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玨近乎是被凍結成了一個冰人,一身厚厚的冰凌,如同鎧甲般包裹全身,有些像是從萬年寒冰中走出的勇士。愨鵡曉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如同機械,不甚靈活,舉手投足間,寸寸冰渣如雨落下,碎裂,如花綻放。
四周的風一瞬之間變得冰寒刺骨,偌大的廣場之上,所有人都是不由瑟瑟發抖起來,無數的視線帶著疑惑投射過去,聚焦一點。
楚旭、古靈兒、雷簫三人怔了怔,下一刻,已是一瞬爆掠而出,紅、藍、金三色靈氣在夜空中劃過,猶如是黑夜彩虹,絢麗非常。
唰唰唰!
三人幾乎是在一瞬間便要降臨在明玨身邊,卻在這時,一道赤紅火焰疾射而來,如同是帶著利刺的箭,卷著一陣氣旋飛掠過來。三人及時躲閃,卻被那火焰沖散開來,都險險落在了明玨身後冰封起來的看台之上。
「斗藥大會,嚴禁除卻參會藥師以外的任何人進入場地!」一聲厲呵空襲而來,正是棋田。
此刻,他也是面露駭色的注視著明玨。這火焰……不,這絕不是火焰,而是徹頭徹尾的寒氣。這小子究竟想干什麼?
楚旭怒目瞪去,卻是見得棋田正一臉疑惑驚詫地看著明玨,心中一緊,看向那人,卻是見得後者雖然一身冰衣,卻依舊淡定非常,一雙星眸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自始自終都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蓮鼎所在。
不由苦笑一聲,他攔住了撲騰起來急欲上前的古靈兒二人,道︰「由她去吧,若我們現在出手,只怕等會她會一個失控,凍了我們也說不定啊!」
古靈兒二人原本有些慍怒的面色,在听到楚旭的話後突然平息下來,他們看著明玨身周方圓十數丈之內,那一座座晶瑩的人形、鼎狀冰雕,不由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弱弱地往楚旭身後縮了縮。
「副會長,眼下的情景已是有些惡意傷人之嫌了,那麼多藥師憑白冰封,您難道就不管管嗎?」主席之上,突然有人喝道。
隨之而來的,是震驚過後爆發而出的附和。
「確實,若再不干涉,只怕波及面會越來越廣。」
「如此,我太蒼城藥師分會的面子往哪擱?」
「其他人一定會指責我藥師分會見死不救,縱容傷人,對我藥師分會的名聲極為不利啊!」
…
身周的一眾老頭們喋喋不休,有些進入老年期的生理紊亂之嫌,嘈雜的聲音,直惱心田,頓時讓棋田皺緊了眉,長胡子一抖一抖,終于是忍不住爆發大吼︰「都給我住口!」
一眾人立刻噤若寒蟬。
銳利如同刀刃一般的視線輪番掃過,帶了些威脅和鄙夷的味道,棋田的嗓音擴散出去,全場皆可聞及,有些警告的意思。
「斗藥大會,強者為勝。火焰本就是藥師最重要的東西,她以火封對手,自然算是勝者。再有怨言,不妨自己下去一試,看你們的火焰,能不能做到跟這個小輩一樣的效果!」
聞言,一眾老頭或是仰頭望天,或是低頭看地,卻沒有一個走上前去,應棋田所說與明玨相較一二。他們心里非常清楚,即便他們乃是五品、六品的藥師,火焰的強勢程度也絕做不到這般方圓十丈,萬法皆空。更何況,那火焰還如此詭異,居然呈現出比萬年寒氣還要恐怖的寒屬性。
莫非是上古典籍中方才有所記載的上古異火?
這麼想著,那些老頭的眼中都是流露出驚恐之色--異火現世,天下大變!
撇撇嘴,棋田的面上有些不屑。這群吃飽了沒事干的蛀蟲,平日里不想著怎麼更進一品,就知道百般挑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一樣。轉過頭,棋田的眼中再度涌上一抹震驚,仔仔細細地凝視著明玨的一舉一動--他倒要看看,這小子到底存的是個什麼心思!
若是明玨知道那一眾老頭的想法,只怕又得一陣無語。她這哪里是什麼異火,這分明便是變異水靈氣啊。此刻,若非是有著君惜朝給的璞玉溫暖一方心口,她絕對撐不住,只怕已是被這寒毒折磨到體無完膚,生不如死。
不過,眼下,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眸光一凝,有些毅然決然的味道,全身輕輕顫起,抖落無數冰渣,叮叮當當,如同一首烈焰撩心的破陣之曲,不破樓蘭終不還!
眉心處,全身所有的靈識匯聚之所,一瞬掏空,傾巢而出,直涌蓮鼎之中,將那一株株藥材分門別類,分開包裹。
掌心處,那一抹黑斑越發漆黑,如同是被潑了墨的尸斑,森然陰寒。明玨手掌一拂,頓握成拳,將那有著無盡寒氣洶涌而出的掌心包裹起來。
手中早已感受不到一絲疼痛和寒冷,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麻木,可就是這種麻木,此刻,卻成了她唯一清醒的理智。
不再猶豫,明玨一拳轟出,那如同長龍一般的黑色寒氣爆涌出去,猶如是受到了長時間壓抑的靈魂,一瞬便將那蓮鼎團團包住。周圍的藥師們如臨大敵,因為不論他們距離明玨有多遠,他們手下的火焰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些波及。這股寒氣太過驚人,不少藥師的藥鼎都是被直接冰封下去,連火帶藥。
不過,有了棋田方才的警告,他們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退至一旁,看著遠處的明玨,心中不由帶了些興味--這麼大的動靜,這麼邪的火焰,煉出的藥肯定不一般吧!
榮晟、榮昱早已是完成了自己的丹藥,此刻也是一臉新奇地看著明玨。
「哥,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陰冷的火耶!」榮昱道。
榮晟搖搖頭,眼波閃爍︰「不,那不是火焰……」
「不是火焰?」榮昱瞪大眼楮,驚了一聲,「是什麼?煉藥除了火焰,還能用什麼啊?」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變異的寒性水靈氣……」榮晟道。
榮昱一听,小嘴張大幾乎可以塞下一個碩大的肉包子,顯然是不可置信。不過深知自家哥哥迂腐本性的她,自然知道哥哥說的全是實話。
「以冰煉藥,這怎麼可能?」她喃喃道,有些難以接受這般事實。
榮晟一言不發,一雙眸里有著異樣的光華涌動,光華盡頭,只有一人浴冰而舞,縴縴而動。
葉浩、王卓、胡俊,這些與明玨有些淵源的人,此刻倒是有些不屑,有些鄙夷,有些看熱鬧的閑適。在他們心中,規則始終是規則,而煉藥的規則便是火焰。凡違反規則之人,除了失敗、墮落和死,絕沒有其他的路可走!而他們,等著看這小子的死!
看台之上,藍郁香早在眾人視線集中的第一秒便已然鎖定那抹白影。那里,依舊是如往日一樣的白影,一如往日的堅韌和執著,像是一縷極韌的弦,彈撥千載,妙音萬千,俘獲的是她的心。
藍郁香的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不過,那股初見的激動卻在下一刻,眼見她被冰封之時,頓時便轉換為了無盡的擔憂。
想要沖上去,卻怕打攪她,想要大喊一聲,卻怕驚擾她……
無數的想要在藍郁香腦中心底盤根錯節,屈曲盤延,剪不斷理還亂,藍郁香的心里似乎第一次有了些不安的迷亂,如同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無波的深潭,砸亂的,不只是長久的寂寞,更是清冷的孤高。
藍郁香雙手緊攥,有力無處使,四下不住模索,好像根本不知這雙手應該擺放何處,下一刻,一抹意外的堅硬觸動手掌,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狠狠攥去,心底的慮,像是突然找到了發泄的通道,一下子舒緩下來。
不過,這可坑死了身邊的牛胤……
「哦……嗯……呀……嗨……咿呀……哦哦……嗯嗯嗯……」牛胤的臉此刻幾乎是扭曲到近乎猙獰,一雙眼中水汪汪一片,口中更是是不是吐出些另類而有些曖昧的小聲音,引得身邊無數鄙夷的視線投射過來,直要將他射成一個馬蜂窩。
牛胤欲哭無淚,默默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他就是銅皮鐵骨也敵不過這女人生理紊亂時候的九轉十八掐啊!
蓮鼎似乎是有些承受不住那寒靈氣的威力,不由劇烈動蕩起來,明玨卻是仿佛沒有見到一般,依舊操縱著手下靈氣包裹過去。此時的寒氣有些像火,卻比火更加狂肆。
縱然靈識的飛速消耗讓她痛苦不堪,眼前一片昏花,明玨卻始終眼眸如炬,因著靈識的覆蓋,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蓮鼎中藥材的諸多變化。
不同于以火煉藥的凝集液滴,在這寒氣的蹂躪下,一株株藥材不住粉碎粉碎開來,卻沒有盡頭,仿佛連分子、細胞都被凍結,不堪重負地爆炸開來,散成一片藥性薄霧,暈散在蓮鼎的各個角落,竟是沒有一絲藥香彌散出來,不由引得周遭唏噓一片。
「搞的地動山搖,聲勢浩蕩,這半柱香只剩一小截了,也不見有個毛煉出來,真是雷聲大雨點小,中看不中用啊!」
「有的人就是沒找準自己的位置,哈哈哈!」
…
雖說周遭嘲諷之聲漫天飛揚,明玨倒也不惱,時間已然不多,眼下可是容不得一絲失誤。
寒氣再度席卷,那薄薄的寒霧中無數的粒子一瞬均被凍結,猶如是一粒粒晶瑩剔透的晶粒,每一粒都呈現著極致完美的六面體形,每一面都反射著奪目的光彩,即便相隔甚遠,明玨卻仿佛能夠從那六面體的每一面中都看到一個清晰的自己。
突然間,她的心里,似乎有了一絲了悟與釋然。她知道,這才是藥物最純的性!
所謂煉藥,不過是萃取出藥中藥性,精化提純,然後各種藥物間,藥性相容,以液凝液,以液聚散,以液凝丹,這便是煉藥之術。
說來簡單,做來卻難。現下煉藥以火為宗,一方面是因為火焰本身便具備提純精華,焚燒雜質的功效,用于煉藥確是最佳之選。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因為,這所謂煉藥之術的創始者,當初煉制第一枚丹藥之時,用的便是火焰。
是以,後續之人,無不以為火焰為煉藥唯一之選,卻不知,這淬煉藥性,這天地間,只要靈氣足夠充裕,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可以的!
這便是所謂規則帶給人們的固步自封,封人封己,這四大陸已被自己禁錮了不知多久,如今,總算是有了這麼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明玨出現了!
看台之下,漆黑的邊緣,兩道光芒若隱若現,如同野獸的雙眸,鋒銳無匹,卻是有些動容有些喜。
哈哈哈!
癲狂至極的笑聲突然自明玨嘴中發出,惹得無數人再度看來,皺緊了眉,不由連連搖頭,只覺這人早已因著煉藥失利幾近瘋癲。
然而,下一刻,笑聲戛然而止,明玨雙手翻動,猶如是蝴蝶傲寒,蒼穹坍塌,都透著股不和自然常理的邪氣暗黑。而在這一片漆黑的寒冷匹練揮舞之下,蓮鼎中無數的晶粒,便是以肉眼可見的動態凝集起來。
那態勢,像極了宇宙變遷,星雲遷徙。大道蒼生之上,唯有她笑傲世間,不再是螻蟻一枚。
嗡嗡!
如同是意識到了宿主的靈識危機,本命之陣一陣高頻顫起,無數的靈識碎片如同流星劃過,卻是盡數涌入本命之陣中,融為主靈識一員,立刻上陣御敵,毫不遲疑。不過,明玨此時識天術還未臻小成之境,若是成功,只怕現在這靈識碎片的吸收又是一陣狂風驟雨。
嘩!
強大到近乎駭人的靈識爆涌出去,猶如一張無形的網圈禁了蓮鼎中所有的晶粒,然後,緩緩加壓。似乎是有著 的碎裂聲從蓮鼎內部傳了出來,明玨知道,那是這藥性晶粒相互融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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