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1123年11月,白沙國總長夫人烏貝兒,遇刺身亡。
從北方回來的寇恨天,迎接他的不是熱烈的群眾歡呼,而是一具冰冷的愛妻尸體。靈堂上,寇恨天呆立原地,久久無法相信眼前一切是事實。
「這不是真的……」寇恨天緩緩走向那副棺木,看見自己的愛妻平靜地躺在其中。他伸出顫抖的左手,輕拂愛妻的臉頰,卻只能感受到一陣冰冷。當下,他明白了這是真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紛紛奪眶流出。
有了三個月身孕的愛妻,就這樣死了。
一尸兩命,這是任何一個有情的人也難以承受的打擊。
主持葬禮的道師莊不缺,上前安慰道︰「節哀吧,寇總長
寇恨天強忍淚水,怒目發問︰「這是誰干的……!」
警師清水平靜地道︰「刺客在得手之後,自殺身亡。那個刺客與貝兒毫無瓜葛,所以我懷疑他是受人所雇前來行刺。目前,我們已經派出最好的警士去追查真凶
寇恨天流淚怒道︰「不管真凶是何人,我要他不得好死!!」
總長的咆哮,充斥整個靈堂。
愛妻的尸體,依然冷冷地躺在棺木中。
靈堂外,烏雲密布,開始下起了雨。
貝兒的葬禮空前盛大,性格開朗友善的她,一直深受人民的愛戴。下葬當天,天空下著絲絲細雨,卻無阻全城人民都前來觀禮。
貝兒娘家的所有人,包括從克浪城趕回來的烏斑,哀傷地站在寇恨天的身旁。已經退隱的貝兒父母,今天看起來格外蒼老。不久前,他們兩老還在高興地期待能早日抱孫,沒想到這一轉眼,卻是白頭人送黑頭人。
除了貝兒的家人,還有一群人為貝兒大哭流淚,他們就是與貝兒在商團共事多年的朋友。商團所有人都十分尊敬貝兒,作為首任商團主事,人稱金娘子的貝兒一手打下了商團的根基,為國家賺取了大量收入,可謂勞苦功高。
縱然貝兒後來辭職嫁給了總長,她還是很喜歡出現在商館,幫忙指導和訓練新人,所以她在商團的地位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與貝兒形同姐妹的魷魚女思圭,在知道噩耗的當天,更是昏厥了過去,醒來之後痛哭不停。
葬禮當天,寇恨天沒有流淚。
或許他的眼淚早已流干。
待葬禮結束,寇恨天讓所有人先回去,表示自己還想多留一下。眾人內心都很有默契,紛紛告別離開,只留下一些衛兵守在墓園外。不過,眾人沒想到,寇恨天這多留一下,竟然一留就留了五天。
整整五天,他在妻子的墓前守靈。
整整五天,他粒米不進,只是喝了幾口水。
整整五天,各部主事前去勸慰,他依然不肯離開。
各部主事當中,唯有警師清水不曾前去勸慰,人們紛紛涌到警部請求他去勸總長振作起來。不過,清水不為所動,甚至閉門不見那些來訪者。他讓警員轉告那些人,他相信總長一定會回來,現在就當給總長放假休息。
眾人當中,唯有兔女白柔天天去探望寇恨天。
貝兒懷孕的這些日子,都是白柔在照顧貝兒的健康,所以貝兒和胎中孩子的死去,讓白柔哭了一整晚,直到雙眼通紅。不過,當她看到寇恨天落寞悲傷的樣子,她更加心疼,所以她只好強迫自己堅強起來。
黃昏時分,寇恨天盤坐在貝兒的墓碑前,看著墓碑發呆。
在他身邊,是一碗沒被動過的飯菜,以及氣急敗壞的白柔。
「哎喲!寇哥哥怎麼又沒吃飯!這已經第五天了!」白柔叉腰嬌嗔道︰「你這樣可不行,身體會餓壞的!貝兒姐姐會很生氣看到寇哥哥這樣!」
寇恨天有氣無力地道︰「我倒希望看看她生氣的樣……」
白柔急道︰「寇哥哥不要這樣!貝兒姐姐不在了,但你還有我們啊!你要振作起來,不然貝兒姐姐會走得不安心!」
寇恨天淒然笑道︰「對啊,都怪我沒能保護好他們母子倆……」
白柔急得眼淚幾乎要掉出來,她道︰「如果寇哥哥不吃的話,那麼人家也不吃!寇哥哥不離開,那麼人家也不離開!」說罷,她直接坐到了寇恨天的右邊,氣鼓鼓地道︰「人家說到做到!」
寇恨天沒理會她,依然無精打采地盯著墓碑發呆。
兩人就這樣坐在墓碑前,互不說話,直到一抹新月在夜空中升起。無聊的白柔,不知不覺就睡到了寇恨天的右肩上。寇恨天沒說話,只是輕輕地將白柔的頭部移到自己大腿上,讓她枕著自己的大腿睡覺。
忽然,一個女人身影出現在寇恨天的身後。
寇恨天頭也不回,輕聲道︰「你終于回來了
那個女人單腿跪在寇恨天的身後,細聲道︰「抱歉,是我的失職導致夫人遇害。這幾天,我去調查了誰是幕後真凶。這個是我自願去做,不收錢烏雲移開,月光灑落,映照出那月痕那美艷冰冷的面容。
貝兒遇害身亡,月痕一直深深自責,她覺得是她的疏忽造成兩條寶貴生命的逝去。在寇恨天回到白沙城之前,她留下一聲口訊,就消失蹤影了。
寇恨天似乎不急于知道調查結果,只是拍拍他左邊的地上,輕聲道︰「來,坐在我身邊月痕嬌軀微震,愧疚感油然而生。不過,她還是輕輕地走到寇恨天的左邊,曲腿坐了下來。微風輕拂,她身上那淡淡的女人香飄散開來。
寇恨天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眼前的愛妻墓碑,他只是伸出左手,輕輕握住了月痕那微冷的柔滑小手,柔聲問道︰「听說她是死在你的懷中,她最後有說什麼嗎?」
月痕回想起那天的痛苦記憶。
老伯刺中貝兒的胸口之後,轉身就想逃跑,但月痕眼明手快,一雙短劍急出,就將那老伯的雙腿廢了。老伯自知無法逃生,反握匕首,刺穿心髒自我了斷。月痕急忙扶起貝兒,卻見匕首刺中的是要害,縱然白柔在場也無法醫救。
貝兒口邊流著鮮血,眼中流著眼淚,一臉痛苦與哀求地看著月痕。
月痕看得出,貝兒不想死,明明只差一步就能為自己的愛人生個孩子。
月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她最後讓我轉告你,她愛你,她並不後悔成為你的妻子,並且拜托我好好照顧你說罷,她能感覺到,握住她小手的男人正在微微顫抖。抬頭一看,她看見男人流出了兩行眼淚。
男人哽咽地道︰「貝兒,對不起……」他淚水一發不可收拾,猶如決堤般不斷涌出。
眼淚弄醒了枕著大腿的白柔,白柔緩緩起身,愛憐地看著寇恨天,然後一把從前面將他抱住,讓他能靠著自己的肩膀痛哭。月痕的小手被寇恨天緊握著,想走也走不得,最後被白柔拉了過來,一起抱著寇恨天。
那一晚,新月下,墓碑前,男人悔恨地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