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來的賓客用罷酒水便攜兒帶女,各自歸家。愨鵡曉曲終人散,初一已然是不知何種滋味,柏舟對著夜熠和小安使眼色,帶著初一回到屋內,輕聲詢問道。「熱不熱,小娘子?」
往常若是說了小娘子這類的稱呼,初一定是假意嬌羞地倒在師父懷中,翻來滾去,開心的不得了。
可是現在,初一只搖了搖頭,紅腫的眼中無神。
「剛才告辭的老鄉們都說,看你家媳婦兒高興的,都哭出來了。」柏舟將初一按到矮榻上,將挽成的發髻拆開,手中拿著蒲扇一下一下的扇著風。
初一沒有接話,也不吭聲,就那麼看著柏舟,忽然讀懂了師父的難過。師父對小女乃娃的愛,一點都不比自己的少,只是現在還要強撐著來安慰自己,自己若是還要鬧的話,就太不懂事了!
「師父,咱家還有銀兩嗎?」初一想了想,昨日換來的那些錢,只怕今日這喜事一辦,就什麼都沒了。
「還有吧,夠吃幾天的。怎麼了,初一要做什麼?」柏舟見初一能開口與自己說話,還好。
「我想吃肉,明天咱們去集市上買些好吃的回來吧。」初一靠在師父肩頭,總得找點事做,找點話說,沖淡小女乃娃離開所帶來的沉悶氣氛。
集市是雙日子里開,隔一天一次,初一思維還是正常著的。
「嗯,好。廚房里一直溫著水,要不要去洗一洗。」大熱天里穿著厚喜袍,柏舟早捂得一身是汗。
初一機械地動作著,在小隔間慢悠悠地月兌著衣服,快全果的時候,才想起師父還在,忙將他推了出去,關上竹門。「師父你出去嘛,我自己能洗好。」
柏舟溫柔笑了,又不是沒有見過的,也罷,初一害羞就由著她去吧。「行,我也沖沖。」
「咕嘟咕嘟。」初一彎下腰,將臉埋在大木桶里,溫熱的水從四面八方的擠壓過來,過會兒又轉而歸于寧靜。
「娘親你看,放屁屁, 。」還是那麼頑皮的小女乃娃,坐在小木桶里,身後泛起一連串的小水泡泡兒。
小女乃娃臭娘親哦,哈哈哈。
那些歡聲笑語,似乎仍舊在耳邊,繞著揮之不去。
「小女乃娃,娘親不想你有多大的作為,只要平平安安的,好好的。」初一努力笑了,憋氣到了極限,再抬起頭時,長舒一口氣。
洗完之後,一身輕松。初一出來才發覺時間過得這麼慢,現在天色還亮著呢。
自有了小女乃娃,就從沒有這麼的感覺,原來日子過得快,是說明幸福啊。
「師父,抱抱。」這小院里就剩下和師父兩個人了,初一湊過去,在師父懷中嗅來嗅去。
「好,抱抱。」柏舟拉著她在院子下的花架子坐好,看著她半干的長發,濕濕的搭在後背上,印了半幅衣衫的水跡。
初一在柏舟懷里拱著,想半躺下來,柏舟卻是不依。
「別動,頭發擦干吧。」柏舟拿著干燥的棉巾,輕柔的將初一青絲裹住,擦干。
「方便進來嘛?」赫宇在低矮的籬笆前站好,笑的眼楮彎彎。
「誒赫宇哥哥,進來吧。」初一仍舊是那個姿勢,反正家里的院牆,都是擋正人君子,不擋小人的。
「請。」柏舟起身,客氣了一下。
赫宇踱著步子,看那沒撲地磚的小院子,隨處可見這兒一叢小草,那兒一堆兒山花的,看起來沒有章法,但又隨意悠閑。
「這些都是我們去山上散步溜事兒,初一見著好看,便挖了移到院子里來栽種的。」柏舟解釋著,拉來一個寬大的藤條椅子,請他坐。「是去堂屋,還是就在院子?」
「這院子又沒大太陽,挺好的。」赫宇接過椅子,質地柔韌,坐上去仿佛置于山中,舒適。「這椅子也是你們家自產的吧?」
「嗯,夜熠做的。他在鎮上學的手藝,給我們這兒添置了不好順手實用的東西。」柏舟見初一有點悶悶不樂。便岔開話題。「要不要喝茶?我們曬的,你嘗嘗?」
「成啊,謝了。」赫宇沒有推拒,大長腿支起來,踩在圓石頭上。
初一想說,又閉了嘴。
那是小女乃娃的坐騎,平時擱個小菜板,他都要挪開的。不過……唉,算了吧。
「赫宇哥哥,你怎麼有空來呢。」初一穿的薄,粗布衣衫也顯出玲瓏身段。
「小女乃娃走了,怕你們心里不好受,來敘敘舊嘛。」赫宇還是幾年前一樣的那副欠揍模樣,吊兒郎當。
「閉嘴,你這壞心眼的。好了,我們不說那個,你老了不少呢,剛才見你在門口笑,我嚇了大跳,怎麼眼角的皺紋那麼深呢,真是,嘖嘖。」初一惋惜地嘆氣,故意戳傷他。
「那可不,歲月是把殺豬刀,刀刀砍美貌啊。不過話說回來,你家師父不是比我年紀大麼,要老也是他先老,哈哈哈。」赫宇好像是拿捏到初一的痛處,找了個比自己大那麼多的相公,不知道生活如意不如意。
呃,這個生活,指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任何的特指,比如床上什麼的。
「請,喝茶。」柏舟適時出現,將茶碗放在赫宇手邊,再從他踩著的石頭中間走過,引得赫宇不得已將腳拿下。
柏舟笑米米地走到初一身邊,哼,我家小女乃娃的專屬小石頭,豈是你能踩著的!
「誒,道長……」赫宇狗鼻子一樣,聞了那茶,正要出言詢問。
「這世上已無道長這個人,你剛說的年紀問題,既然我比你虛長幾歲,那便叫聲大哥也是能應得的。」柏舟說著,手里捏了從房內拿來的桃木梳子,一下一下地順著初一的墨發。
「哈哈哈。」初一不厚道地笑了,三人都是想起,和赫宇初識之時,他奚落師父的那番情景來,那次沒討到便宜,這次也同樣的吃癟了。
上回,柏舟說算起來,自己與赫老將軍同輩,那赫宇該叫叔叔的。
這次……
「大哥。」赫宇覺得柏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各種護短和有仇必報。
「來來來,叫我一聲大嫂听听。」初一也趕緊地去往跟前兒湊著,笑的一臉小野貓兒樣。
「誒不大對啊,這個咱們得好好論論了,初一叫我赫宇哥哥在先,怎麼倒變成我叫你大哥呢。」赫宇跟著繞圈子,看初一的情緒被調動起來,心里也稍微好受一些。
「咳咳,那什麼,咱們老說這個沒意思吧!不如來說說你,家里有幾畝良田啊,家中有無賢妻啊,家里女圭女圭幾個啊。」初一是見識過別人給小安做媒時候對男方家中的情況匯報,正巧,這幾個問題,就是自己一直以來關切的。
她生怕赫宇哥哥,會因為自己,而孤苦一輩子。
「良田啊,肯定是不愁吃喝的,賢妻不多,就一個。女圭女圭嘛,也不多,一個。」赫宇心里敞亮亮的,初一的心思他還能不明白麼?
只是自己,見了她與柏舟的這般恩愛,除卻羨慕,更多的是寂寞。
飄零無助,多盼望著一樣能尋得知心知意的一個人兒,可惜啊……
「哇!真好啊!什麼時候娶的親呢,喜酒我們都沒喝上啊。男娃還是女娃,幾歲了?」初一果然是上當了,開心不已。
「前年啊,是個男娃,剛會走道兒,要不是太小,我還準備給你們抱過來看看呢。要真的來的,你們還得準備上門錢,哈哈哈。」赫宇隨口胡謅了,笑的歡實。
「那肯定的啊!兒子是大家嘛!」初一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總覺得赫宇說起女圭女圭來,不是那麼自在。
柏舟打斷二人,問道。「赫將軍和夫人,身體都還好吧。」
「嗯,好著呢,天天兒的吼我,隔了幾條街都能听見。那嗓門,氣足著呢。」赫宇抿了口茶,味道不錯,很天然的,不甜。在嘴里有些發苦,但是順著喉間,能清涼到全身各處。
「為什麼要吼你啊,你又做錯什麼事了。再說哦,家里不帶小孫子的嗎?」初一立馬找出破綻,接連發問。
「唉……我們家那媳婦兒啊,跟我爹娘關系處不好啊。三天兩頭兒的,帶著兒子往娘家跑。我這人你也知道,放不段去哄,想著要不抓回來打一頓得了!」赫宇簡直是神了,話說到這份兒上,只得編!
「……你這狗脾氣,唉!赫宇哥哥,我能求你件事兒麼?」初一對于家庭矛盾,沒處理過,更是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唯恐適得其反,還是跟他說正兒八經的吧。
「不用說,我都知道。小女乃娃那哪兒是我干兒子啊,那是我親生的!」赫宇恨不得拍著胸脯下保證,一臉的堅定。
「……」柏舟嘴角抽了抽,沒吭聲。
「當然了,我這只是形容一下,並不是真的親生。」赫宇恬著臉又補充道。
「是你親的,到了京城,全都要靠你了。」初一從未想過要跟師父一起搬去京城,小女乃娃進了宮,就算是自己在京城,那也和在江南毫無差別,深宮大內,豈是一介草民說進就進的。
「這個自然,我明白。」赫宇安撫著,自己來看他們,就是想給他們吃個定心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