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江南的天氣陰寒無比。♀午夜時分,又下起了鵝毛大雪。
楊逸架著驢車艱難的在雪地里往前趕,懷中的女孩已經睡著,睡夢中又不時的抽泣幾下。他清楚地記得,過了零點,應該是正月初七了。從除夕到今天,他所參與的營救行動,已整整經歷了七天。他們雖然將瑪麗成功救出,可也犧牲了兩名隊員。如果說小六的犧牲是死得光榮的話,可那名新四軍戰士,可就太冤了。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堂堂的**司令,會對自己的同胞痛下殺手。在他的記憶當中,軍事委員會政訓處的那幫家伙,對濫殺無辜的案件查得非常嚴厲,這他是深有體會的。那名戰士一定是無辜的,更何況他是營救隊的一員,是一起.打鬼子的同志!瑪麗似乎在回避著什麼,不願提起秘密膠片的事情。每每問起這件事,她的眼神總是充滿了恐懼。
「叔叔,你是帶我去找媽媽嗎?」女孩忽然醒了,睜開兩只大眼楮,怯怯地看著他。
楊逸不知怎麼回答,只好嗯了一聲。
「叔叔你騙人!太婆說,我媽媽死了。你騙人,媽媽死了,嗚嗚——媽媽——」女孩傷心地哭了起來。
楊逸的心被女孩的哭聲揪了起來,他鼻子一酸,眼圈一紅,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哭鬧的時候,崔媽總是拿大灰狼來唬他,而且屢試不爽。于是對女孩說道︰「別哭了好嗎?一會兒大灰狼來了。」
女孩哭得更響了。
大灰狼不行,得換個更狠一點的角色。楊逸想了想,幽幽的說道︰「你再哭,鬼子要是听見了,可怎麼辦?」
女孩果然不再大哭了,她用小手委屈地擦著眼楮,改為低聲的抽泣。
楊逸見他的方法還挺管用,便干脆轉移她的話題,讓她不再傷心。「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多大了?」
「我叫蔻蔻,今年四歲了,媽媽說了,過了年我就五歲了。」女孩還是把媽媽掛在嘴邊。
楊逸一想,這不已經過了年了嗎,孩子就是孩子,把大人過年前後的話,記得這麼清楚。♀于是又問︰「那老婆婆是你什麼人啊?」
「太婆,媽媽讓我叫她太婆。」蔻蔻還是媽媽媽媽的不離口。
「那你媽媽管太婆叫什麼?」
「媽媽叫她吳大媽。」
楊逸見孩子漸漸止住了哭泣,雖然每句話還都是不離媽媽,但情緒已經不再像剛傷心,便問︰「媽媽又叫什麼名字呢?」
蔻蔻忽然緊緊地抱住手上的那本書,憂傷地說道︰「我不知道,太婆總叫她太太的。她還跟我說,媽媽是***員,還叫我把這本書保管好。」
楊逸柔聲說道︰「給叔叔看看好嗎?」
蔻蔻怯生生地把書遞了過去。
楊逸停下驢車,借著月光看了起來。這是一本張恨水的《啼笑因緣》,扉頁上寫著「齊雲霞」三個剛勁有力的楷字。小說每一頁的頁眉,用不同規則的字碼標記著,這是楊逸在英國學習電報通訊的時候,從未見過的。
他把書收在懷里,輕輕吻了吻蔻蔻的臉蛋,耐心地說道︰「蔻蔻,這本書是媽媽要交給組織的,我是媽媽的同志,可以幫你保管嗎?」
蔻蔻眨了眨眼楮,問道︰「什麼是同志啊?」
楊逸說道︰「同志就是戰友,就是比親人和朋友更親的人。」
蔻蔻還是有些不解,疑惑地問道︰「那蔻蔻和叔叔算不算是同志?」
楊逸認真地想了想,一臉鄭重的說道︰「算,你和媽媽最親了,所以你和媽媽是同志;而我和媽媽也是同志,所以,你就是我的同志。」
誰說女孩子邏輯能力差!楊逸這麼一個邏輯,蔻蔻竟對他產生了最親近最親近的好感。她如同乖乖的小鹿,依偎在楊逸的懷里。「叔叔同志,我想睡覺。」
楊逸向驢子揮了一鞭,一抖韁繩,輕輕地唱了起來︰「逗雞.雞,雞.雞啼;逗蟲蟲,蟲蟲飛……」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元宵。
蔻蔻趴在桌子上,正一遍遍地寫著「元宵」兩個字,這可是她的叔叔同志布置給她的作業。楊逸一邊輔導,一邊還耐心地解釋。蔻蔻的年紀雖然很小,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只見她時而沮喪,時而興奮,時而嘆氣,時而歡笑,有時還會轉過頭來沖楊逸莞爾一笑。瑪麗看在眼里,心里有種莫名其妙的酸楚。她身上的鞭傷漸漸褪去,可大腿上的傷,還是沒有明顯的起效。如果不是楊逸扶她,她連獨自走出屋子都覺得困難。
「自從這小姑娘來了之後,就一直跟著楊逸,連楊逸都不怎麼理我了。難道楊逸……不!不可能,楊逸是愛我的,他不可能,他不會的!」瑪麗心想,忽而又悵然若失了起來。「我是個有任務在身的人,終究我還是要回國的。瑪麗,你該不是忘記了吧?你不是曾經說過︰愛他,就要保佑他平安;愛他,就要保佑他幸福。楊逸,我們今生注定不能在一起了,可你,可你也不能,不能愛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啊!」
瑪麗正在神思千里的時候,忽然听到門口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她忙對楊逸說道︰「楊逸,好像有客人來了。」
楊逸也听到了外面的動靜,低頭對蔻蔻說道︰「蔻蔻乖,快到姐姐那兒玩去。」
蔻蔻依言,拿著筆和紙,爬到了瑪麗的床上。
「啊呀!楊先生,久仰大名啊。」來人人未進屋,聲音倒已傳了進來。
楊逸連忙起身相迎。只見門口站著何行建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新四軍軍官,兩人身後都跟著兩個警衛員。別看那軍官聲音豪邁,長得倒是文質彬彬,如果沒有這身軍裝,你還真能把他當作是個地地道道的教書先生。
「楊堂主,這位是新四軍二支隊四團政委廖海濤先生,廖政委,這就是楊逸楊堂主。」何行建介紹道。
廖海濤緊緊地握住了楊逸的雙手,不斷地點頭︰「好啊!楊先生,我們終于見面了!上回在茅山未能蒙面,海濤好生遺憾。今日得見,楊先生果然眉宇出眾,一表人才。難能可貴的是,先生能與救援隊一起,不畏艱險,同進共退,這份古道熱腸實乃吾輩之楷模啊。」
楊逸忙道︰「廖政委謬贊了,來來,何司令,廖政委,各位里邊請。」
廖海濤道︰「不了,不了,我就是想看看我們的少年英雄。老羅啊,總是在我耳邊提起你,說得我呀,還真想見你一面不可了。我和何司令過會兒還有話要談,就先不打擾楊先生了。」
何行建心里不以為然,暗想︰「什麼少年英雄,還不是讓我幾個手下輕松拿下。要不是看在他是洪門弟子的份上,我還能留他在這里作客!」
楊逸知道阿菊已經被送回來了,擔心阿菊的傷勢,忙問何行建︰「何司令,我,那個,鄭長官的傷勢怎麼樣了?」他本想稱呼阿菊或者小姨子的之類的稱謂,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改作鄭長官。可鄭長官這仨字兒,從他的口里說出來,怎麼說怎麼別扭。
何行建倒是听得十分舒服,樂呵呵的說︰「哦,小鄭啊,還行吧,現在就在司令部里待著呢。」
廖海濤解釋道︰「何司令,鄭小姐的傷是楊先生動的手術。」
何行建馬上對楊逸刮目相看,握著楊逸的手不斷地晃著︰「啊呀,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哪,何某以前有眼不識泰山,還一直只當你是江湖人士。失禮,真是失禮啊。來,楊先生,隨我去司令部敘敘。」
三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片刻之間,就來到了何行建的司令部。
「司令好!廖長官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女軍官,站在院內,向三人行禮。
楊逸一看,好家伙,阿菊居然是個中尉!他楊逸這個中尉,到現在還只是周錚給畫的一個餅,而阿菊的這個中尉,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楊逸不禁感慨萬千。
「怎麼,見了楊醫生也不打個招呼?」何行建回了個軍禮,笑著說道。
阿菊的臉微微一紅,給楊逸也敬了個軍禮︰「楊先生好!」
嗨!這下可把楊逸搞糊涂了,你姐夫不叫也就罷了,連楊逸哥哥居然也不叫了!這算哪門子的小姨子啊。
只听何行建接著說道︰「鄭菊吟!」
阿菊唰的一個立正,挺胸應道︰「到!」
「這次你護送威廉姆斯有功,忠勇可嘉,本座升你為警衛隊隊長,授上尉軍餃,並報總部定準。」何行建的這個任命,又讓楊逸唏噓不已。唉,有個長官罩著,就是不一樣。不知咋的,他的心好像對阿菊產生了一些距離。
「好了,小鄭,你進屋讓楊先生檢查一下,看傷勢恢復得怎樣。我和廖政委還有事,就不需要陪同了。」何行建接著說道。
阿菊分別向兩位長官敬禮,目送著他們走進了會客廳。
「楊逸哥哥,走,咱到屋里說去。」阿菊忽然拉著楊逸的手,把他往屋里拽。
楊逸心頭一熱,心想︰「阿菊到底還是認我這個哥哥的,只不過剛才面女敕,不好意思罷了。」他忽然又想起阿竹,在這種情況下會不會也和阿菊一樣。心里美滋滋的,不禁搖了搖頭。
阿菊扭扭捏捏地月兌下了襯衣,滿臉通紅。她企圖把頭低下來,以避開楊逸的眼楮。可看見自己微微聳立的雙丘,羞得趕緊閉上了眼楮。
楊逸看著這幅美麗的畫卷,腦子一陣暈眩。「奇怪,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口干舌燥?她可是阿梅的親妹妹,楊逸,你不可以有非分之想!」他默默念道,心里卻又閃過一個念頭︰阿竹一定和阿菊一樣,美得不可方物。
就在他神不守舍的時候,猛然間,听到會客廳里一陣嘈動。
「不許動!」
「不許動!」
壞了!楊逸不得不放下眼前的畫卷,打開房門,急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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