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明玨正一臉無語地站在原先那熔靈所在的火山口,絲毫不知,她已成為陽盟護法上天下地追擊必殺的對象。
看著底下那翻滾不定的融融岩漿,明玨的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立馬不淡定了。
「你讓我跳進這岩漿中煉化熔靈?」她出聲道,周遭空無一人,仿佛在詢問空氣。
納戒處白光沖天,白麒已是旋轉著顯露蛋身,一身仙風道骨︰「沒錯!等會你便跳入岩漿之中,熔靈生于這岩漿,在此處煉化,所得的陽之力絕對比在別處煉化要多上三倍不止……」
「在這煉化好是好,」明玨一臉苦大深仇,「可是,你為什麼不讓我用那闢靈罩啊?」
開玩笑嗎?那岩漿一個浪打上來,即便她現在的血肉已經被那電雷蜂的精源改塑,也是絕對撐不下來。
這白麒究竟在搞什麼鬼?
明玨想著,一身怨氣不由自主地繚繞直上,陰惻惻地瞟著白麒。
白麒並未立刻說話,蛋身一扭,鑽進明玨的納戒,再次出現的時候,一道瑩白流光已是自其蛋身上劃出,直拋向明玨。
明玨順勢接住,手心里那股熟悉而溫暖的觸覺,仿佛是淡淡的太陽余暉,沁人心懷。她心里沒由來得有種淡淡的欣喜,卻是嘟著嘴瞄了眼這神神秘秘的蛋。
「干嘛把惜朝的玉拿出來?」
半年前,她逃出化骨洞後,發現這玉莫名出現在自己的納戒中,當時確是又喜又驚。
喜的是,這玉終究是還在,那驚的卻是,老太婆竟能穿透自己與納戒的血契,將這玉重新放回納戒當中。
手中把玩著那塊玉,明玨不由思忖起來,也不知惜朝現在怎樣了……當時盛靈閣的急事是否解決好了……
卻在這時,白麒道︰「等會你戴著這塊玉就好!」
感受著掌心處傳來的淡淡溫暖,明玨眼里滿是不信︰「有這玉就行?」
突然,她眼前一亮,一雙眸子如沐星光,璀璨無匹,指下一劃,頓時便有三塊碎玉出現在她手中。其中兩塊純黑無比,一股股寒氣自其中釋放出來,仿佛連底下的岩漿都一瞬安靜了下來。而那最後一塊,黑白相間,紋路、質地與先前兩塊一模一樣,卻是沒有一絲寒氣流溢,入手所感是常溫般的柔和。
這些便是當初在朔天深潭、宮家的後山密林還有玄天子破碎的雕像中得到的三塊碎玉!
「要不再加上這幾塊吧!」明玨將那三塊碎玉握于掌心,說道。加上這碎玉的寒氣,應該足夠了。
「不用!」白麒的語氣極為堅決。
「不用?」明玨皺著眉,看向它,試圖看出些什麼端倪,卻是幾乎被那不斷閃爍著的白光亮瞎了眼。
白麒︰「那塊玉,你第一次寒毒發作的時候,便是它救了你,你忘了嗎?」
這麼一說,明玨倒是記了起來,那時候,她渾身奇冷,確實是這玉掉了下來,給了她一絲溫暖。
「然後呢?」
「然後?」白麒的語氣淡淡的,「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你不會就因為那一次,就讓我把所有的身家性命都搭在這一塊玉上面吧?」明玨不由吼道。「更何況,就算它能抵御寒氣,也並不說明它還能助我抵抗岩漿……」
這坑爹的蛋!
它知道這玉究竟是什麼嗎?也許這就是塊普通的玉,上次歪打正著也說不定啊!
這麼想著,明玨冷冷地瞥了一眼不斷閃著白光,似乎依舊想要說服她的白麒,伸出手,手上覆蓋上了一層細密的金色電光,沉聲道︰「把那熔靈給我,我自己找地方煉化了!」
聞言,白麒似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旋即扭過身去,蛋軀朝著明玨一陣輕顫,白光顫抖間,一枚拳頭大小的金色團子便是自它體內分離了出來。
一時間,仿佛是見到了久違的親人,明玨下首的岩漿都是極端興奮地翻滾起來,無數的熱浪撲面而來,時不時迸發些令人膽戰心驚的岩雨。
明玨作勢將那熔靈握于掌心,即便是她的身軀已被改造,那熔靈一經入手,還是立刻便有一抹難以言喻的炙燙穿透掌間筋肉,令她感受到一股近乎腐蝕一般的痛感。
強忍著手心的痛,她心中暗自慶幸,若非是有著這電雷之身,她還真搞不定這熔靈啊!
此刻,明玨正深陷自己的心緒,卻是根本未曾注意到一側的白麒那蛋身上竟是悄然伸出了兩根白色靈光細線。
那白線,細如發絲,若不細看根本無法察覺,卻是悄無聲息地在空中延展綿延,終是貼附上了明玨的納戒。
下一刻,白光大作,夾雜著些許紅色華光,似乎是某獸陰謀得逞露出的奸笑嘴臉。旋即,空中棍影交織,帶起了一陣勁風,不住呼嘯,卻是直朝明玨的後背揮了過去。
明玨呆呆地回過頭去,入眼所見,竟是那被白光盡數包繞的五龍棍。她還來不及驚愕,那棍已是直接招呼在了她的胸口。
!
不知是故意所為還是怎樣,那棍直中明玨那稚女敕的小胸部,本就在發育期的她,這一擊,簡直是讓她又難堪又難過!
明玨面色白中透紅,紅中又有些別樣的青,像極了青澀的隻果,極為可愛。胸口那兩處,里面隱隱脹痛,外面狠狠鈍痛,里外包夾,簡直要了她半條命。
她憤憤地瞪著那道貌岸然緩緩放下五龍棍的白麒,卻見得後者,優雅地伸出白線,將那隨著她被打飛出去的三塊碎玉一一攏了回去,只留了熔靈和君惜朝的玉給她,顯然是要趕鴨子上架。
金色的岩浪翻滾著,目睹著一抹純白影子悲催地被一個蛋一棍轟出,似乎也尤為歡暢,不由兩個岩浪拍了上去,直接便將明玨卷了下來……
……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此時的火山岩漿顯得有些古怪。
原本躁狂的岩漿,此刻依舊暗波涌動,說不上安靜,卻是極為規律。一圈一圈,一層一層,滌蕩起伏,層層覆蓋,環繞中央,不住旋轉,仿佛是萬火膜拜,共同將那中央之處,托了起來。
而在那中央不足一尺之地,一個黑影靜靜盤坐。她全身漆黑無比,猶如焦炭,隱約看去是個人形,一股焦灼之氣不住散發出來,卻在發散的同時立刻便被周遭的岩漿見勢吞噬,化為一抹金色的火花,迸裂空中。
黑影保持著一種極為扭曲的坐姿,仿佛如坐針氈,極為痛苦,卻被那渾身的黑炭束縛,不得改變。她的雙手處,一抹金光依稀仍在跳躍,卻仿佛強弩之末,風中殘燭,略顯寂寥。
而在那黑影頭頂,一只純白的蛋無聲佇立,猶如是在此處安營做巢,極為悠閑。
終于,最後一絲金光自黑影雙手處消散過去,化為一股熾熱涌入她的體內。周遭的岩漿頓時再度躁動,猶如是萬里汪洋,海浪翻涌,一瞬便蕩起萬丈金浪,將那黑影淹沒了下去。
而那白蛋,白光一閃,頓時蛋底抹油,一躍上岸。
岩漿此時光潔如鏡,仿佛陷入沉沉的睡眠,不見一絲波瀾。
良久,當那第一圈漣漪自岩漿表面蕩漾出來,那璀璨金光,灼灼入眼,猶如神輝日芒,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恢宏之勢迸發了出來。
兩圈,三圈,四圈……
漣漪密集如紋,在那中心處,金光耀目,岩漿咕嘟咕嘟泛起了泡,旋即,一個黑色的身體便是緩緩浮出,而隨著那浮出,一層層黑渣滌蕩下來,猶如是經歷了聖靈洗禮,露出了那完美奪目的少女之身。
明玨閉著眼,感受著自身體內外包夾而來的火熱之力,迅速吸納入體,在那靈素陰陽雙葉上運轉一周,繼而煉化于丹田之內,補充著體內的陽之力。
赤紅的陽葉緩緩舒展生長著,融合了這熔靈及岩漿之力,再加上先前電雷蜂所賜的電雷之體,明玨的身體上呈現出一種如太陽的赤金之色。
這一刻,她仿佛真的變成了一輪紅日,那身體上散發而出的熱度,連周遭的岩漿都望塵莫及。
突然,明玨猛地睜開雙眼,其內火光通天,猶如岩漿所鑄。她雙掌猛拍下首,岩漿都被震爆,一股巨大的反彈力作用下,她一躍而起。
下一刻,竟是在那岩漿中游起了泳……
四下無聲,唯有明玨那歡暢無比的撲浪聲喋喋不休,她在岩漿中來回反復,如同戲水之魚,只不過那游得卻是這令世人恐懼無比的岩漿。
白麒周身白光連番閃爍,不知想說些什麼。
終于,明玨一個鯉魚打滾,鑽出岩漿,無數的赤金岩雨從她頭頂撲落而下,掃過她的臉龐身軀,卻一絲都沒有傷及她。她窩在岩漿邊緣,雙手搭在岸邊,像是泡溫泉一般,閉上了眼。
「看來那熔靈和岩漿,似乎讓你的肉身之力又提升了不少。」白麒滾了滾蛋身,滾到明玨臉側,說道。
明玨點點頭,雖然那過程烈火焚身,令她痛不欲生,不過,她能夠感受到,現在的自己,即便是不著縴霧甲護身,那肉身之強悍,也必定能夠直接下四段大宗師正面一擊。
下一刻,她睜開雙眼,身子略微上浮,露出了那被白麒用一根靈氣光線吊在自己胸膛的白玉。
經歷了岩漿的洗禮,那玉似乎更加通透瑩白了一點,其中玉髓,在那赤金光華的映照下,緩緩流淌,散發著令人無比舒適的暖意。
「白麒,」她伸手扯斷束縛那玉的靈光,將白玉握于掌心,仔細研查,道︰「你知道這玉是什麼來頭嗎?」
「不知道,」白麒回道,「不過我能感受到其中蘊藏的力量……」
「力量?」明玨詫異出聲。
白光一閃,白麒飄到明玨眼前︰「包羅萬象,衍化生機。似乎是一種很強的陰陽之力,遠超你現在擁有的……」
明玨驚呆了,這玉不是凡物,這點她心中比誰都清楚,抵御寒毒,抗擊岩漿,卻總透著股溫潤暖意,這樣詭異的東西,這世上哪里還有?!
而且,她還記得上次在那化骨洞,柳初陽那個混蛋曾經提過,這玉似乎是盛靈閣的寶物,見玉如見閣主,可以調動盛靈閣一切的人力物力財力……
這麼想著,她不由愣了下來,她從未想過,君惜朝竟然一出手就給了她這麼重要的東西。
不僅救了她一命,還助她順利煉化熔靈,獲得陽之力……
這份情誼,這一切,都太過貴重了!
「還有那三塊碎玉,雖然我不知它們究竟是何來路,不過其中蘊藏的陰陽之力,倒真是夠你吸收很久了……」白麒繼續補充著。
明玨頓了頓,卻是輕笑起來,那絕美的容顏,仿佛一瞬都令得整片岩漿黯然失色。
「那碎玉的寒氣倒是可以吸收一下,這塊玉……」
她說著,站起身來,走出岩漿,自納戒中拿出新的衣物整齊穿在身上,卻是撕下一縷衣角,將那君惜朝給的玉束起,掛在了自己的胸前,在那最靠近心髒的位置。
紅唇輕啟,她繼續道︰「就免了吧!」
砰砰的心跳帶動著胸前的玉隨之躍起,一點一點,那溫暖的觸覺,猶如是春日里的一汪清泉,一下子,就讓明玨想起了那個一襲白衣,溫潤如水,卻又深沉似海的男人--君惜朝。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直讓白麒那馬上就要怒極大作的白光頓時消漲了下去。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白麒突然道。
那依舊不辨情緒,不辨雌雄的冷冷嗓音,卻在此刻,讓明玨听出了一絲的急迫和難解。
明玨一挑眉,眼里興味十足,卻在看到那立馬讀懂她心思,馬上就要發怒的某蛋時,干咳一聲,斂住笑意,故作正經地沉聲道︰「問吧!」
白麒︰「你當時為什麼要放過那電雷蜂王,後來又為什麼要對那些人趕盡殺絕?」
明玨先愣了下,接著便沉默了下來,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良久,突然「噗哧」一笑,道︰「我的心思你不是都該知道嗎?」
這次換白麒沉默了,它身周的白光一直閃爍著,直到刺得明玨眼楮一陣酸痛,方才傳音道︰「我想听你親口說……」
不知是明玨的錯覺還是怎樣,她總覺得白麒這句話的語氣,似乎帶了些別樣的渴求和好奇。
明玨呆在當場,略微沉寂,那心里的、臉上的笑意盡數瞬間消失,雙眼中更是仿佛布上了一層霧色,深不可測。
「白麒,你要知道,靈獸始終是靈獸,可是,人有時候不是人……」她嘆息道。
「這個世道,實力為尊,弱肉強食,早已是一種定數,可我卻覺得它,太過蒼白了一點。萬靈皆有情,唯人最無情。那蜂王死後仍然惦記自己的子民,可人們呢?」
明玨冷笑一聲,目光深沉,卻是彎下腰拾撿起那五龍棍和碎玉,一一放入納戒當中,繼續道︰「人們為了所謂的實力、權勢、利益,什麼都可犧牲,什麼都可揮霍,什麼都可放棄……就如那血骨宗、沈家、還有當初的林家,把人命不當人命,全當作自己往上爬的墊腳石……這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白麒順著明玨的話鋒問著。似是隨口一問,卻仿佛在它心里已經飛轉了千般思緒。
「我?」明玨重復一聲,緩緩站起身來,往那火山口出處走去。
山內金光滔天,猶如極晝,山外卻已是星河密布,懸掛虛空。
星光燦燦,在那夜幕之上閃爍點綴,像是一雙雙極亮的眸,眨巴著,注視著,這個小小的少女……
明玨笑了下,只覺那奪目的夜空之上,星光交響輝映,似乎是勾勒出了爺爺、父親、未相見的母親、雲塵、葉天、宮舸、莫燦、宮明婷、小童……一個一個她愛的身影……
「我,只是想要這天下誰都不能再分開,不能再傷害我和我愛的人……」她淡淡地道。
之後,便是長久到仿佛天荒地老般的沉默。
白麒白光一閃,頓時掠到明玨肩頭,那不知吃什麼長大的蛋身直壓得明玨一肩高一肩低,差點栽了過去。
「就這麼簡單?」它驚呼。
明玨被這蛋壓得臉都黑了,她正了正衣衫,雙眼中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復雜之色︰「你覺得簡單,我卻覺得難如移山啊!」
白麒一听,不屑嗤之︰「移山又有何難,只要你早日突破聖階,彈指間,天翻地覆,乾坤變色,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明玨眸光閃了閃。
聖階。
對現在的她來說,還真是個遙遠的詞匯!
可是,她要的,從來都不是單純的實力啊!
就如光靈素,大天明訣,所謂的天明鎮靈,哪里是一味的震懾和壓迫!
唯有情系萬靈,方能千手鎮靈。
人世無情,她只想做那一個有情之人。
明玨仰望天空,心中豁然開朗,卻有些淡淡的憂桑。
萬靈……
呵,她的心,很小,裝不下太多,只願裝下那麼幾個愛她之人,和她愛之人……
足矣。
明玨抬步走去,卻是突然步子一滯,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白麒,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究竟是公的還是母的啊?這半年里,你每天都窩在人家胸口,我洗澡的時候,你也從來沒回避過!你要是公的,我不是虧大了!」
「本身就沒多少料,要虧也是我虧!」
「看來真是個公的……」
「廢話少說!還不快回去!」
…
億盞星燈似眼,目視著這一人一蛋嬉笑打鬧,淡淡的,甜甜的,醉心的……
萬里星光如幕,照亮了這個少女要走的路,遠遠的,靜靜的,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