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是在天黑之後回到家的,他驚喜地發現,杜梅姐妹倆和他的死黨劉澤先已經在後院等著他了。
劉澤先背著他回到房間並扶上床,杜梅則給他蓋上被子。鄭蘭吟也隨後跟了進來。
楊逸沒看見陳良玉,不禁有些納悶,問道︰「先哥,陳良玉月兌險了嗎?」
劉澤先有些不忿︰「哎,這次可真是長了見識啊。首先,就是你小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會去砸車!」說道這里,楊逸發現杜梅坐在床邊沖他莞爾一笑,弄的他心中一陣蕩漾。至于鄭蘭吟噗哧一聲的笑聲,他倒是渾然不覺。
「還有就是陳良玉,更絕!明明已被軍警抓住,都快上囚車了,愣是從口袋里掏出幾個銀元賄賂人家,總算是逃過一劫;他逃月兌也就罷了,竟然不等我們,出了城獨自套馬便跑,全然不顧同學友誼,同志情誼。」劉澤先此刻的表情有些不屑。
「那先哥,你和鄭小姐是如何月兌身的呀?」
劉澤先好像很在意鄭蘭吟的存在,他把這個發言的機會讓給了她︰「蘭子,你跟楊逸說說。」
鄭蘭吟輕輕一笑,說道︰「那還得感謝楊公子,把人家車給砸了。澤先發現軍警都不管砸車的人,就一味地抓學生,他拉著我到一個巷子里月兌掉學生裝,混在那幫砸車人的中間。等我們出來的時候,整好看見陳良玉在行賄軍警。可惜他後來跑得實在是太快了,我倆沒追上。」
楊逸听罷由衷地說︰「到底是先哥啊,一個字︰機智!」
杜梅不由的噗哧一笑︰「楊童鞋,你小學一年級的算術得重念哦。」
楊逸有些得意,接著問︰「那你倆是怎麼回來的?」
「我們是搭人家的馬車回來的。本來我想找姐一起回家的,可眼瞅著要天黑,澤先說先回家看看再說,這麼大個南京城,找人太不容易,總不能跑到警察局去找吧。剛好那時有輛拉貨的馬車要去淳溪,我們就搭車回來了。回到家里,娘可擔心了,都哭了一宿呢。」
就在這個時候,崔媽端著飯菜進來了︰「少爺,吃飯了。」
杜梅接過托盤,對崔媽說︰「崔媽,我來吧。」崔媽客氣了一陣,拗不過,出去了。
鄭蘭吟拉了拉劉澤先的衣角,對杜梅說︰「阿梅,我和澤先到正儀街上逛逛,待會兒我們來找你。」
「哎。」杜梅應聲道。
房間只留下兩個人。這一刻,從楊逸在娟子家蘇醒過來到躺在自己的床上,僅僅過了二十四個小時,但在他看來,卻宛如過了二十四天之久。
杜梅有些羞澀,默默地喂著楊逸;楊逸一邊吃著,一邊深情地望著杜梅。兩人默默地享受著這份甜蜜。許久,楊逸說︰「對不起,阿梅,我能叫你阿梅嗎?」杜梅沒吭聲,埋下頭輕輕點了點。
楊逸接著說︰「阿梅,對不起,昨天我真不知道,你都一宿沒睡,還……」
杜梅沒等他說完,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楊逸的嘴唇上︰「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沒有發現你受了傷,是我吃了你的小籠包,是我不听你的話,是我害得你暈倒。」說罷,放下碗勺,一把抱住楊逸。
擁抱,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熱烈,楊逸頓時恍如踏上七彩祥雲,相擁著他的女神。緊接著,他覺得頸邊有一些濕潤,女神推開他並在他臉上輕輕打了一巴掌,破涕一笑︰「都是你不好,老害我哭,可是我真的好喜歡。」
楊逸緊緊握住杜梅的手,不舍得放開。他看見杜梅臉上掛滿了淚痕,溫柔地幫她擦拭,關切地問道︰「阿梅,回淳溪可得十幾個小時,這一路你是怎麼過來的?一定很辛苦啊。」
杜梅把臉靠在楊逸的胸口,緩緩說道︰「還好啦,不過真的好困,後來實在是走不動了,栓子就一直背著我。」
楊逸心里頓時對栓子產生了一種帶有敬意的感激和好感,而在此之前,他還說栓子是傻子。楊逸接著問︰「阿梅,你姓杜,你的那個妹妹怎麼姓鄭啊?」
杜梅端坐起來,指了指楊逸的鼻子,狡黠地一笑︰「喏喏喏,還打起我妹主意啦?怎麼樣,阿蘭漂亮吧,你可不要……」
「我哪有!」楊逸打斷了她的話,心想︰「女孩怎麼都這麼小氣,連姐妹的醋也要吃。」
杜梅拉起楊逸的手,接著說︰「其實,我媽媽是在我五歲的那年改嫁到鄭家的。我出生不久,因為戰亂,媽媽和爸爸失散了,她帶著我顛沛流離。為了養活我,就嫁到了鄭家。那時好像鄭家剛死了太太。阿蘭就是我繼父和他那位太太的女兒,我只比她大兩個月。所以我倆之間都是阿蘭阿梅的叫,在外人面前阿蘭可是管我叫姐的。哦,除了阿蘭,我還有兩個妹妹呢,都是我媽生的,長得可可愛了。」
楊逸又問︰「那你繼父對你好嗎?」
「好,他對我可好了。可惜,好人命不長,在我十一歲那年就死了。留下我媽媽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你說我媽辛苦不辛苦?」
「你們家住哪啊?等我腿好了,我就上門提親。」
杜梅想掙月兌楊逸,楊逸怎肯放手。杜梅杏眼一瞪,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不——嫁——給——你。」
楊逸拉了拉杜梅的手,說道︰「阿梅,既然我們這麼熟了,那你以後就叫我楊逸,別叫我楊少爺楊公子的,听著別扭。還有,上次在劉澤先家,我可是一眼就愛上你了。你那時是怎麼看我的?」
「不要臉,誰跟你熟啦。我才沒看你呢,不過我覺得你那天有點傻。人家陳良玉就比你的表現好得多。」說罷,杜梅輕輕一笑。
楊逸听到這句話,低下頭沉默了良久,心里真不是滋味,想放開握住的手,卻總也舍不得。
過了好一會兒,杜梅似乎聞到對面這個男人的醋味,埋下頭向上看著他︰「生氣啦?」
「沒有。」
「你一定是生氣啦!」
「我沒有。」楊逸終于笑了起來。
嬉笑中,屋外傳來崔媽的聲音︰「劉少爺、鄭小姐,你們回來啦。」
杜梅趕緊掙月兌雙手,從床邊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去整理床邊凳子上的飯菜。
崔媽跟著走了進來,對杜梅說︰「杜小姐,我來吧。」
楊逸目送著杜梅姐妹走出門口,有點不舍。只見鄭蘭吟又輕聲地跟杜梅說了些什麼,惹得杜梅追著撓她。
此後,鄭家姐妹倆經常和劉澤先一起過來看他,鄭蘭吟和劉澤先總是寒暄了幾句就避了出去。陳良玉也來過一次,談話間透著幾分尷尬,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兩個月後,楊逸傷勢痊愈,在後院活動筋骨,看見後院的圍牆,想起了在南京城內的翻牆壯舉,不禁躍躍欲試。可他一連試了三次,都沒成功,最後一次,居然摔了個仰八叉。不禁撓頭︰「咦?奇怪了,這圍牆可比南京城那個圍牆矮多了,怎麼就上不去吶?邪門。」
此時門外卻傳來一個女孩的笑聲,楊逸趕緊站了起來,回頭一看,卻見娟子和栓子一人背著一張弓站在門口,栓子手中還拎著兩只野兔。楊逸興奮地說︰「娟子!栓子!你們怎麼來了。」緊接著飛步迎了上去,一把抱住栓子︰「栓子,謝謝你,栓子,謝謝你!」栓子讓他抱得丈二模不著頭腦,直立立地站在那里。
娟子走過來分開他倆︰「神經病,倆大老爺們咋這樣啊,沒見到我在這啊,不嫌臊得慌!楊大哥,你剛才的動作不對,你看我。」說罷,箭步沖向廚房的窗台,左腿一搭,右腿一邁,飛身上牆,連手都沒用,看得楊逸直傻眼。
楊逸拽了拽栓子說︰「栓子,你也給我露一手瞧瞧。」
栓子有些猶豫。娟子從牆上飛身下來,走到栓子面前說︰「哥,你露一手嘛,露一手嘛。」
栓子遲遲地說︰「爺爺說不讓我在外面露功夫。」
娟子笑著說︰「哥,楊大哥不是外人,是我們的師兄啊,爺爺不是讓你管這里的伯伯叫師伯嗎?你忘了?」
「哦。」栓子應了一聲,把小兔子遞給娟子,取弓搭箭,轉身退到門外,對著正面右側的房門就是一箭。
楊逸和娟子趕緊跑了過去。定楮一看,楊逸樂了,原來,這支箭射中的是尉遲恭的大腿︰「哈哈,沒射中靶心,娟子,栓子射偏了。」
娟子在一旁冷冷地一笑︰「我哥從來都是射腿的。」楊逸這才想起來兩個月前娟子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向栓子豎了豎拇指。
這時,房門打開,楊懷亭從里面走了出來,看見門神被射了一箭,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隨即又不動神色地說︰「少爺,家來客人啦?」
「是啊,他們是我的師弟和師妹。咦?懷亭叔,你怎麼不在櫃上?」
「哦,少爺,我回屋上了趟茅房。」說著,楊懷亭關上房門,朝楊逸鞠了個躬,轉身離開了。
娟子拎了拎手中的兔子,對楊逸說︰「楊大哥,爺爺叫我們抓兩只兔子給你補補身子。」此時,崔媽和楊逸的嬸娘李氏分別從各自的房中出來,圍著娟子,好一聲贊美︰「喲,這誰家的姑娘,你看多俊哪。」
楊敬亭留娟子兄妹在家住一宿再走。一大家子晚飯過後,各人都回屋了。李氏安排栓子和楊墨住一屋,娟子住客房。
楊逸在屋里待著有點悶,就到院子里透透氣,看見娟子正在練拳腳,就走過去搭腔︰「娟子,你身手這麼好,你教教我唄。」
「好吧,楊大哥,你來。」
倆人在院中就練開了。一個學得不專心,一個教得更不專心,在外人看來哪像是在練功夫,分明是打情罵俏;如果讓爺爺看見了,非得氣得直瞪胡子。
第二天一早,兄妹二人就要離開了,楊逸送他們到鎮外。娟子走了一會就回頭,久久不願離開。
楊逸萬萬沒有料到,他和娟子的這次分別,竟然會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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