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只是些小角色,不過沒關系,你長得那麼好看,只要在熒幕上一亮相,觀眾們熟悉你了,你立刻就能紅的,到時候粉絲多了,片約就自然而然也多了。許澄啊,我說你在我說話的時候,能否給我個反應呢?……唉唉唉,不是像這樣僵硬的笑,你要自然點,多笑笑,多說說話,別整天像個木頭一樣。」
年輕的經紀人就像只撲入林子中的麻雀一樣,圍在那顆僵直的大樹跟前,嘰嘰喳喳個不停。
不過即便如此,許澄卻還是不給面子的沒多少反應,經紀人沒辦法了,她像個癟了氣的足球似的嘆了口氣,認命的走到了一邊。
許澄吶吶的看著她,張了張嘴,發出了幾聲氣音,最後還是不敢說話,他使勁的眨了眨眼,又低下了頭。
從外表上看,許澄與正常人是無異的,甚至比起常人他還擁有更加漂亮奪目的面貌,可是當與他交流時,他的神態說話的模樣,就徹底暴露了他的缺陷。
休息的小房間內,年輕的經紀人又開始打起了電話,和電話的另一頭抱怨起了自己要帶的新人,「我就說不行了,可是經理一定說可以,我就沒見過哪個影視公司找有自閉癥的人當演員的,嗯……是長得很好看啦,可中看不中用啊,就是個花瓶啦,我知道,我也不想要這種新人啊,可是經理硬塞給我,我也沒辦法,哎,自認倒霉吧。」
也許,這位經紀人已經忘記了屋子里,那個花瓶新人還端端正正的坐著呢。
許澄听著那大段煩惱的話,悶悶的抿起了嘴,他蹙起眉,自顧自的鼓出了個搞怪的表情,喉嚨里哼哼了兩聲,可卻還是沒發出任何一句反抗的話。
「我演技很好,我不是花瓶,你如果不想帶我,我也不稀罕。」
諸如此類的話,他也一句都沒有說。
說不出來話,他的喉嚨就好像被硬糖塞住了,舌頭舍不得甜膩的感覺,就不想開口,不想浪費掉甜度,去和無關緊要的人說話。
哼!笑話,其實這只是他為自己的自閉癥找的借口罷了。
他的左腳蹭著地面,腳尖輕輕點著,他看著自己的鞋子,眉毛變換了個弧度。
要說來,他就只是個卑怯懦弱的家伙,只會在演戲中找到存在感的懦夫,不會說話,不敢溝通的懦夫。
許澄低著頭,默默垂下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快要哭的表情。
你瞧,又是個表情,我的臉多麼的靈巧。
他對自己說著。
……
「戲劇是什麼,那是靈魂,是生命的靈魂,而你們的作用,就是把它**話,使它可以成為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那麼……你就成功了,你的戲就有靈魂了。」
表演系的大課堂內,許蘭蘭老師依舊如往日一般瞎掰著,說著一些漫無邊際卻無比帶感的話,鼓動著表演系一桿精英們的心悸。
那時正好是陽光爛漫,昏昏欲睡的好時光,不過許蘭蘭老師的作用就是提點精神,等她上完了一節課,也沒見有學生打呵欠的,從這點上,倒是不可否認她瞎掰吹牛的實力了。
光塵霧蒙蒙的從玻璃窗里透著,學生們哈出去的氣打起了一層霧,許蘭蘭側過頭,姣好的側顏全部籠罩在了溫暖的陽光下,這時,鈴聲正好響起,她松了一口氣。
「回去後,把我說的這些話都給想一遍,下節課我就要看你們賦予生命的魔法了。」許蘭蘭眨了眨眼,快速的整理好講義,離開了教室。
她一走出門,臉面上的表情就變了大半,一張生化臉上難得的顯露出了幾分溫軟。
許澄低著頭站在玻璃窗口的一邊,陽光稀疏的落在他的身上,被灑到的地方白的透明,許蘭蘭朝他走過去,有些擔憂,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自個兒年幼的孩子獨自離家一樣,許蘭蘭到了許澄跟前,「怎麼樣,演戲累不累?」
許澄默不作聲的搖了搖頭。
許蘭蘭掃過他的眉眼,又道︰「那你喜歡演戲嗎,嗯,我是說扮演一個角色的時候,你喜歡嗎?」
許澄眨了眨眼,他依舊是不說話的,只是默默的看著許蘭蘭,他的瞳孔很黑,就跟墨汁一樣,幽深空運,這樣的眼神,其實是很適合當演員的,因為總能表達出豐富的情感,許蘭蘭等了半響,也沒見他說話,以為他是不會說了,可誰知,一個低落沉悶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很……喜歡,我想一直這樣。」
許澄的手指緊緊的揪在了一起,他直直的看向許蘭蘭,又輕輕的叫了聲,「姑姑……我想……演戲。」
許蘭蘭是許澄父親許迎仁的妹妹,從小就和他哥關系好,許澄出生後,因為這孩子的病,她也沒少出過力幫襯著許迎仁,而現在難得的許澄找到了自己想要並且喜歡的一個愛好,正巧許蘭蘭就是教這個的,她就把許澄囊到了自己手里,幫著他開始謀劃演戲的事,其實也不用要出名,她只求能夠給許澄騰出那麼一個干淨的地方,讓他演戲。
「老師……」
這時,一個清朗的男聲從旁傳來,許澄身體一震,看了許蘭蘭一眼,許蘭蘭抿起了嘴唇,拍了拍許澄的手背,她轉過身,來的男生是表演系的系草,劍眉星目,平時不苟言笑,冷漠寡淡的模樣。
系草生的好,平素就算是那副要死不活的面相,也贏得了一大片女生的芳心,更是剛進校,就得到了一個平面廣告的機會,現在已經聚類的一股不小的人氣。
此刻,他朝許蘭蘭走來,一向見慣了俊男美女的許老師,也莫名的覺得一股子妖氣撲來,系草拿了本冊子過來,許蘭蘭看了一眼,發覺原來是自己落下的。
她臉皮厚,也看不見臉紅的,便眯起眼,和學生說了聲謝謝,系草「嗯」了一聲,算是客氣,不過等他走時,倒是頓了頓,側過頭看了一眼縮在許蘭蘭身後的許澄。
等系草走了,許蘭蘭才回過頭,歪著脖子,目光從許澄卑怯的表情上挪開,兀自嘆了口氣,「明明都快要治好了的病,真是作孽啊!」
許澄听到了姑姑說的話,他用力的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今天下午,他來到姑姑這里,其實是為了新劇本的事,經紀人為他接了一部新戲,是個小角色,不過許澄自己倒是很喜歡這個角色,他把劇本看了個透,還似不過癮,就想要到姑姑這里來求指點。
許蘭蘭帶著許澄去了自己的辦公室,姑佷倆就坐在窗前的沙發上,陽光暖洋洋的落在後背上,許澄低著頭,縴長的睫毛不時輕顫著,當他有不理解的地方,他也會指出。
其實當在單獨的地方,許澄的表現也並不是很差勁,他也只不過是在陌生人得到面前,會顯得格外緊張,許蘭蘭看著佷子漂亮的側臉,她記得,三年前有一次許澄發病最嚴重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抽搐著昏了過去。
不過也是自從這件事後,家里的人就不在強求許澄去接受外面的世界了,他們是怕了,害怕這個孩子會因為承受不了那種壓力,而再度休克。
新的劇本許蘭蘭看了之後,也只覺得這個角色沒有什麼深度,只不過是個平庸的富家子弟,也不知道許澄是怎麼想的,竟然會覺得這個角色好,喜歡這個角色,還起了興致要讓自己給他解說這個角色的心里思想。
許蘭蘭在心里默默的吐了口氣。
「哎,對了這部戲的導演是誰?」許蘭蘭翻過頁紙,漫不經心的問道。
許澄「嗯……」了一聲,尾音拉得很長,短暫的沉默後,許蘭蘭已經把頁紙翻到了最前面,她的手大概是用力過猛,「撕拉」一聲,封面上的那張紙碎了。
許澄抬頭等著她,許蘭蘭也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珠子里閃著光,許蘭蘭蹙眉,拉起那張碎紙片,「你到我這里來,其實是想告訴我許璟回來了是吧。」
她指著那兩個字,頓時就笑了,勾起的唇角泛起了若有若無的嘲諷,「沒想到那混小子那麼年輕就當上了導演,當初他離開這里的時候,可狼狽著呢。」
「不要這麼說他。」
這時,許澄突然吼了一聲,他怒瞪著許蘭蘭,嘴唇緊緊的抿著,臉色蒼白。
許蘭蘭「哼」了一聲,她覺得自己這個大佷子就是個傻子,其實……也就和傻子差不多了。
「你是因為許璟回來的,所以才想要演戲的嗎?」
許蘭蘭突然問道,許澄措手不及,他呆呆的看著許蘭蘭,頓了片刻,倒是搖了搖頭,「我喜歡演戲。」
許蘭蘭知道他不會騙人,此刻听他這樣說,倒是松了一口氣,不過又說,「他當初那麼做,你母親讓他滾出了許家,就沒有可能讓他再回來了。」
「還有……許澄我要提醒你,別去找你的弟弟,他膽敢對你做出這種事,就已經不再是你的弟弟了。」
許澄的喉嚨哽了哽,他呆了呆,最終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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