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照實說了︰「在火邊烤了一會兒的。愛睍蓴璩」
「哦,那是傷著了。」大夫見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
若是在雪地中凍了,需以冰雪擦拭,萬萬不能以火來烘烤之,否則紅腫發焉。
不過,這大多都是窮苦人家在嚴寒時受的,這王府郡主也這樣,實屬少見。
初一倒沒覺得什麼,自己皮實著呢,這點小傷算什麼!
明親王沒見著初一腿上具體傷的怎麼樣,但是自家寶貝女兒,這麼金貴,怎麼能受傷分毫!他緊抿著唇,瞪著大夫。
「不要緊的,只不過,凍過了往後每年都要提防著點,凍慣了可不好。」大夫簡要講了後,便跟著小安提著藥箱子出去。
屋內另有侍女去抓藥煎熬,紛紛在明親王示意下,退出。
「是疼還是怎麼?」明親王嘆了口氣,問著。
初一從屏風後出來,諾諾道。「不疼,就……癢癢。」
「听大夫的,別抓別撓。」明親王指著面前的小塌,讓初一坐。
「嗯。」初一提著裙擺坐下,沉吟片刻,還是憋不住。「爹爹,赫宇哥哥他們家怎麼說。」
「赫宇是有哪里不好嗎?」明親王避開來,不正面回答。
初一扁了扁嘴,委屈道。「為什麼要我嫁給他,這世上的好人多了去呢,我就不能挑一個稱心如意的嗎。」
「你稱心如意的人,是誰?」明親王看向她,心中有了計較。
「等爹爹退了這婚約,我便會與他一起來見您。」初一想著保護師父,打起了太極。
「先說說看,爹爹也好幫你把把關。」明親王執意要知道,與赫宇這親事,並不是單單因為赫宇這個人怎麼樣,除卻紈褲子弟,大多有點志氣的將門之後,都差不多的樣子。
只是,那是赫家,手中握有一方兵符。
「是……」初一並不清楚明親王的打算,見爹爹那慈愛的目光,是能說的吧?
還未等初一猶猶豫豫的說出,有親衛前來稟告。「王爺,清虛觀道長求見。」
初一心中一喜,師父來了!
「哦?」明親王有些訝異,但又好像是帶著意料之中的神色。
「要不……爹爹先去見我師父吧,說不定有什麼大事呢。」初一寄希望于自家師父,催促著爹爹。
「也罷,總之,你好好敷藥,勿要再做其他。」明親王站起身,囑咐著。
初一瘸著腿兒,顛顛地將明親王送到小院門口。
「夜熠,我師父怎麼說的。」初一見四下無人,似自言自語般。
「道長說……胡鬧。」夜熠如實答了,惹得初一捂著嘴偷笑。
胡鬧,我怎麼胡鬧了嘛,人家靠譜著呢!
成了,只要師父說出這話,那就代表著,馬上就能善後啦!
初一心下踏實了,哼著小曲好生養腿!
明王府,偏院書房內。
明親王揮手讓奉茶侍女退下,整個書房只剩柏舟與他二人。「如何了?」
「我已嘗試接近左宰,目前還未完全取得他的信任。」柏舟在下首坐好,冷靜說著。
左宰右相,當朝能說得上話的第二把手,左宰比之右相,權勢要大上一些。
若是初一听上這話,定是要聯想一番。
也許長久以來,縈繞在心間的疑問就能解除一二。比如,初一小時候總是會纏著柏舟,吐著舌頭問。
初一對手指,吸了吸口水。「師父,為什麼爹爹不來看我,為什麼爹爹要把我放在山里面哇。」
柏舟專心看書,翻過一頁,敷衍著。「自有他的道理。」
初一圓乎乎的臉,腮幫子鼓起。「把我藏起來嗎?捉迷藏?」
「嗯。」柏舟捏出紙筆,在錦緞上寫寫畫畫。
「是不是因為師父長得好看,才讓師父和我玩啊?」初一也捉著那硯台,染了滿小手的墨汁。
柏舟將她的手拂去,喝道。︰「再胡鬧,我就不與你玩了。」
「嗚嗚,唔。」初一從小就學會了對付柏舟的致命一招,假哭。
干打雷不下雨,反正就是有用。
這是何等的信任,能將寶貝女兒放在柏舟身邊,令她隱匿于深山道觀之中。
不知初一有沒有想明白過,總之,這並不能更改什麼。
「慢慢來,這人啊,不信命也是不行的。道長啊,讓那老頭子試試,危言先知的感覺。」明親王笑了,勢在必得的模樣。
「嗯。」柏舟輕聲答了,面上無一絲人情味兒在。
明親王食指扣著桌案,長長的嘆氣。「唉。」
「王爺可還有什麼煩心之事?」柏舟見此情狀,問著。
「還是初一啊,這丫頭真是讓我^操心。」明親王也不掩飾,明說了。
柏舟笑了笑,心道王爺如今才與她相處了不足一月,便覺得累心。自己與初一朝夕相處近十年,毫無血親且能忍讓,可見緣分這東西,妙不可言。
「道長笑什麼?」明親王少見柏舟的笑,覺的有意思,便出言相詢。
柏舟端起那茶碗,似一潭波瀾不驚的池水般,讓人深不見底。「我們清虛觀後山,有一片竹林。每當枝繁葉茂之時,我便著弟子去砍來些,做掃帚。」
「呵呵。」明親王不知他提起瑣事有何用意,但想來不會無端說了,只靜待他賣完關子。
「砍的時候,刀尖斜著往上削,那竹面上的切口便是尖利的。」柏舟回想了下,接著說道。
「嗯。」明親王品了茗茶,示意往下說。
「初一小時候頑皮,一直喜歡往高處爬,上房上樹那是常有的事。有次,她獨自一人順著老竹子往上,孩子嘛,手腳並不那麼靈敏。就一晃悠的功夫,手上沒扒住,就仰面往後栽去。那身後,是一排削尖了枝的密竹。」柏舟不咸不淡的說著,沒有任何個人主觀的感情在,話里卻是驚心動魄的危險。
明親王倒抽了口氣,幾乎能想象的出來,那小小的一團小人,若是倒在竹尖上,血腥的場景讓人不忍再想。
「幸虧王爺明智,派了暗衛來悄悄護著。初一回來哭著向我告狀,說是那竹子將身上的道袍掛了好多小窟窿,我才知曉。」柏舟自己也覺得膽戰心驚,這麼一回想,仍舊是後怕。
就那一次,柏舟下令將後山的竹子燒盡,改在殿前院角栽種,好時時刻刻在他眼皮子底下。
明親王隱隱覺得柏舟有些嘲諷自己的意味,那言語中的明智,怎麼都帶著那麼點不恭敬,但又說不上來。
「暗衛嘛,只要是人,就會有失手的打算。天災人禍,避開了這一樣,就難逃下一樣。我怕初一生出何事都不畏懼的膽子來,便從弟子中選了個與她年紀相仿的,陪著她玩。」柏舟陷在回憶里,那小小的人影一直在腦海中蹦來蹦去的,巧笑言兮。
「嗯。」這便是要進入正題了嗎,明親王皺著眉,那個年紀相仿的,和初一之間難道有什麼說不清楚的關系?道長說這個,所為何意?
「我那個弟子,也是鬼機靈。某次听人說起,那土蜂窩長得跟塔樓一樣。倆個娃就帶著干糧,留了張字條,說是要進山尋寶。」柏舟的聲音,像是能靜人心神,又加之談及初一,明親王自然是耐心听著。
柏舟見他毫無不耐神色,接著道︰「也真叫他倆給找著了,初一撿了石子就去砸,土蜂立時就竄出,直沖向兩人。」
「然後呢?」明親王心都揪了起來,月兌口而出。轉而又笑了,初一這不好好的長這麼大了嘛。
「初一一個人回來了,那弟子被蟄,毒性擴散竟是來不及喊人的,就那麼去了。」柏舟像是帶著嘆息,又像是輕飄飄的指責明親王的暗衛見死不救,只那麼說了,讓人猜不出真實想法。
明親王沒再說話,本以為是要提什麼青梅竹馬之事,這麼看來,卻像是被柏舟戲耍了一番。
可是,又不像是故意為之,那麼點點滴滴的講了初一小時候,沒指向性。
柏舟說起此事,也有些自責。畢竟是一個幼小的生命,用來教初一要乖巧,總覺得代價有些大了。眾生生來平等,卻是百命百相。
況且,初一本事事無畏,因此生出憐憫之心,唯恐是自己的差錯引發所致,也算因果吧。
「可能王爺並不十分了解,王爺只道初一是任性驕縱,其實不然。」柏舟將話引了回來,放下茶碗,涼了。
「道長已知她想退婚一事?」明親王未表現出很吃驚的樣子,這事兒他本就不打算瞞著柏舟。
「嗯。」柏舟輕點了頭。
「從卦象上來看,怎麼說?」明親王只是想走近路,但是,若初一強烈抗拒,恐怕也只能是繞著圈子。
「一切順利,我也早將卦講給初一听了。」柏舟如是道。
「那便好,命嘛,不得不從啊。」明親王毫不在意,連卦象上都這麼說了,還怕什麼。
「那王爺為什麼還要逆天而行呢?」柏舟長吁了聲,直說了。
果然,明親王一听便將拳頭攥緊,咬牙切齒。「道長,你可不要借題發揮。我們合作了這麼多年,我能將你捧上來,更能將你摔的粉身碎骨。」
「我只是說初一的性子與王爺的很像,並無其他。況且,初一嫁不嫁誰,與我何干,我只不過作為她的師父,說句公道話而已。」柏舟站起身來,拱手道。「柏舟今日說的多了,王爺就當從沒听過,告辭。」
明親王見他遠去的背影,放置在桌下的拳頭收緊。狡兔盡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可惜,時候還未到。
柏舟言盡于此,也知自己的那句逆天而行定會引來殺機。不過,說不說又有什麼分別呢,這人,總歸是要死的。
「初一,你怎麼在這里?」柏舟剛要從前門出去,便見了初一躲在廊柱。
「師父,我沒供出你哦。」初一趕緊表明自己的清白,再擔心問道。「師父,我爹爹有沒有為難你。」
「傻丫頭,為難我什麼。倒是你,又做了什麼錯事。」柏舟太了解她了,見她諾諾的樣子,就知道。
「我……師父還記得咱們觀中,做飯大娘的手嗎?一到了冬天,就凍的紅通通的。」初一猶猶豫豫,嘟嘴說了。
「接著說。」柏舟看她糾結的模樣,不由好笑。
「就是……我玩雪啊,凍了腿。也是那個丑模樣,嗚嗚。」初一小臉皺成一團,假意啼哭。「師父不許說我胡鬧。」
「嗯,我知曉了。可有用藥?」柏舟心知她是為了自己,傷的不重,些許皮肉之苦。
可是,自己就是舍不得啊!
「涂了厚厚一層呢,嗚嗚。」初一這番前來,目的就是讓師父心疼自己,哈哈。
「那便沒事了。」柏舟不動聲色,堅決杜絕初一想以此達到目的。
「唔……哦。」初一強撐著笑,哎呀,作戰失敗。
「隨我來,能走嗎?」柏舟往前走了幾步,回身問道。
「啊?」初一沒反應過來,再回神時,已被柏舟帶著往花園子去。
「師父,這……」初一被放在花架子邊搭的秋千上坐好,柏舟單膝跪地,半蹲在她身前。
柏舟溫熱的手掌,隔著裙子和綢褲,撫上初一的小腿。「為師放心不下,還是看看吧。」
「哈哈哈,好。」初一咧開嘴笑了,潔白的貝齒露出。
「小姑娘要矜持,知道嗎?」柏舟溫柔的教訓了,一下一下地揉著。
「知道啦,哈哈哈。」初一還是笑,憋不住的喜悅。
「只此一次,知道嗎?」柏舟從懷里掏出一粒丸藥,在掌心中化開來。
「唔,我……知道了,哈哈哈,好癢癢。」初一眼見著自家師父,將大掌鑽進寬大的褲腳,往上揉捏,不由紅了臉,好羞羞!
柏舟強裝鎮定,那掌心之下的肌膚,滑膩柔軟,讓人愛不釋手。「下次要是再受了傷,我定不會來瞧你的。」
「啊?為什麼?」初一不解,問道。
「不許再受傷了!」柏舟將藥上好後,趕緊將手撤出。
初一收回了腿,剛才師父手掌模著的感覺,好像還在,心如小鹿亂撞不已。「好。」
「婚約一事,也不要再管。」柏舟將那小腿捉了過來,力道適中的按揉著膝蓋。「等師父老了,還想讓你扶著我去看風景的,這老寒腿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