓軍統的殺手把你給宰咯,還害我犧牲了一位最好的同志。老子現在就剁了你,為宮本報仇!」楊逸越說越來氣,越說情緒就越沒法控制,他把熊時輝往地上一丟,從靴中拔出了匕首。
熊時輝倒在地上,臉色醋白,一個勁地咳嗽,想說話,卻怎麼也說不上來。
蘇婷一看躺在熊時輝旁邊的宮本,頓時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楊逸,怎麼回事,宮本干事怎麼啦?宮本干事怎麼啦!」
楊逸指了指熊時輝,憤憤地說道︰「還不是因為他,這小子要是當時不停下來,軍統殺手就不會開槍。也恨我,干嘛推開他,要不然,宮本就不會死了。」
這時,趙羽悄悄走了上來,默默地把槍口對準了熊時輝。
蘇婷在一瞥之間,見楊逸和趙羽都起了殺心,立即護住熊時輝,肅然喝道︰「你們要干什麼!難道你們忘了肩上的任務了嗎!難道讓宮本干事白白犧牲嗎!還不趕快把槍給我放下!」威嚴肅殺的聲音,讓楊逸深深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正氣,他默默地把匕首插了回去。
趙羽收起槍,哼了一聲︰「你這個民族的敗類,今天看在婷婷的面子上,我先放你一馬。下次再敢臨陣月兌逃,我絕不輕饒!」
楊逸搖了搖頭,抱起宮本往江邊走去,心想︰「哪兒還有什麼下次,他再也不可能回到部隊,早就被日本人嚇破膽啦。」
這是一片荒蕪的灘涂。
高高的蘆葦蕩,隱藏著幾艘小船,陷在離江面不遠的淤泥里。淤泥漿中,突然會鑽出幾只螃蟹,驚恐地四處奔跑。葦蒿深處,「咕咕咕」的幾聲鳴叫,顯得這里異常的寧靜。
趙羽的腿腳不太靈便,楊逸就讓他也登上船,自己則站在淤泥里,使勁地把船推向水中。現在正是退潮的時候,從小船停泊的位置到江面,他足足推了半個小時。
蘇婷看著他滿臉通紅的樣子,好是心疼,便取出手絹幫楊逸擦汗。趙羽在一邊打諢道︰「楊逸,加油!你看我妹妹對你多好,快,使勁!」
蘇婷不好意思地啐了一口,罵道︰「哥,你有點沒良心好不,楊逸還不是怕你累著,自己一個人扛。」
楊逸嗯了一聲,問道︰「羽哥,蘇婷姐,你倆真的是兄妹嗎?怎麼一個姓趙,一個姓蘇啊?」
蘇婷笑道︰「這還不簡單啊,爹喜歡我,我就跟爹姓蘇了,娘喜歡他,他就跟娘姓趙了。你連這都不懂,真笨!」
「那你娘和你爹吶?」
蘇婷一愣,轉眼問趙羽︰「哥,你知道爹娘在哪兒嗎?我一直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趙羽悲憤地說︰「他們犧牲了,听說是在華北,為了掩護行政公署的一位專員,雙雙遇難。父親的尸首被鬼子掛在城牆上,十天後才被人取下安葬。母親……母親連尸首都沒有留下。」說著,竟輕輕地哭了起來。
楊逸頓時肅然起敬,他猛地用力推了一把,小船順利地推進了江中。
遠處,傳來了密密麻麻的槍聲。
*d^_^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