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壯跑得急,林間雪地里很快就留下了一連串的腳印,逐漸向著傳來狗叫的方向延伸過去,過了須臾,狗叫聲也沒有了,一時間只有奔跑在雪地上的聲響,張大壯卻只听見自己的心跳聲, 地撞擊著整個寂靜的天地。
直到張大壯覺得這一路沒有了盡頭似得,跑得沒有了力氣,才看到了在自己眼前「失蹤了」的久微。
小少年半跪在雪地上,神情歡快而輕松,沒有張大壯腦海里想象的受到傷害的一丁點兒跡象,毫發無損,並且看似玩的很開心。只是,張大壯面上卻並沒有一絲放松的神情,反而顯得更加嚴峻。
久微的身邊不遠處是跟著他亂跑的四只大狗,看到尋找過來的張大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沒有叫沒有搖尾巴,一動不動,擠做一團瑟縮在一起,像極了被餓狼盯住的小羊羔。可是這幾只狗不是剛下生的小女乃羊,而是跟著張大壯行獵多年的有血性的獵狗,野狼猛獸,並不會讓這四只狗懼怕成現在的模樣。
張大壯站在離久微和四只狗約有三米的距離,沒有上前去拉住久微,只是立在原地,與那四只狗一般,一動也不動,但是,他眼神里的焦灼卻傳染不給久微半分。
久微的身前趴伏著一只獸,身形似豹,卻比豹子要大得多,腦袋上有花紋,卻也不是老虎,周身雪白,仿佛與整片雪地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不能發現久微手下撫著的是這樣一只巨獸,而不是堆積的白雪。然而,張大壯依然一眼就看到了這只體型碩大見所未見的獸,只因為那在久微手下仿佛異常乖順的獸正瞪著一雙紅通通似火焰的眸子緊緊盯著他,像極了雪地里盛開的紅色的鬼火般搖曳不定,讓人毛骨悚然。
久微隨著這只巨獸的這道目光看過去,卻發現是張大壯,于是笑眯了眼楮,招招手,讓張大壯過來。張大壯怎麼敢,他心里還想趕緊讓久微到他身邊來,離眼前這只可怖的未知的巨獸遠遠的!
「這是小白!它一直在山上,現在下山來找我玩啦!」
「久微,你過來!」
張大壯眼下哪里還顧得上這只巨獸叫什麼,只一心把久微撈到他這邊。
久微向來听張大壯的話,剛剛自己偷偷跑開並沒有和張大壯說,知道惹人擔心了,因此也就站起來向張大壯走過去,只是他一動,那被久微叫做小白的巨獸也跟著動,懶洋洋的抻了抻四肢,抖去了身上的雪,隨著久微起來跟著久微走。
張大壯這下有些站不住了,這「小白」站起來才知道有多大,體型壯碩,四肢有力,踩在雪地上卻步履優雅似豹,姿態放松,兩只紅色的眸子卻有神,兩只耳朵也支稜著,即便看似與久微相熟,但野性難馴,張大壯不敢放松警惕,就怕這巨獸暴起傷人。只是,他也知道,若是這只巨獸真的發動攻擊,這麼短的距離,他和久微二人跑是跑不掉的,手中也沒有武器,四只狗一副窩囊畏縮的樣子,平日的神氣消失無影,半點指望也是沒有的!張大壯心里的畏懼一點兒也不少,可是要他拋了久微自己逃跑,他是從來沒有想過的,于是,也只好立在原地,看著這一人一獸走到了眼跟前兒。
久微在山上沒有玩伴,與這獸相處良久,感情親厚,親自取了名字後,更是當做自己的好友看待,他自己身份又特殊,因此半點也不曾對這「小白」有畏懼之心,反而時時捉弄嬉戲,甚至坐在獸身上,漫山遍野的瘋鬧。于是,久微也察覺不到張大壯心中的憂懼,只想著要把自己的好朋友介紹給他,這就像是小朋友領著自己的好友來見爸爸媽媽一樣,總要顯擺一番的。可是現在的張大壯並不領情。
「小白,這是我在山下的父親。你要好好地尊敬他,不能頑皮!」這確是久微向著他的好朋友介紹張大壯了,因他瞧見小白總是瞪著張大壯不放,才有一說。
小白頗通人性,久微這般說,它也就移開了目光。張大壯顧不上對這巨獸舉動的驚奇,被緊迫盯住的感覺並不舒服,這時才松了一口氣。
既然這巨獸並無傷人之意,觀其舉動,對久微甚是親昵,連久微手下的種種過分舉動,也毫不在意,任其戲弄,很是好脾氣的樣子。張大壯對久微的怪異神奇之處,早已經不想再去揣摩,過了最初的那份驚悸,他也鎮定平靜下來。細細打量小白,越看心里是越驚奇喜愛,他在山林間行獵多年,從沒听過有這種神奇的巨獸,親近人而不失野性,瞧那健壯的四肢和鋒利尖長的爪子,虎豹之流也別想在它手下討得好處。
張大壯見這一耽誤,時間也不早,而且欣賞歸欣賞,卻並不想與這琢磨不定的巨獸多處,就叫久微回家。久微與小白多久不見,依依不舍,又掛念著小白的吃食,一拍巴掌,就讓小白跟著他回家,自以為想出了好主意的久微揚著腦袋求表揚,自然遭到了張大壯一口的回絕。張大壯心里煩躁,面上不顯,語重心長的勸久微,「你把它帶回家,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麼辦?而且它這麼大,家里可裝不下它!另外,你要把好吃的分給它一半?」久微對張大壯前邊的話沒听到心里去,很不以為然,但是最後一句卻一下子記住了,雖然小白不見得會和他搶吃的,只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是?!這樣一想,久微就憂心忡忡,想著自己的好吃的要分給小白一半,即便是好朋友,也非常肉疼,轉眼,就哄著小白先回山上去,等明天再來看它。
小白雖然機警聰明,卻不是人,也沒有人的心思,久微這樣說,它也就听了,伸出舌頭舌忝一舌忝久微的小手,轉過頭幾個呼嘯就不見了蹤影,看樣子是回山上去了。
久微保住了自己的好吃的,心里又是高興又是愧疚,低著小腦袋不說話,張大壯好不容易能讓這巨獸離開,趕緊牽住久微的小手往家里的方向走,四只狗也灰溜溜的跟在後面。
回了家,王蘭芝還問兩人怎麼散個步也這麼久,張大壯也不和媳婦兒說下午的事,只道久微貪玩,兩人走遠了些。一時無話,王蘭芝去了外屋準備晚飯,屋子里就剩了久微和張大壯倆人。張大壯張張嘴,半個字也沒吐出來,看著久微坐在小板凳上自顧自剝栗子,栗子是糖炒的,脹開了殼,露出金黃油亮的栗子肉,久微不太會剝殼,總是把栗子剝碎,于是就一點一點的摳著栗子肉吃,像只吃食兒的小松鼠,張大壯嘆口氣,走過去幫久微剝,手下很是靈巧,不一會兒他剝出來的栗子都個個金黃肥胖的堆在了久微面前的小碗里。久微學著張大壯剝殼,怎麼也剝不好,還是碎的多,他就揀出碎的給張大壯吃,完好的也放到小碗里,時不時瞅一眼張大壯就偷偷揀完好的胖栗子吃。張大壯笑眯眯的看久微擺弄,也不說破,兩個人一個剝一個吃,時間過得也快,王蘭芝做好飯進了屋,就看兩人一本正經的剝栗子,也不叫兩人吃飯,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才叫人。
久微和張大壯都愛吃肉,晚飯就燒了鍋包肉和酸菜炖排骨,還做了高粱米紅豆飯。鍋包肉的醬汁調的剛剛好,肉片切的薄薄的,入口酥脆香甜,排骨炖了好長時間,配了酸菜粉條,咸酸可口,很是下飯。不用說,久微又吃得肚子鼓鼓的像是個小西瓜,這次是王蘭芝給揉的肚子。
吃了飯,張大壯就想去村長家,趁著晚上,也沒人多注意。
今天一天天氣都好,晚上的天空還有一輪明月,映著地上的雪,村子里即便沒有燈,也顯得很明快,並不黑暗。冬天天冷,村子里沒有人出來挨凍,四周一片寂靜,只听到張大壯自己的腳步聲,他兩只手互相揣在一起,插到袖筒里,咯吱窩里夾著個破布兜,腳下的步伐快速而踏實。
等到張大壯敲開了村長家的門,驚住了村長這一大家子人。他們並沒有想到這麼晚了還有人來,也沒有想到早上剛剛來過的人今天會第二次上門。不管如何,張大壯還是進了門。進了門在發現,村長的大兒子一家也在,除了那個體質孱弱的孩子。
村長一家人怎麼也不會想到張大壯是來完成他們那個請求的,即便今天早上他們曾經抱著希望能夠得到張大壯肯定的答復,不過等到張大壯離開也就不再奢望了。可是當張大壯拉開那個破舊的布兜,拿出一只人參來時,一家人都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不敢相信。
最後還是老村長發了話,聲音抖抖嗖嗖的,「這個,這個是?」張大壯默默地點了點頭,就見這老人的眼淚一下子滾落了下來,一家人也激動地難以自禁。待眾人平定了情緒,就問起了由來,畢竟張大壯今早上走時的模樣並不像有這百年參的樣子。
張大壯早就已經想好了答案,自然不會說是久微拿出來的,只說是家里的先輩早年傳下來的,以前並沒有注意,經過村長這麼一提,回家找了找,果然翻了出來。
村長一家並不會糾結張大壯話的內容,心頭唯有對張大壯的感激,這株百年參的價值並不能用金錢衡量,帶給他們的是孩子的性命和健康。村長一家對張大壯的感謝不能用言語表達,也不能用外物報答萬一,只是承諾以後張大壯有任何事他們都會萬死不辭的幫忙完成,這卻是後話了。
當下,張大壯與村長一家話別,就不再久留,只說不要將這百年參的事向外透露半分,他們也知道財不露白,事關重大,兩家人自然都默契的閉緊嘴巴,不透露分毫,只是偷偷地將參給醫生,許給了好處,不使其外傳,做好了藥引給孩子用了藥。
幾次下來,村長家的大孫子身體漸漸好轉,村里人都議論紛紛,流言四起,唯有張大壯一家听聞一笑了之。
卻說起那日,久微與小白約定第二天再見,可是久微因為當天晚上吃撐了睡得不踏實,第二天就起晚了,待睡醒就快中午,連早飯都錯了過去,心里不由懊惱。他這邊還揉著眼楮,打著呵欠,想著早飯錯過的事,就听到院子里傳來一聲驚呼,正是王蘭芝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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