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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這學期接近尾聲時,學院按照慣例舉辦了一次外語節。

禮堂里人聲鼎沸,余治森等掛著工作證的學生干部焦頭爛額地忙著安排選手座位,不時有觀眾跑來詢問該往哪里坐。

舒晴本來也逃不過這一劫,但因為是這場演講比賽決賽的參賽者之一,得以幸免于難。

秦可薇在觀眾席上朝她揮手,用嘴型說了句加油。

余治森在幫第十三名觀眾找到座位之後,黑著張臉走到第一排的選手席前,一把拿過舒晴的礦泉水毫無形象地灌了幾口。

「算我求你,假裝不認識我,然後拿著我的水趕緊滾蛋

余治森把蓋子蓋上,陰險地擠上了她的椅子,跟她緊緊挨在一起,「親愛的,還是算了吧,全學院還有誰不知道我們是一對呢?」

「我不介意把你的真實性取向——」

話未說完,余治森一把捂住她的嘴,同時謹慎地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得,算你狠!」

舒晴笑著看他離開,卻在下一秒看見了走進禮堂側門的顧之,她發現顧之往余治森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又對上了她的目光……顯然剛才他們鬧騰的場景被他盡收眼底。

舒晴正準備跟他打招呼,評委席的系主任卻忽然朝他迎了過去,「顧老師來了?」

他沒有再看舒晴,和系主任寒暄幾句後,由禮儀隊的女生帶著走向了評委席。

看樣子他很忙,想必經過她的時候也沒空轉過頭來響應她的招呼,所以舒晴十分自覺地把那句「顧老師好」咽進了肚子里。

顧之坐在評委席上,系主任開始笑盈盈地感謝他,多虧了他的幫忙,她的佷女才會這麼快康復出院。

「我只是說了幾句話,舉手之勞而已,都是劉醫生的功勞

系主任趕緊說︰「誰不知道劉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要不是顧老師幫忙打了聲招呼,我們光是排號都不知道要排到什麼時候去了,必須要感謝你

顧之的表情禮貌客氣,不見煩躁,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喜歡這樣的場合。

他素來不喜別人走後門拉關系,不管是作為一名醫生還是一名老師,但系主任的佷女曾經來過學校,當時他在辦公室,親眼看見了她的病情有多嚴重。

按照她的情況,若是不及時治療,恐怕確實會耽誤。

系主任還在向他表示感謝,台上的比賽卻已正式開始。

他始終維持著那種禮貌的神情,卻對這樣的對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看見舒晴走上了台,終于沒有再去理會系主任在說些什麼。

舒晴是第三個出場的,難得地穿著正裝︰黑色小西服與短裙,復古荷葉領的白色襯衣,她甚至借了秦可薇那雙黑色的高跟小皮鞋,只可惜鞋號比她的腳小了一碼,箍得她有些難受。

好在不用站太久,五分鐘也沒什麼大礙。

上台前三分鐘臨時抽了題目︰isthereanyboundarylove?(愛有界限嗎)

比起前兩個選手更為具體的題目來說,這樣抽象的題目自然要難一些,哪怕她不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比賽了,難免還是有點緊張。

舒晴從容地走到講台上,努力地讓自己看起然而大方,然後看著台下寂靜等待的觀眾,終于開口。

「goodafternoon,dea’sgreathonerstandheretalkaboutsomethinavebeenlongingsayfoongtime,butsomehowhaven’tgohance.」

(下午好,親愛的朋友們。很榮幸站在這里為你們講述一些我憧憬已久卻一直未曾得到機會提及的東西。)

……

她說談到愛,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定義,也許會想到父愛母愛,會想到男女之愛,會想到愛情與婚姻,以及其他很多東西。但她所提到的這些都是大多數人的想法,如果她此刻想要談到的愛是關于一群處于少數的特殊群體的,大家又會想到什麼呢?

在偌大的禮堂里,在每一道專注的目光下,她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左邊第七排的余治森,然後微微一笑。

「ok,afterthewarming-up,ihavtrongreasonbelieveyou’vealreadygottopic,thaticangiveamorebeautifulname,boundarylove.」

(在短暫的熱身運動之後,我毫不懷疑你們已經意識到了我的主題,那就是同性之愛——或者我們可以給它一個更美好的名字,愛無界限。)

這听起來像是一個嚴肅而帶有爭議性的話題,可是舒晴不打算辯論,也不打算普及政治觀點,她僅僅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用幽默的方式淺談了人們對待同性戀的方式與不妥之處。

「美國政治家曾經說過︰同性戀是在挑戰國家的道德底線,動搖國家的結構根基。而我只是想問一句,當兩個彼此相愛的同性在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之後,難道早起道早安的時候應該以一句‘嗨寶貝,昨晚我們動搖了國家的根基’作為開頭嗎?」

「又或者,當一個隱藏感情已久的同性戀者終于決定公開自己的性取向時,是不是應該提醒自己︰國家的根基最好注意安全了?」

不斷有笑聲響起,隨之而來是更為熱烈的掌聲,甚至有人站了起來,吹著口哨為她喝彩。

場上的評委有法語老師,也有英語老師,多數都比較年輕,先是被舒晴的大膽震在原地,隨後又為她出色的表現和詼諧的口才而折服,紛紛笑起來。

法語系主任年紀偏大,在听到她的主題之後就忍不住皺眉道︰「這個舒晴,膽子也太大了!」

可是在她短短的五分鐘演講結束之後,全場觀眾都起立為她鼓掌,時間長達半分鐘,系主任終于听見身側的男人低低地笑著說了句︰「merveilleux!」(非常精彩)

她有些驚訝地側過頭去,看見這個喜怒不形于色、素來溫和疏離的男人竟然目不轉楮地望著台上的人,面上淺笑吟吟,眼里波光流轉。

舒晴的結尾是這樣的︰

我記得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課本、老師和父母就不斷地教育我們,愛是跨越種族、國界、年齡、階級以及社會地位的,它不因貧富之分而改變,不因外在條件而動搖。于是我問自己,既然愛已經擯棄了一切無關緊要的因素,性別又能代表什麼呢?

們曾經上過西方文化課,都很清楚聖經上耶穌曾經說過的一句誡語︰愛你身邊的人,就像愛你自己一樣。

而我想說的是,這條誡語並不會因為你身邊的人是個同性戀而有任何改變。

因為每個人都擁有去愛的權利,因為愛無界限。

在盛大的歡呼聲與掌聲里,舒晴看見了那個高個子的男生也站在人群中和周圍所有人一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可是只有站在她這樣萬眾矚目的位置,才能分辨出那雙眼楮里閃動的淚光。

她很想沖下台去抱一抱這個活得很辛苦的男生,可最終忍住了,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走下了台。

顧之似是漫不經心地側過頭去看了眼側門的方向,卻看見舒晴與余治森一前一後地出去了。

心頭飛快地掠過些什麼,他了悟地回過頭來。

原來如此。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光芒盛放的一面。

那樣自信地站在台中央,面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光彩,眼眸里有一種認真又稚氣的執著。

他听見身邊的老師都在夸贊她,說她口語漂亮、觀點獨到、用詞精準、論據無懈可擊……可他只是低下頭來微微一笑,為她找到了那個最特別的形容詞。

勇敢。

就像他曾經很喜歡的那部電影,braveheart。

*

比賽的結果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評委並非全部都是開明的年輕老師,難免也有人要保守些。

舒晴拿到了第三名,但能說出自己想為余治森說的話,也覺得心滿意足了。

觀眾都離場後,只剩下評委老師和參賽選手留在禮堂里進行交流。

顧之是法語老師,自然指點的也是法語專業的學生,眼角的余光看到舒晴已經和老師們交談完畢,離開了禮堂,他頓了頓,也結束了談話走出了門。

舒晴的鞋子太小,早就想月兌下來了,可惜和老師們說話不能急著走,疼得她費了很大功夫才沒有齜牙咧嘴。

而下樓梯的時候步伐有些倉促,好死不死又被高跟崴了一下,眼看著一個踉蹌就要踩空。

也就在這時候,有人快走了兩步,用那只修長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幫她穩住了重心。

舒晴抬頭一看,只看到那雙安靜明亮的眼楮,「……顧老師?」

顧之低頭看了眼她的腳,後跟都被磨紅了,顯而易見,鞋子並不合腳。

禮堂離宿舍有十來分鐘的路程,他頓了頓,才開口道︰「走吧,我送你

「用摩托?」舒晴一驚,要是兩人共騎一輛摩托在學校里拉風地轉一圈……毋庸置疑,下周他們倆的孩子一定開始打醬油了。

顧之平靜地看她一眼,對于她這種顯而易見的焦慮沒有多做說明,只是松開了握住她手臂的手,「我開車來的

舒晴松口氣,實在是腳太疼了,沒法拒絕這種誘惑,可走了兩步,她才發現顧之沒有動,于是又後知後覺地回過頭來,「不走嗎?」

只見居高臨下的男人從容不迫地朝她伸出手來,一言不發。

舒晴忽然笑了出來,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顧之放慢了腳步帶著她往台階下走,低頭看了眼那只扶在自己黑色西裝之上的爪子,忽然淡淡地說了句︰「圓潤白皙,皮薄肉厚,舒晴,你長了雙肉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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