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之人正在夢與現實中徘徊掙扎,耳邊卻隱約听到有人在喚他,閉著眼楮微微攏起了眉,渾然沒有意識,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真實的世界,然而僅憑這麼一點意識,他還是將這種聲音視為了一聲聒噪。
待到頭腦逐漸清醒一些,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看清身邊之人是誰,卻不料剛剛的痛苦滋味瞬間又爆發出來,整個身體如針扎火烤,不似刀傷之痛,而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痛苦,身上仿佛有火再燒,卻也像被一層厚重的冰塊包裹起一樣,冰火交加,讓他忍不住蜷起了身子,痛苦不堪中,再也撐不住,終究是從喉嚨里嘶吼出聲。
被這痛苦的吼聲嚇了一跳,諸葛逸頓覺情況不太樂觀,于是剛剛才塵埃落定的心,此時又被緊緊提起,他既緊張又擔心的趕忙問道︰「玥~你怎麼了?不要嚇我
大腦飛快流轉,意識快速聚攏,終于一起集到一個點上之時,如撥雲見日,榻上之人猛然睜開雙眼,卻不想完全清醒後,痛意也更加清晰的襲來,瞬時加重了他眉間的褶皺,不出片刻,立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哀鳴過後,只見他雙手緊緊抓著錦被,干澀的嘴唇微微張開,眼楮使勁盯著一個點,胸口打顫的起伏,大口大口,是那般難以忍受,仿佛接受著世間最酷的刑罰一樣,看起來是那般煎熬。
見他如此痛苦堅忍,諸葛逸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顯然有些束手無策,出現這種情況,看來是應了大夫所說。
慌亂!
失措!
焦急!
各種心情涌上來,諸葛逸卻是什麼都不能為他做,氣惱自己沒用之下,一把拽下榻邊的緯紗,紗幔薄如蟬翼,悠然飄落在地,幾分無助,幾分悲戚,像極了此時諸葛逸的心境。
滿心沉痛的抱住他的頭,繼而撫上他的墨發,見他一直痛的顫抖,盡量平靜下心來安撫他道:「別怕,忍一忍就過去了
話是這麼說,而他自己又如何呢?他說話的聲音明顯帶著顫抖,不用想也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怕。
沒有回應,也不知他听沒听進去,只見他微啟著上下薄唇,吐氣中,時不時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呻|吟,而那種從咽喉里發出的撕裂聲音,生生掐痛著諸葛逸的心。
難以想像他到底有多痛,但是憑這種表現來看,恐怕絕非常人能忍。
「玥~答應我,一定要挺過去,只要你挺過去,我就去見你的妹妹,你听到了嗎?」
那方是止不住的**,他便用激勵的話語與他交流,希望這樣可以減少他的痛苦。
顯然這樣做起到了不錯的效果,只見他听到「妹妹」兩個字的時候,放緩了面部的猙獰,喉嚨中似有話要說,卻又痛的只能干干喘氣。
「只要你堅持過去,我答應你,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諸葛逸趁機連忙說道,生怕他又開始淪陷在病魔的折磨之中。
這些,他都模糊的有听進去,可身上如千萬只螞蟻在撕咬著他,撓著他的心,啃著他的骨,密密麻麻,簡直難以描述,這要讓他怎麼保持冷靜?顧不得去想他的話,推離開他的桎梏,胡亂的抱過被角,將頭埋了進去,難受亦是難受,可也實在不希望讓別人見到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而對他十分了解的諸葛逸,當然知道他有多麼心高氣傲,都到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要顧及面子,此時真不知該是為他心疼還是惱火,自尊心強大的他,任何時刻都不願意將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別人面前,見他如此堅忍,諸葛逸實在看不下去了,將胳膊伸過去道︰「痛的話就咬住我吧
他其實還想說︰在我面前,你什麼時候才會不再假裝堅強……
他的背脊早已滿是汗珠,墨發被冷汗浸濕,凌亂而服貼的粘在背上,肌膚如玉,黑白分明,一雙放大的瞳孔含滿了辛苦。
南璞玥斷然是不會接受他的好意,只見他抬起自己的藕臂,一個狠然,生生的咬了下去,緊接從胸腔內發出一聲顫抖的嘶鳴,兩排清晰的牙印瞬間形成,死死摳進肉里,雖是咬在他自己的身上,卻深深痛進了諸葛逸的心里……
夜涼如洗,冷月如刀,積雪上空的漆黑天幕中,時不時傳來夜梟的淒厲長鳴,伴著寒風呼嘯,幾分詭異,幾分死寂。
寢室內,光線漸暗的油燈已經快要燃燒待盡,不久前那些聞著驚心的聲音,不知一直持續到幾更天才消失的,這個時候,榻上的兩個人安靜的依偎在一起,暖暖的錦被蓋在兩人身上,仿佛一對恩愛甜蜜的夫妻。
諸葛逸輕輕擁著他的肩膀,閉眼遐思,不管怎樣,總算是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南璞玥已經被病痛折磨的幾乎沒了力氣,此時身子虛軟的靠在他身上,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一動也不動,甚至連話也不說,沒有了往日的桀驁不馴,此時乖張到仿佛是一只溫順的綿羊。
這個時候,諸葛逸終于打破了沉寂,帶著自責的語氣,緩緩開口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堅持,如果我知道你昨夜沒有離開,說什麼我都不會放你這樣傷害自己的說著將他往自己身邊箍緊了些,「你知道嗎,當時……當時我差點就以為你回不來了……」話到末了,已然夾帶著一絲鼻音。
南璞玥沒有回應,眼楮有些發沉,有一下沒一下的望著只剩一邊浮動的緯幔,心里回想起許多事情,昨夜的絕望,孤身一人在暴風中的悲涼,到現在耳邊仿佛還清楚的呼嘯著寒冷刺骨的風霜,再到後來,只知道眼前一花,頭一栽,便再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恨嗎?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他不怪任何人,他只知道他的妹妹還在等他,他要趕緊回去,而且這次回去見妹妹,無論如何都要帶上他。
「以後再也不要做這種傻事了好嗎?」諸葛逸目露擔憂的看著他,生怕他以後再做出這種極端之事,那樣,無異于是讓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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